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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苍天 ...

  •   贺至元怔怔地盯着桌上的纸,半晌没动,韩广见他身形僵硬,便开口问道,“王爷?”

      贺至元这才回过神来,突兀地问了一句,“韩广,今天是不是五月十一?”

      韩广心里奇怪,但还是点头,“没错,王爷。”

      贺至元没再说话,手下动作迅速,把墨染的纸张撤掉后,又抽出另一张纸,笔下不停,一挥而就,然后交给了韩广,“韩广,派人将这份奏章交给皇上,顺便,把刘、范两位副将叫进来。”

      韩广双手接过,应下之后便出了军帐。

      待到两位副将进帐时,就见宣王正扶着额头,坐在桌案旁,紧皱墨眉,神色不豫。刘统随宣王征战多年,自然看得出他如今的状态不佳,待行过礼后,他便问道:“王爷,可是身有不适?”

      贺至元松开手,额头上的伤痕赫然在目,“今日唤你二人来,是有要事托付,本王这几日头痛症状有些严重,已经上奏告假,并将军中事务交由你二人暂代处理,除非有急事,其他日常事宜都由你二人商议决定。”

      刘统还想问,但见贺至元闭着眼睛,一副不愿再说的样子,便同身边的范度交换了眼色,齐声道,“末将领命,愿王爷身体安康,早日归来。”

      贺至元摆摆手,让二人出去了。他命守在门外的士兵去牵马,自己一手抄起搭在宽厚柏木椅背上的金边皂地大氅,哗的一声披在身后,大步迈出了帐门。

      不多时,士兵牵着一匹毛色光亮油滑的纯黑大马走了过来,贺至元利落地翻身上马,抓起缰绳,便飞驰而去。密集而又急促的马蹄声,随着远去的一人一马,一同消失在军营内。

      一路上,衣袂翻飞的身影,连同急奔的骏马,如流水如闪电一般,穿过城郊的树林,径直往扬城奔去,在经过城门时,也丝毫没有减缓半点速度,待到达宣王府门前,贺至元迅疾落地,随意吩咐了句,“叫吴先生和康伯来书房。”

      说完,他一手拔下束发的白玉簪,整齐而顺滑的墨发立时散开,搭落在他宽阔的肩头和后背上,他恍若未觉,径直往书房走去。

      大概是听到了仆人对宣王异常行为的描述,管家康伯和吴茂立即赶到了书房。

      一进门,两人就瞧见宣王头发散乱地坐在桌案后,脸上似乎有隐约的笑意。康伯和吴茂莫名其妙地看了看彼此,又看了看宣王,正要说话时,就听到贺至元说话了。

      “康伯,这三天让厨房不要准备饭菜了,另外,去找几件府里下人穿旧穿破的衣服来,再准备一根寻常的铁棍,差不多拐杖那么长。”贺至元声音里带了一丝轻快,但是康伯却听得一头雾水。

      康伯不解地看向贺至元,贺至元瞧见他的目光,忽然又想起来,加了句,“记得铁棍做做旧。”

      “王爷,请恕老奴愚昧无知,您……您这是要做什么?”康伯忍不住问道。

      “康伯,我不在的这些日子,王府之事就由你负责。”贺至元淡淡一笑。

      这一笑,看得一旁的吴茂福至心灵,想到了什么,他开口问道:“王爷,可是与昨晚的事有关?”

      然后两人就看到,他们征战沙场、所向披靡、威风凛凛的宣王,一下子沉默了,还调转了原本望向他们的视线,

      许是也察觉到自己举动太不自然,贺至元转而又望向他们,“吴先生,易容的事情就交给你了,”说着,贺至元指了指额头的伤痕,“这里也要遮起来。”

      今早上朝时,虽然他立在武臣一侧,眼观鼻,鼻观心,但却丝毫没有忽视从对面文臣宋相那边投过来的视线,所以,这伤虽小,也要遮掩好,免得露出破绽。

      “……王爷要离府多久?”吴茂沉默半晌,问道。

      “目前看来,差不多三个半月。”贺至元算了下日子,他记得清清楚楚,她的生辰是八月十八,“对了,康伯,你记得找几个名声好的媒人,到时……”

      贺至元话还没说完,就见康伯脸上堆满笑,皱纹也深了几层,还连连应道,“好,好,王爷说的这些我立即让人去准备,有什么其他的吩咐,王爷只要提出来,老奴就算拼了命也必会做到。”

      他家王爷已经二十四了,这么多年始终没有成家,如今有了苗头,他这个当管家的,誓死也要帮助王爷达成心愿。

      “暂时没有了。”贺至元镇定地回道。

      “那老奴这就去准备。”康伯说完,就拱手离开了。

      吴茂走上前来,“敢问王爷,是哪家小姐得了您的青睐?”

      “丞相府。”贺至元若无其事地答道。

      “宋相新近接回来的女儿?”吴茂大吃一惊,“王爷,您明知道宋相……”

      “不妨事。”贺至元抬手,打断了吴茂的话,他已经失去了太多,有了这样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他不想放手。

      “王爷想要易容成什么模样?”见贺至元主意已定,吴茂感叹一句。

      “越平凡越不起眼,越好。”

      “考虑到王爷额头的伤,”吴茂沉吟半晌,又道,“面具的材质还要透气,嗯……我现在就去找材料。”

      贺至元点头,见吴茂离开后,就枯坐着,一动未动。

      是以,当天,王府里的厨子们清闲了下来,贺至元滴米未进,康伯到洗衣房里翻找着合适的衣服,吴茂在库房里寻找合适的制作材料。仆从们虽然不免有些奇怪,但都十分守规矩,没有人问。

      这几天,贺至元除了在天不亮的时候活动下筋骨外,都一直呆在书房里,还屏退了所有侍候的仆人。第二天康伯来送衣服,还关心地问了问他的情况,贺至元回了两个字“无碍”后,康伯就放心地离开了。

      想那几年他在战场上与敌军周旋,数日不吃不喝也是常有的事,这才三天,小事一桩。

      就在贺至元在王府里忍饥挨饿的时候,宜淑在宋府的日子却是过得有滋有味,天天衣来张手,饭来张口,闲着没事看看话本,话本看完了就看看这个世界的方志史书,宜淑觉得这个世界虽说是书里架空的,但是什么山脉河流,岛屿大海的,看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

      丞相府招募护卫的消息放出后,不少人都想来试试,甚至在丞相府的侧门外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宋运受命,每天都在这里仔细挑选,不论武艺,还是相貌,或是言谈,宋运都观察得非常细致,偶尔宋长闻也来看看,总之务必保证选出来的人最合适。

      直到宜淑回府的第四天,晚上,宜淑将白瓷瓶里的最后一颗药丸喂给了何氏,她坐在床边,心情十分忐忑,既希望何氏能像静存师太说的那样醒来,又觉得自己是否救她救得太过容易,师太只提出一个随她修行的要求,再无别的话语。想到这点,宜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她在何氏房里待到很晚,正准备离开时,就见宋长闻推门走了进来。

      “淑儿,你娘她还没醒吗?”宋长闻走过来,问道。

      “没有,我想,娘亲大概要明天才能醒来了。”宜淑抚了抚何氏身上的锦被。

      “时辰不早了,淑儿你回去歇息吧,今晚我留在这里。”宋长闻慢慢说着,盯着何氏看了一会儿,便转身走到桌边。宜淑借着桌上荧荧的烛火,这才瞧见宋长闻手里拿着一把酒壶。

      “爹爹您明天不上朝么?”宜淑见宋长闻从袖子里拿出酒盅摆在桌上,问出声。

      “明天休沐,正好今晚留在这里陪陪你娘亲。”宋长闻边斟酒,边平静地说着。

      “那女儿先走了,爹爹注意别喝太多酒。”宜淑仔细叮咛。

      “好,淑儿早些休息。”宋长闻摆摆手,宜淑便离开了何氏房中。

      宜淑关上房门时,就隐隐听见宋长闻叹了一句,“如我们所愿,她回来了,不是么。”

      她疑惑地蹙起眉头,感觉宋长闻今晚有些奇怪,在听到房中陷入沉默后,宜淑便离开了。

      整个宋府一夜平静,次日,宜淑早早地起床,到何氏房中一看,宋长闻竟是一夜未曾合眼的样子,守坐在何氏床边。

      “爹爹,您可是一夜未睡?”宜淑担忧地问道。

      宋长闻轻嗯了声,就说道,“淑儿,我瞧见你娘眼皮动了下,她应该快醒了。”

      “真的?”宜淑凑过来看。

      就在一老一少动也不动盯着何氏的时候,就见何氏稀疏的眼睫抖了下,然后便慢慢睁开了眼睛。

      “阿意,你……你终于醒了。”宋长闻颤抖的手,轻轻触碰着何氏凹陷的脸颊。

      “闻哥,”何氏眼角沁出一滴泪,缓缓地滑入已经花白的鬓角。

      宜淑忽然觉得自己成了碍眼的灯泡,人家老夫老妻久病重逢,她一个换了芯子的女儿在这里傻愣愣站着,确实不太像话,但是要走吧,她这么大一个人,目标也太明显了点。

      于是,宜淑只好呆愣地继续站着,装出一副震惊而不知所措的样子。

      宋长闻与何氏并未再说话,两人对视片刻,宋长闻握起何氏的手,然后拉起宜淑的袖子,把她们两人的手叠放在一起。

      “阿意,你看,是淑儿回来,救了你。”

      宋长闻说完,何氏的眼泪就像断线的珠子一样,紧紧握着宜淑的手,半晌,才说道,“淑儿,娘以后终于能天天见到你了。”

      宜淑心下有些感动,即便知道自己并不是真正的淑儿,但还是为何氏和宋长闻感到高兴。她吸了下鼻子,轻快地说道,“娘亲快些好起来,以后淑儿天天陪着你。”

      何氏泪眼朦胧地望着眼前的女儿,嘴边带了一丝微笑,“好,好。”

      这时,宋长闻说道,“阿意,你许久未见两个儿子和儿媳了,我这就去找人叫他们过来。”

      “玉菲、彦雪和思真都还好吧。”何氏接过宜淑递过的帕子,抹了抹眼角。

      “都好。”宋长闻说完,便拍了拍何氏的手背,“我去叫人,你和淑儿先聊着。”

      “淑儿在那小村里过得怎样,村里人对你还好吗?”何氏关切地问。

      “他们都很友善,村里生活比较简单,加上柳固在村里做教书先生,所以村民待我们都挺客气的。”

      “我之前听萍娘提起,说当年柳张氏在南逃途中,又捡了个女娃,在柳家,她也算是你妹妹了,你们姐妹之间相处可还好?淑儿没受什么委屈吧。”何氏慢慢问道。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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