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冥飞鱼

8、8

　　“熙熙，到了，我订好了位置，报我的手机号，你先进去，我去停车。”
　　袁熙虹开了车门下了车，看着陈杰灵把车开往停车场。每年的今天都是陈杰灵陪自己去给庄崇辉扫墓，不管在忙他都会把这一天空出来。等扫完墓，他又会带自己来这家庄崇辉生前最爱吃的店铺吃饭。今年是阿辉第十年的忌日，一转眼竟已过去十年了。
　　今天去扫墓的人很少，只有零星几个人，天气很好，阳光很充足，墓地在阳光照耀下也显得没那么冷清。他们带的依旧是庄崇辉生前最爱的香水百合，或者说是袁熙虹最爱的花，因为当年袁熙虹说自己最喜欢的花是香水百合后，庄崇辉也就把它列入了自己的最爱。
　　袁熙虹给他点了两支烟，倒了三杯酒，她拿出纸巾擦了擦照片，照片虽然已经褪色的很厉害，但依旧是她记忆中帅气逼人的样子。还记得当时他们读大学时，舍友们第一次见到他时，那羡慕的神情。调侃她说她怪不得要来读警察学院，这么帅的男朋友肯定要拴在身边才放心的。
　　袁熙虹坐下开始絮絮叨叨的给他说起这一年来自己办过的案子，陈杰灵走到边上去抽烟，不打扰她。其实每年抓的那些犯人，办的那些案子都差不多，可袁熙虹每年还是说着这些相似的内容，这些案子就是她现在全部的生活，除了这些她也不知道还能跟庄崇辉说些什么了。
　　说完了就在那发呆，静静的靠在墓碑上，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会踏实下来。过了这么多年，想念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她看着湛蓝的天空，又想起了有庄崇辉在身边那些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
　　从袁熙虹有记忆起，她前二十年的人生都有他的陪伴，她本以为他们会这样一直相伴到老，然后在退休后挽着对方的手，相伴走在夕阳西下的落日余晖里。人生这么长，曾经她却对此从未有过一丝怀疑。然而最后死亡将他们彻底分开，她那些对未来的希冀最后只成为了一份空想。
　　“辉哥哥，等等我。”从小袁熙虹就一直是庄崇辉的跟屁虫。袁母说从她会走路开始就每天跟在庄崇辉屁股后面屁颠屁颠的跑。大孩子总是不喜欢跟比自己小的孩子玩，庄崇辉也一样，他小时候总是嫌弃袁熙虹，经常把她甩掉，所以这句话就成了袁熙虹的口头禅。一直到上了初中，她还经常这样叫他，但那时候，她的辉哥哥已经不会像小时候那样老是想要把她甩掉，只要她叫，他就在前面等她。
　　“别跑太快，都说了会等你。”大概是追庄崇辉追成了习惯，她从小的外号就是风一般的女子，每次看到庄崇辉时总是急急的往前冲，即便后来他已经会等她，她的这个习惯也改不了，好几次跑的太急差点摔倒。
　　庄崇辉比她大三岁，他幼儿园毕业时她刚上幼儿园，他初中毕业时她刚上初中，她高中毕业时她刚上高中，“总是怎么追都追不到你”这是袁熙虹后来经常对着庄崇辉说的调侃的话。
　　不过经过她艰苦卓绝、最后她终于“追”到了他。那天她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时，高兴坏了，都还没来得及跟袁父袁母说，就一溜烟跑到了隔壁家，咚咚咚跑上了二楼，把手上的录取通知书第一时间给庄崇辉看。
　　庄崇辉接过她手上的录取通知书，认认真真的看了两遍，终于笑笑的对她说“恭喜你呀，学妹。”
　　去学校报道时，袁熙虹拒绝了袁父要送她去学校的意愿，坚持只要庄崇辉送她去就好，袁父虽然不放心，最后还是只能妥协，临走前笑骂了袁熙虹一句“女大不中留”。
　　她这个不中留的女子以激动和喜悦的心跟着庄崇辉一起来到了她梦寐以求的大学校园。早在庄崇辉接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年，她就把这所大学作为她的终极目标，如今她终于如愿以偿啦。庄崇辉看着她笑笑说“加油，我们一起为未来成为中国警察努力学习。”
　　“是，未来的庄警官。”
　　二人在校园里笑成一片，来来往往都是即将开始或者马上要成为警察的青春面孔，呼吸着这里的空气，袁熙虹觉得生活真是太美好了。
　　回忆是被陈杰灵接电话的声音打断的，袁熙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然靠在墓碑上不知不觉的睡着了，她听到陈杰灵叫陆队，一下子清醒过来，一骨碌爬了起来。
　　接完电话才发现天都已经快黑了，他们把东西收拾了一下后就启程回了市里，陈杰灵依旧没忘记载她来这家店里吃饭。
　　这家店铺是大学时庄崇辉带她来过最多次的店铺，这么多年过去，这家店不仅没倒闭还越做越大，店铺里已经扩大翻新了好几次，里面虽早已没有了昔日熟悉的样子，但却承载着袁熙虹曾经最美好、最甜蜜的回忆。
　　袁熙虹记得庄崇辉第一次带自己来这里的时候，虽然两个人都是穷学生，但庄崇辉却点了店里最贵的套餐，说带她来吃顿好的算做恭喜她考上大学迟来的礼物。那顿饭吃的袁熙虹差点撑死，也吃掉了庄崇辉差不多半个月的生活费。
　　后来每年拜祭完来这边吃饭的时候，袁熙虹点的都是这份套餐。套餐经过多年的改良，加了许多小菜，味道也变好了不少，但在袁熙虹的心里它的味道却永远都比不上当年了。
　　“刚才是阿姨的电话吧，你吃完就赶紧回去，别让她担心，我待会没事回所里看看。”
　　“没事，我妈就是问我回不回家吃饭，我说我在外面吃了，不急，慢慢吃。”
　　陈杰灵虽这样说着，但袁熙虹知道陈母是不希望他跟自己呆这么久，催着他回去呢。
　　“杰灵，前两天庄阿姨跟我通了电话，她说他们老家的祠堂翻修了，她说想把阿辉的灵位移回去。”袁熙虹说完看了看陈杰灵，他没有说话，专心的吃着，袁熙虹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那明年开始就不去那给阿辉扫墓了，我会跟庄叔叔和庄阿姨一起回老家给阿辉扫墓。”
　　“行呀，那我就送你们去。”
　　“不用了，我们自己去就好了。”
　　袁熙虹说完后，饭桌沉默了下来，袁熙虹知道陈杰灵心里肯定不好受，她想他们两个人其实很像。她知道庄母把庄崇辉的灵位迁回去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希望她能从那些过去的回忆里走出去，去过自己新的生活。
　　庄母那天在电话里对自己说“熙熙，十年了，辉辉已经离开十年了，阿姨知道你有把辉辉放在心里，这就足够了。你那么好，肯定会再遇上另外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阿姨很谢谢你一直把辉辉放在心里这么久，阿姨相信辉辉在天上肯定也希望你过的幸福。”
　　庄母的言外之意袁熙虹自然是听的出来的，但她也是在装傻，她说，那她以后就跟他们一起回去就好。庄母叹了口气，说，熙熙，我们都希望你幸福。
　　袁熙虹想那时候的自己就跟现在的陈杰灵一样吧，不愿放下。此时自己对陈杰灵无奈的心情大概就是庄母对自己无奈的心情吧。
　　袁熙虹说完，二人都没了吃饭的心思，有一口没一口的扒着吃。袁熙虹吃不怎么下饭，就习惯性的观察起周边的人，这是她当警察后养成的习惯。她本来也只是下意识的这样做，可没想到，坐在她邻桌的一对小夫妻，还真给她看出问题来了。
　　去年年末的时候袁熙虹和几个同事被调到邻省公安局配合他们抓获一起跨省偷盗案。虽然经过他们精密的部署，但最后由于配合上的一些问题，偷盗团伙的头目被逃脱了，他们回来后没少挨骂，而此刻坐在他们旁边吃饭的这对小夫妻袁熙虹仔细一看赫然就是那两个被逃脱的头目。
　　为了确保无误，袁熙虹先发消息给林军，让他把那资料调出来，把那两个头目的照片发给自己。林军的照片很快传了过来，袁熙虹仔细对照了一下，果然就是身边二人。确认嫌疑人后，袁熙虹即刻跟陆亭汇报，陆亭说自己和郭瑜就在附近吃饭，让她先盯住现场，他们马上就过来。
　　眼看着二人已经起身结账，陆亭他们还没到，袁熙虹打算自己先上前治服男子，女子如果要跑就交给陈杰灵对付，虽然陈杰灵是法医，但毕竟也是警校出身，基本的擒拿还是没问题的，二人商量好后，袁熙虹跟着男子慢慢走到收银台后面。还好，此时不是饭点，吃饭的人不多，收银台处除了收银小妹没有另外的人，且收银处刚好拐了个弯，大厅那边看不到，对袁熙虹来说是绝佳时机。
　　袁熙虹等在后面假装也是准备结账之人，待男子结账完转回身之时，袁熙虹一个扫堂腿先把男子绊倒，后一个反手擒拿，三下五除二就制服住了男子。
　　男子看自己无望挣脱后，刚想大声喊起来，就被袁熙虹用一块抹布塞住了嘴。她今天没带手铐，刚刚顺手从旁边捡了条绳子绑住了他的双手。袁熙虹本来担心收银小妹会乱叫，抬眼一看，小妹惊恐的望着他们，显然是吓傻了。
　　“别怕，警察办案，我的同事很快就到，一会就押上警车，不妨碍你们做生意。”
　　小妹机械般的点点头，显然还处在惊恐中。袁熙虹也没在理她，把那男子从地上拎起来，按在旁边躲在角落看了看那个女的。那个女的还坐在位置上刷着手机等着男子回去，袁熙虹心想陆亭和郭瑜怎么还没到时，就看到门外走进来两个人。
　　二人走进来后看到陈杰灵了，陈杰灵用眼神示意了犯罪嫌疑人的方向，二人确认目标后迅速上前，在女子还没来得及抬起头看到他们时就把她用手铐铐上了。女子拼尽全力挣扎，但力气怎么可能大的过他们两个人，眼看挣扎无果后便大声叫了起来“阿杰，快跑，快……”话还没喊完，袁熙虹带着男子走了出来。
　　女子看到男子被抓后如阉了的黄瓜一样，一屁股坐到了地下，绝望的看着地板。就在众人以为可以完美收队时，那男子突然挣脱了袁熙虹的束缚，那条绑住他手的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断了。他迅速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刀，朝袁熙虹劈头盖脸的砍了过来。
　　“熙熙！袁熙虹！袁副！”大厅里三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除了压住女子的郭瑜外，其余二人都迅速跑了过来，可毕竟离袁熙虹还有一段距离，眼见着那把刀就要砍在袁熙虹脸上，袁熙虹一个侧身扭转，堪堪躲过了刀锋落下的位置，但肩膀处还是被刀口划出了一道血痕。
　　陈杰灵看着整个心都揪成了一团，他疯了一般的跑了过去，但还没跑到，那人已被袁熙虹再次放倒。
　　毕竟刚刚是被男子打了个措手不及，才会被他伤到，第二下有了防备后，袁熙虹一个大力劈手，男子手上的刀一下就掉落到了地上，再来一个飞踢，男子被踢到旁边的凳子上使劲撞了一下，痛的他啊的大叫起来。趁此间隙，袁熙虹快步上前把他双手反扣，这次不敢再大意，一直等到陆亭上前把手铐给了她，她把男子用手铐铐上后才放开了他。
　　短短一瞬间，把大家都吓了一大跳，特别是陈杰灵，心疼的恨不得马上给袁熙虹包扎伤口，唯有袁熙虹这个当事人完全没把这当一回事，她望了望自己受伤的地方，说“没事，回去酒精消毒一下就行。”
　　“熙熙，我送你回去，我那边有酒精和纱布，我给你包扎一下。”
　　“哎，没事，我自己办公室也都有，你快回去吧，阿姨都打几次电话了，我坐陆队他们的车回去就行。”
　　陈杰灵还想在说，袁熙虹已经压着犯人坐上了警车，催着陆亭和郭瑜也快上去。
　　郭瑜同情的望了一眼陈杰灵，说“那，表哥，我们就先回去了。”
　　陈杰灵本还想上前，口袋里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他叹了口气，跟郭瑜交代说“行，回去吧，回去后看了她上药才行。”
　　“好的，我会的，放心吧，表哥。”
　　陈杰灵看着他们的车开走后，拿出手机看了眼，三个未接电话，都是陈母打的，他烦躁的把手机放回了口袋。这么多年了，他以为自己至少可以一直陪在她身边，可是现在看来她是连这个希望都不打算留给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