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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三十六章 怒火暂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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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倏的转身,气势汹汹问诘江琪。
“瑟瑟江上,阁下视人命如儿戏,一语不合就沉船,我以为沂水县主冒犯在先,阁下只是脾气不好、性情乖张;定王世子遭人暗算,满门孤弱受人欺凌,阁下挺身救人,解王府之难,我敬阁下巾帼仁义、恩怨分明。此两事,阁下所作所为,我尚能理解。但是——”
他话锋一转,“我皇妹自小娇惯,一时糊涂,无心之失侵扰阁下,阁下就命人入府行刺我,还胆敢潜入禁宫,行刺天子不成,又毁了我皇妹容颜。此举不可不谓小肚鸡肠、阴险狡诈。”
“至于阁下的宠物,偷食我王府珍禽在先,伤我在后,阁下却让九术抬出隐国师,恶人先告状,如今又纵容手下出言冒犯、伤我侍卫。依我看,阁下分明是飞扬跋扈、不明是非,无法无天至极!”
他连珠炮喋喋不止,欲将心中不满统统发泄出来。
“阁下初入瑞安,不知天高地厚,想来不懂得为将来做打算。这般四下结怨,处处树敌,早晚必食恶果,陷入险境而无人救。我劝阁下莫再自掘坟墓,为人还是谦逊些好……”
句句字字皆含怒气,讥讽、劝诫、发泄、抱怨……无有半点赞赏。
自瑟瑟江上交锋,他旁观江琪许久,曾试图了解她的想法,揣摩她的心思,洞察她的喜好,也曾设身处地去设想过一个孤身女子的艰难。
到最后,他不得不承认,他看不懂这个人。
她日日躲在慕一山庄里不与人往来,一面自负任性,纵容手下胡来;一面又谨慎低调,不亲自出面碰撞任何人。
既不主动交好,又不离开瑞安,她的存在让人如鲠在喉,想忽视都难。
然任他长篇大论,江琪容色未改。慢悠悠的一字一字还击回去。
“结怨与否,我不在乎。”
“九术好意,非我指使。”
“你的想法,偏见武断,我不爱听!”
她缓缓道来,散漫之态让溧阳王觉得石投沧海,先前那一番长篇大论都白说了。
好比用尽平生功力,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打出的浑厚一掌,击在了虚空白云里,无力感迫得溧阳王心焦欲焚。
“至于禁言,她的话就是我的话,你——没资格质疑!”
这就是她的回应。
肃冷中带着强势,平淡中藏着霸道,携排山倒海之势,扑面砸的溧阳王透不过气。
“你要与我交恶?江湖之人与一国郡王交恶,你可知是何结果?”他目眦欲裂。到了这地步,她仍未有丝毫服软之意。
他见识过各色女子,或媚或妖或狠或毒或骄或狡,唯独没有这样硬碰硬的死心眼。要强,是女子的大忌。
“随便。与天下交恶,我也不在乎。”傲慢至极的回复,但被她说出来,却像随口谈天一般。
“你!”她真是能耐了。长至今日,他溧阳王是第一次被人堵得哑口无言。
阜陵王旁听了半天,他们所说之事,虽不尽知晓,但有一点却看得清晰。七皇兄即便在气头上,仍在克制。反观江琪,是真的无所谓。这样的二人必然会谈崩的,他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皇兄,江琪,请听我一言。”
“我知你们都无恶意,不过是性情中人,不善辩驳,各有所坚持罢了。个中事由,已然过去,再来追究,确实无益处。不如,二位卖我个面子,往日种种恩怨就此揭过,可好?”
不偏不倚,只道是性情中人。
不探不究,自此相安无事。
一场冲突消弭于瞬息。好一个和事佬!
正可谓水眸脉脉几多情,东风难解痴情味。对江琪来说,眼下是何种情境,无关紧要。她对眼前人没来由的多了几分欣赏,这欣赏足以卸下她寡淡的面具。
“好!一笔勾销。我无所谓。”
说这番话明明该目视溧阳王,才显得诚意十足,因为他才是她要和解的人,可她偏偏只灼灼注目阜陵王。
她爽快的满口答应,并不是真的被他巧言妙语所说服。反正她不喜解释,也无耐心扯皮,胜负无所谓,不介意为他退一步。
“皇兄,江琪一展大度,皇兄意下如何?”
这话说的,好像他若不和解,就是小气吧啦的不如一个女子。他会不大度吗?当然不会。纵然会,也不要输给一个女子。
溧阳王愠色渐消,顺着阜陵王给的台阶说:“如此甚好。我愿与阁下摒弃旧怨,从此相安无事。”
“今日到此结束。我累了,明日见。”她起身,话音里能听出几分愉悦与期待,这愉悦自然是对阜陵王的。
“明日我去接你。”阜陵王恋恋不舍,如别爱侣。
“不用,明日你来慕一山庄。”
在慕一山庄招待他,这算是两人关系更紧一层么?狂喜来得太突然,淹没了他的心。
“对了,”她回首交代,“侍卫的药,我会着人送来。”
这一句明显是对溧阳王说的,她总算还记得有这号人。让无辜侍卫代主受过,非她本意。
“本王替手下侍卫谢过阁下。”长呼一口气,溧阳王心下郁气未散。
在他眼里,天下女子分两种,一种是能掌控的,如萧昭云之类;一种是不能掌控的,如江琪。
若是往日,他巴不得离江琪这类人远点,自然是选萧昭云。但这个时候,他偏偏起了与阜陵王比较之心。老九既然能与她做朋友,他也可以。
来日方长,不急。等她被老九伤了之后,就轮到他了。
驿馆里,齐王萧暄满脸冷汗的醒来,他又做了那个梦。
梦里那个曾经坐在他肩头撒野,搂着他脖子腻歪的女童带着万分的愤恨说:“还给你!”
她倔强的一把扯下颈上的玉麒麟,狠狠的朝他掷过来,砸的他胸骨都要断了,闷闷的痛。
曾经疼宠的小女儿,那样雪肤玉琢、锦衣玉食的女儿,勒伤了自己的脖颈也要与他恩断义绝。稚气未脱的脸上,触目心惊的果决和刚烈,让他恍然意识到——她是如此恨他。
玉麒儿……
淡忘许久的记忆成了苦涩的安慰。每每被蛊毒折磨得虚脱无力时,他总会想起那些遥远的好似上辈子的事。时日无多,有生之年还能否再见他的玉麒儿?
玉麒儿,玉麒儿,你可知父王想你?他摸着枕边的玉麒麟,声声哀叹。
“父王,你要替我做主啊,气死我了……”
在阜陵王府受了气的沂水县主一腔怨气的闯进来,扑在齐王榻前求援,待瞥见齐王满头虚汗,眼角凝着疑似泪珠的水滴时,声音戛然而止。
“父王,蛊毒又发作了?”她讪讪的。
“云儿,你先出去,我有话跟父王说。”萧昭毅吩咐妹妹。
“哦,哦。”沂水县主背过身,悄悄指向枕上,暗示其兄。
萧昭毅早就看到一只玉麒麟搁在枕边,他们的父王在睹物思人。
“父王,蛊毒发作得越来越频繁了,解药之事毫无头绪,依孩儿看,还是禀明陛下吧,广招天下良医来为父王治病。”
“不用了,旁人救不了为父。这些年来,为父秘访天下名医,连蛊王都束手无策,为父早就不抱希望了。 ”
“究竟是谁对父王下此狠手?”到底是谁有如此能力做到神不知、鬼不觉,折磨得一代亲王生不如死。
“莫要再问了,都是为父的错。李鼎一死,希望彻底没了。为父恐怕命不久矣,过几日咱们就动身回齐地去。”
非是他讳莫如深,而是自作自受。任亲人百次追问,实在难以启齿。
萧昭毅但听不语。他开始觉得他们似乎在一个局中越陷越深,所谓的蛊毒解药,所谓的李鼎被杀,都是其中一环。
“你找为父何事?”
“大哥又跑出去了,两日未归,不知是在哪家伎馆……”后面的话不消说,齐王尽知了。
“逆子,逆子!”齐王胸口震痛,连连捶榻。他病成这样,逆子未曾侍奉榻前,反而日日流连烟花之地。“我前世到底做了什么孽,养出这个窝囊不孝之子!本还指望他为我寻医问药,纯粹是半点都指望不上!”
“父王,莫动气。”萧昭毅小心地为他抚背顺气,替长兄辩驳,“说来怨不得大哥,这些年大哥一人在京为质,个中苦楚不足为外人道,唯有放浪形骸,才能找到些许乐趣。”
“他怪不得旁人,要怪就怪他不该生在王侯家!”
这个长子,自小顽劣,原以为长大后总该成材了,担负起家族重望。谁知这些年愈发不像话,一个纨绔子弟,如何担得起重担。一旦他撒手而去,齐国怎么办?
“大哥并不怨父王,只是近来心情不好……”
“他心情不好?最逍遥自在的就是他!为父伤病在身,本该由长子代行为父之责,他倒好,日日流连烟花之地。”
“父王,你不知大哥的苦衷,真的是委屈他了。大哥感念父王的养育之恩,本打算痛改前非,安生度日。不料却偏偏对一个江湖女子动了真心,对方几番戏耍、欺骗于他,大哥受了打击,这才……”
“你怎么不早说!为父竟不知有这事!”
“孩儿怕影响父王病情……”
“你且告诉我,到底是何人!”敢骗他的儿子,他决不轻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