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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怼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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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之轶感到这个毛绒绒小家伙释放的善意和关心。
他伸手,想将夏铭直接抱起来。
哈士奇是中体型犬种,成年雄性能达到五十斤,即使是幼犬,也是不轻的,更何况,夏铭看起来似乎也不是幼犬了。
太重了,而丁之轶现在又太瘦弱,导致,丁之轶将袖子拉长盖住手掌,高领翻起盖住脸,全副武装地准备好,伸手弯腰搂住夏铭的胸骨,三二一,没抱起来。
场面极其尴尬。
夏铭咧着嘴笑了。
丁之轶现在抱不起来,但周围的人可以。
一个壮汉挺身而出,将夏铭像拎小鸡仔似地拎了起来。
咦?!
这下轮到夏铭傻眼了。他感到一阵失重,像是坐着云霄飞车般升入了半空。
他着急地伸爪抗拒起来,还没等怎么扑腾,双脚便稳稳着陆。
他被放在了椅子上。
夏铭瞧了瞧幕后黑手丁之轶,对方眨眨眼睛,将桌上的粥碗推了过来,置于夏铭面前。
粥早就已经凉了,对人类来说过于冰冷,但对于狗,温度确实正好。
夏铭坐在椅上,前爪搭在桌沿,看着粥碗发愣。
这什么意思?
想让我坐着吃?
这个铲屎官脑子有病吗,我是狗哎!我要怎么坐着吃到粥,还是说他已经准备好了再换一次地毯?
丁之轶看着它趴着桌坐在椅上踌躇的样子,其实他本可以将碗放在地上,让它在地上吃饭,或者,连碗都不用,就地而食。
但,他已经发现它是人。
狗,只是它的躯壳。
他便不能做到,忽视它的人的内核。
其实他的想法很简单,既然是人,我就尊重它人的身份,尊重它为人的习惯,尊重它人的思想,尤其是,人的尊严。
夏铭干脆四腿站立起来,他看了看丁之轶,见对方没什么反应,又试探性地,往后退了一步,蓄力,轻巧一跃,跳上了桌面。
丁之轶的脸色仍是平静。只在看见脚丫留下一排脏兮兮的梅花脚印时皱起了眉。
这桌椅都得换个新的了。
夏铭看着平静的丁之轶有点愣神,这和预想的不一样啊。
按照夏铭的猜想,自己脏兮兮地跳上桌,这洁癖冰山怎么也得大怒道:“尔等竟敢如此!”然后哇呀呀伸手来抓,自己趁机以灵活的身姿与走位狠狠将他戏耍一番,把丁家闹得鸡飞狗跳一把再趁乱从容离开才对啊。
这位朋友,请你看看剧本认真点好吗。你觉得你现在的行为符合人设吗?
夏铭心里好苦,但是他说不出。
那个不符合人设的人正在一动不动盯着夏铭瞧。
夏铭被盯得着实不自在。
任谁在吃饭的时候被人这样盯,都会吃不下去的好不啦。
夏铭想了个办法,敌退,我进,敌不退,我还进。他盯着丁之轶看,希望能看得他发毛,移开视线,或者等到他无聊走开找点别的事做。
丁之轶也盯着他看。
两双眼睛互相盯着,谁也不让步。
一场耐力比赛开始了。
一分钟,五分钟,谁都没有动。
丁之轶是吃过粥的,但夏铭没有,香气一直从鼻子里钻进来,极其诱惑。
好好好,我认输行了吧。
夏铭不理会这个执着的粉丝,努力忽略他的视线,低头靠近粥碗,轻嗅起来。
冷了的粥没了热气,香气没有刚端出时浓烈,但靠近时闻仍是香得难以抗拒。
夏铭伸舌舔了舔,他的舌头下落时如勺状卷起,稳稳舀着熬得浓稠的粥,待舌头伸回,便是满口美味了。
他越吃越快,越吃越急,不留心粥中的虾粒,呛得咳了起来。
等他好不容易平缓了些,抬头瞅瞅边上站着的人。
嘿,这么看热闹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再给你一包瓜子是不是可以唠唠嗑了啊!
夏铭那个气哦,怎么这人一点同理心都没有,见人咳那么久也得问声你还好么吧,更何况,自己这么玉树临风……玉树临风一只狗。
夏铭觉得自己的魅力值似乎逐渐下坠了。
他回过身,恨恨的,改舔为咬,风卷残云吃完了粥,最后还舍不得地舔舔碗。
碗底蹭亮,粘挂的口水透着反光,丁之轶强忍着将碗丢进垃圾桶的冲动。
他找来一只马克笔,用纸巾包住瓷碗,轻轻捏起,在侧面画了一只狗。
夏铭凑头看去,这是一只哈士奇,直立的双耳,脸上对称的面具,黑色的眼珠……极简的线条勾勒出的神气样子,太像自己了,这简直就是自己。
他瞧瞧丁之轶,没想到这人画画这么好,看起来也没那么烦人了嘛。
丁之轶停下笔,收拾好工具,将碗交给清洗的人,挤了免洗洗手液细细地搓着手。看见夏铭的视线,笑着说:“这是你的专属碗了。”不待夏铭感动,又对着拿碗欲走的人补上一句:“记得分开清洗啊,别用洗碗机,只能手洗,也不能用洗碗的水槽,总之单独弄个盆和抹布来。我可不想沾到狗子的口水。”
夏铭:……
粥本是给丁之轶准备的,以人的口感来说咸淡适中,但对盐摄入量低要求的狗来说,太咸了。
夏铭感到非常渴,他非常想喝水,奈何,房间里虽然有水碗,他却被困在了桌子上。
他看向丁之轶,对方总算反应了过来。“要下来?”夏铭摇摇尾巴靠近他,丁之轶眼神示意,夏铭便又被壮汉拎着轻轻放到了地上。
夏铭直扑水碗而去,咚咚咚喝了好一阵水才停下,他觉得肚子胀得慌。
啊哦,今天好像吃撑了,肚子不太舒服。
他感到肚子咕噜咕噜起来。
啊,厕所,我想上厕所。
他在原地转了转,门被关了,他真的有点想出去。虽然他在自己房间,里面有桌椅床铺和狗狗用品,其中就包括狗厕所,还是个像人类马桶那样,连接下水道,自动感应自动冲水的那种。
但是,作为人类,我要怎么在所有人都盯着我看的环境里拉屎啊!!
夏铭内心几乎是一万只曹尼玛奔腾而过。
突然,他转念一想。
这丁之轶这么洁癖,不喜欢狗毛,事多又忙,那会不会以后养着养着烦了把我往哪个山头一丢,或者那天惹他生气了动手打我或者更可怕的伤害?
夏铭想起了以前做人的时候,在网上看见的那些虐待视频,动物们的哀嚎声,听起来那样绝望而可怕。
在强壮高大的人类面前,狗的力量太小了,哀求和反抗是那样的微弱,即使它拥有保护自己的武器,尖锐的獠牙,以及能轻易咬穿头盖骨的高达百斤的咬合力。
不是人太强,是人依靠着工具,不是狗太弱,是它们始终让步,不肯轻易亮起獠牙。
即使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它们也依然是相信着人类,爱着人类的。
夏铭想到自己,现在变成狗了,有这么多前车之鉴,也得为自己早做打算才行,要是遇到了变态暴力的,赶紧拍拍屁股溜掉才是正道。
感情什么的,就别耗费在这种人身上了。
说起来,夏铭对丁之轶真的一无所知。他发脾气会动手么,生起气来什么样子?
夏铭相信人的性格发展是稳定的,并不会在某一时期有极明显的变化,在同类事情上,人往往会给出相似的行为反应。
因此,用同类事件了解饲主的脾气,评估后半生生活质量,当真是极重要的事。
夏铭决定想办法将丁之轶激怒。
想什么办法呢。
还得结合他的脾气,针对他的在意点。
Bingo!有了,既能解决上厕所问题又能测试评估的一石二鸟之计——在地板上拉屎!
我真是太聪明啦!
夏铭想。
于是。
丁之轶看着它边走边低头闻嗅,找了好久后,就地一蹲,弓起背,铆足了劲儿地拉屎。
他知道它是人类,也用对人类的方式对待它,尊重它,但,看着这样一个人类在自己面前毫无心理阻碍地蹲下拉屎,他感到自己的世界观都出现了崩塌。
还是修不好了的那种。
夏铭红着脸拉完,一扭头就看见了一脸乌云看不出是何表情的丁之轶。
嘿嘿,小样儿,跟哥斗,你还嫩了点儿。
他得意洋洋地翘起了尾巴,觉得已然报了刚刚的凉粥之仇。
夏铭一直观察着丁之轶的反应,从他拉完扭过身开始,一直到杰作被清扫,房间通风换气消毒好一通折腾。他始终没从丁之轶的脸上看出点愤怒来。
不生气,为什么?
夏铭有点傻眼,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收获如此特别的反应。
一般人,通常的人,见到家里突然出现一坨屎,居然不生气?
可见丁之轶并不属于一般人之列。
没有怒意,没有呵斥,连埋怨念叨也没有,他冷静地让人收拾好,语调平缓地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冷静果断,包容力强。
对宠主来说,这简直是完美性格。
我到底是何德何能捡到如此珍宝。我后半辈子幸福生活安稳无忧了。
夏铭无比幸福地想。
丁之轶看着它摇头晃脑的得意样子,觉得十分有必要介入一下。
拉屎在家,只要是个正常的饲主都不可能当它不存在,就算做做样子,也至少要教教、做点训练了吧。
一方面他不能让它发现自己知道它是人的事,另一方面也不能让它知道自己知道它听得懂的事。
所以呢,一个简单的事就变得复杂起来。他不能直接跟他说以后别这样,只能用普通的狗狗训练的方法教他。
以至于,当夏铭看见丁之轶将报纸卷成卷,多出的部分报纸铺在地上,试图训练他定点如厕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写满了“你在逗我吗,哥这样的优等生需要学这个?”
但夏铭也不能告诉他:其实我是人啦,不需要学这些,我会的啦。
因此,一人一狗各怀心思,教的那个随便,学的那个也敷衍。
按照百度上面介绍的方法准备好报纸,丁之轶将页面向上拉,看到第二步,上面写着:在错误的地方乱撒乱尿一定要惩罚,惩罚的方式包括但不限于罚站、关禁闭、爱心拍吓唬和拍打等,其中还贴心地附加一行小字(注意:请不要在正在乱拉乱尿时惩罚,这样狗狗会误解上厕所这个行为不被允许)。丁之轶对这篇教学方法的有效性产生了怀疑,这人又不是狗,怎么会知道狗是怎么想的,既然不知道,为什么要妄加揣测、站在狗的立场上胡乱想象。
丁之轶几乎都要点了叉,看到准备好的报纸,又继续看了下去,文后写着:在狗狗乱拉乱尿后,将狗狗带到“犯罪现场”,指着乱拉的便便给狗狗看,或按着狗狗的头让它们闻自己拉的便便留下的气味,然后惩罚。
按照文中所述,所谓的惩罚便是罚站、禁闭、拍打,以及其他有待铲屎官发明的新姿势。
说到底,还不就是打嘛。
丁之轶觉得此法颇不靠谱,一个“打”字似乎能解决狗的所有行为问题,既然打便是狗中万金油,那还谈什么训练,谈什么互动,谈什么科学性呢。
丁之轶关了页面,想看看其他的网页,发现大同小异,这个方法竟是主流,与此类似的还有个“狗老大理论”,似乎颇多拥趸。
既然诸多推崇,那用用试试也是行的,至于惩罚就算了,他还不想用暴力折辱这个人类。
丁之轶对着夏铭招招手,示意它过来,夏铭并不理会。
拍了拍手,还是没动。
吹口哨,依然无视。
废话,我这么聪明的人,才不要去学这么傻的如厕训练呢。
夏铭翻了个白眼想着。
丁之轶掏出了肉干。
这不是普通的肉干,这是厨房里找来的酱油肉,一时间,香气扑鼻,口水三千。
学学学,我学!
夏铭立刻站起来。
有了学生,丁之轶这个老师的开讲就顺利多了。他将夏铭带到“犯罪现场”。一坨屎已经不在了,但残留气味仍存在,按照网上的方法,他摸摸毛绒绒的脑袋,轻轻使力,将夏铭的头推向地板。
夏铭有点懵。
这是要干嘛?
按着他的手并没有使多大力气,相反,还很轻,轻到他随时可以挣开的程度。
夏铭就这样不知不觉间一脸懵地脸靠在了地板上。
和便便亲密接触过的地板还残留着便便的气味,在他敏锐的嗅觉下,脸靠在地板上和直接靠在便便上没什么两样。
什么玩意儿?!
夏铭怒跳起来。
他感到自己隔夜饭都得吐出来了,他看着丁之轶,嗷嗷嗷地开始控诉起来。
丁之轶自然知道它懂了,在他还没教之前,它就懂了。
只是,做戏要做全套。
丁之轶看着它像受了莫大冤屈般不停发出聒噪的嗷嗷声,不由得轻轻一笑,这一笑,让夏铭的聒噪停了下来。
他看向丁之轶。
丁之轶有一双好看的眉眼,即使是在现在这样,因瘦弱而面色憔悴的脸上,也依然好看。平日里的,熟悉的那个丁之轶是霜雪落眉,眼目如刀的,而现在,这个时常笑着的,潭水弯弯,眼波含情的丁之轶是怎么回事。
夏铭一边想,一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收你做小弟可以,别的真不行,虽然你供吃供喝还有这么好的房子,我真的很感激也实在是很过意不去,唉,我又何尝不知你的心思,但毕竟人妖殊途,勉强在一起是不会幸福的。小倩,放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