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韩北继

126、番外 墨凉洛的梦

　　“洛儿，你是家中长子，墨氏唯一血脉，所以要精忠报国，承起大任，誓死效力那位大人。”

　　父亲很少唤我名字。唯有印象最深，却是噩梦，伴随了我的一生。

　　父亲是迂腐朝廷的人，大半辈子都奉献给了所谓的王。以至于我出生，父亲都以过半百。

　　他自私，纯粹为了那王的后人才有了我。他说，我之后也要辅佐王。我那时没有别的想法，只能点头。

　　不知道父亲在朝廷过的是否舒心，总之有一天，好像是宫变。父亲带着我与母亲，妹妹，离开了皇宫，来到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

　　他脸上充满忧郁，一夜之间白了头。母亲何尝不是，变得愈加苍老。

　　父亲离开了归属，一心扑在我身上。我从未被他当成寄托依靠，心里紧张，受宠若惊。后来和他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慢慢的开始习惯了。

　　他会像寻常人家的父亲那样过节时和母亲置办一桌美食，灯会时拉着我陪我看花灯。

　　那一天是我年幼记忆中最幸福的时刻，也是在那时，我说出了一句万万不可说出的话。

　　我指着一盏花灯，笑着问同样心情大好的父亲，

　　“我们之后也可以做这样的彩灯过活吗？”

　　父亲脚步戛然而止。脸色变化的极快，就如同盛夏的雨，呼啸而过。

　　他松开我的手，眼神深沉可怕，和在朝廷时一样。

　　“不要让我在听见第二次。”

　　父亲话语是冰冷的，将我还没融化的心先杀死在了原处。他没有忘记初心，也让我不要忘记。

　　后来我也是从新拾起剑，开始了日复一日无休无止的练习。

　　但我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我不想成为谁的依靠，也不想承担起大任。他们都希望我来拯救他们，谁又能来拯救我？

　　我如此想着，却不敢说出口。

　　我是他们的希望，不敢反抗，害怕他们会因此崩塌。

　　父亲的施压对我来说重如千斤，妹妹也愈发不懂事，没事都缠在我身边吵闹着，令我烦躁不已。

　　她还会带她不知名的朋友偷偷看我，我连平常唯一能静下心来的地方也放弃了。他们迫切的让我忘记内心的原始想法，每日被迫练武也变为了主动，像是在发泄。

　　一边期待着何时才能将心里的想法真正说出，另一边迁就着父母和妹妹，过了几年，就碰到了两个人。

　　他们是一对夫妻，看起来恩爱的很，也从未吵过架，偶尔会有几次拌嘴，在我眼里都是一些无所谓的小事。

　　父亲见到他们是压抑了几年以来第一次露出了笑容，他痛哭流涕，跪在那个男人面前，

　　“大人，终于……终于见到您了！”

　　那时我就已经知道，让我一直以来都这么痛苦的元凶就是他。

　　我讨厌他，妹妹却喜欢他的妻子。可能是爱屋及乌，他的妻子也很喜欢我。

　　和这个男人不同，他的妻子北清晨是个极有人情味的人。她时常会对她的女儿念念不忘，光凭这一点就让我羡慕不已。

　　她很喜于帮我和她女儿说亲事。我明确拒绝。要是身边再多一个和妹妹那样吵闹的小姑娘，那还不得被烦死。

　　夏子舟这时也会意味深长的对我笑着说，“不要后悔啊。”

　　他们二人在我家住了有一段时间，我常常会和妹妹去街上，为家中置办些东西，那两人却从未出过家门。尽管心里是讨厌他们两个的，可还是把他们当成了家人一般看待。

　　就算是偶然之间发现了他们两个的真实身份，我依旧守口如瓶，不想打破这仅有的平静。

　　可惜妹妹愚笨，不懂大家的良苦用心。还是说错了话，北清晨哭着离开了这个地方。

　　我心里舍不得，会跑到外面去寻找。多亏了如此，我捡了一条命。

　　当我回到家中时，家早已被烧得只剩下灰烬。

　　我痛苦的叫着母亲，父亲和妹妹的名字，可没有一人回答。明明我是如此讨厌他们，可是现如今碰到这样的事又不得不去悲痛。

　　父亲对我说的话一直萦绕在我耳边，他说我是为了夏子舟而活。可是却连他们都救不了，那我之前所做的那一切又有何意义？

　　我惊恐，想着和他们一起去死。

　　夏子舟又出现了。这次他倒是孤身一人，北清晨和我的家人一样不见了。

　　他变得比之前更加沉默，又带我回到了记忆里熟悉的皇宫。

　　也许我是真的怕了，对于夏子舟厌恶的情绪消失殆尽，统统转变为了依赖。

　　他说对我说，他累了，他想一个人待着。为了不让皇帝对他有偏见，我只好拿剑替他征战。

　　不知为何，唯有那时的记忆，我至今记得清楚的很。

　　脚踩黄沙而目视前方，手中紧紧握着夏子舟的剑，大步迈前，与一个娇小的身影擦肩。

　　周围响亮的是号角，身旁除了血腥只有那一个小女孩。

　　她的出现很违和，我也顾不上和她说话。与她擦肩时心中很紧张。她那双锋利的双眼刺痛着我，我是竭尽全力才避免和她对视。

　　总觉得和她过去许久，我才有勇气回头看一下她。

　　她的行为倒是和眼神不同，踩着我走过的脚印，一步一步朝着与我相反的道路前进。

　　我在原地愣愣的看了许久，不知不觉红了眼眶。

　　虽然家人们离开我也是痛哭，却不曾像这样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被风吹的又干又涩。

　　这个样子很丢人，还好她没有看见。

　　夏子舟和父亲都是武功高强，我只是像模像样的拿起剑挥舞几下，竟真的帮助那皇帝统一了战场。

　　所带来的结果就是我另一个噩梦的开始。我照顾着夏子舟，皇帝抱着我，

　　“凉洛，本王只能靠你了，你一定要保护本王啊！”

　　我从以前就拿这句话没有办法，不然父亲说只能靠我完成大任，我又怎能没有拒绝？

　　他们都想依靠我，我只是想休息一下。再找个没人的地方，安安静静的和家人一起生活下去。

　　刀光剑影和人命流失不是我能承担的。那段时间痛苦到想直接抛弃夏子舟一个人逃命。

　　我确实也做了，准备翻墙出逃时碰到了一个人。

　　也是个小姑娘，模样长得甚是可爱，至少我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觉得是如此。

　　她好像就是夏子舟的女儿。我没有放在心上，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准备跳下之时。小姑娘如此道，

　　“哥哥，你要去哪里？”

　　因为这句话我错失了机会。在这世上谁还能用如此语气如此声音唤我哥哥？原本我很讨厌这个声音，许久未听过，倒是有些怀念。

　　我错愕回头，小姑娘以为我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

　　可这次的声音我不认识，再加上那张陌生的面孔，让我更加肯定她不是我的妹妹。

　　但不知为何我没有保持着疑惑。

　　她就是墨凉婉！

　　心底的声音不停着说，我又回到牢笼。

　　是妹妹遏制我的自私。我没能想到她竟然还是完整的活在世上。虽说面孔不同，也不知她究竟经历了何事，但是我想即便是我要逃跑也要带着她一起。

　　她果然愚笨，不能明白我的心思。偶尔看见我害怕的叫我一声“皇叔”，只要给她买个冰糖葫芦就又会变成小孩子，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曾经我是因为懒得搭理她，才会敷衍的听她说上许久。现在是害怕再也听不到她说这些话才安静下来听。

　　慢慢相处下来，我发现妹妹是属于皇宫的。她叫着陌生人母亲，是以前我从未见过的可爱。我也深知她不会在此地长久，也只能等到长久已尽。

　　这种煎熬持续了10年。我在皇宫慢慢得到了地位，一些事情逐渐水落石出。

　　起因是九十九，结果也是九十九。

　　她才是大家最爱的人，我只能充当爱着她的一个角色。我不奢求她也依赖我，我希望她能肯定我。

　　她说我是英雄。是对我之前人生为别人而活的肯定，又是今后想要为自己而活的基础。

　　她是一束光，我是追着光，希望成为她身后最快碰触她的人。

　　好了，梦醒了，该去找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