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抉择 ...
-
“什么？！”比莉回头打量他。与冷冰冰的神相比，眼前这位的气质更像一个人类。
“界外魔之血*啊……两个‘界外魔’，这怎么可能……”
「我只是他身为人类的一部分。」“界外魔”低声道，「与我有关的一切都是假的。」
“你是说——”她托着下巴沉思。进入此处前看到的幻境重新浮上脑海，她逐渐认出了眼前的这位“界外魔”。
“我看到的那些都是你的过去？你——”她顿了顿，不知该如何称呼他，“完全不同的面孔和遭遇，全都是你？”
「没错。」
“老天，我的脑子转不过来了……”比莉捂住额头，“你被困在这里多久了？”
「时间在“虚空”里没有意义。」“界外魔”的声音空洞又渺远。
“我……我从没有听说过会存在两个‘界外魔’——”这种情况也不可能发生。她咽下后面的话，看了眼“界外魔”毫无情绪的脸。
「那就是你接下来要做出的抉择，比莉·勒克。」他若有似无点出比莉的此行目的，「杀了我，或者杀了另一位真正的“界外魔”。」
“不……”比莉摇了摇头，眉头拧成一团。
“‘界外魔’本可以杀了你，为什么他没这么做？”
“而且我看到的那些过去——你的过去，如此真实……如果你只是他的一部分，却拥有了和人类一样的感情，我怎能确定你还是神？”
比莉眼前的黑眼男人陷入了沉默，他空白的脸上首次出现了波动。
「……我不是神，也不是人，」他垂下眼帘，「我只是那个少年的“人性”，与我有关的一切都是假的。」
“听听这番话，你自己信吗？”比莉被他疑似自我催眠的话激怒。她指着男人的胸膛，“无论如何你都在不停抗争，拯救他人，甚至会去爱人。现在你告诉我这些都是假的，你不会心痛？”
“界外魔”因她的指责抿了抿嘴。
“你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黑眼混蛋，你也不会变得跟他一样。”比莉退开一步，收起手里的双刃剑，“我从守护‘仪式之舱’的异教徒身上知道了你——你们的真名，但只有亡者才能解读。”
她的话让“界外魔”抬起头来，漆黑的双眼微微睁大。
「名字……名字能破除仪式，还我们自由……」
“没错，所以我需要你带我到真正的‘虚空’中去。”比莉再次环顾遍布碎片的四周。
仅仅过了几秒，碎片开始不规律振动。“界外魔”抬起手对准她，名为希冀的光芒在他脸上一闪而过，快到无法捕捉。
一股不可抗的冲击力将她向后猛推。她只能觉察到眼前的景象迅速扭转，下一刻自己便落到了一个陌生的平台上。
灰蒙蒙的天空游荡着几只庞大的骸鲸，无光之海上悬浮一块破碎的岛屿。岛屿上方同样压着一块巨石，在岛屿和巨石之间的缝隙中，几个虚幻破碎的身影或坐或站，死亡的气息从他们身上冒出。
在他们的前方，一个少年全身被黑礁覆盖，他的表情永远凝固在痛苦呐喊的瞬间。他的身边坐着另一个人，低着头一语不发。
比莉朝前迈腿，在靠近那群虚幻的身影时，一个熟悉的背影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力。
那人满头白发，面容尽是疲惫的苍夷。他的眼神已无往日的锐利，仅剩下无助与迷茫。
比莉走到他身旁，苦涩在心中蔓延。
“我把另一个也带过来了，道德，你想要我怎么做？”
道德的嗓音枯槁至极，“‘界外魔’必须死……如此多的灾难，都是经他之手。做个了结，杀了他。”
“哪一个？两个都得死吗？”比莉指着他们，“‘界外魔’曾是个活人。千百年前异教徒把这个年轻人从街上拉走，夺走他的一切，甚至包括他的名字——就是你们被赐予的那个印记，但只有亡者能看懂。”
“印记？”道德举起自己的手，摇了摇头，“这个印记，我们根本无法掌控的能力——看看我们都用它做了什么，草菅人命，甚至差点毁了一个国家。他害我们做了那么多坏事。”
“我们怎能把自己的所作所为怪到他头上？”比莉不甘心地劝他，“他赋予我们反击的力量，后果也据实以告。他没有选择的余地，可我们有。他甚至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还要帮助科尔沃。”
“‘帮助科尔沃’？‘界外魔’一向对皇家守卫偏爱有加。”道德听上去毫不惊讶。
比莉摇摇头，“不，道德。我说的是另外一位‘界外魔’。”
她指着前方垂头不语的男人，“这是‘界外魔’诞生时被分离的‘人性’。”
道德顺着她的指向看到了那个人。他呼出一口气，“这不可能……”
“我知道这很难以置信，但我亲眼所见，道德，他拥有了独立意识。他帮助过科尔沃，就像一个人类一样。”
道德一步步走向那人。在靠近他后，道德发出一声慨叹。
“这股气息……果然是你。”道德释然许多，“我还记得与科尔沃决斗那一天，你救了我一命——”
那人依旧低着头，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样。
“——‘界外魔’，那个无情的混蛋，绝对不可能那么做。”
比莉走到他身后，询问曾经的导师，“你改变主意了吗？”
道德注视着一动不动的男人，又转身看向被困于黑礁中的少年。
“如果把名字还给他，他就自由了，能像个凡人一样度过余生。”比莉继续说。
道德举起自己的手，手背上曾刻下的印记早已随着自己的死亡而消失，但他永远也不会忘掉印记的模样。
“一个名字，一条生命。”他喃喃自语，“我知道他的名字。”
“决定权在你手里，道德。弑神的双刃剑、囚禁‘界外魔’真身的‘仪式之舱’——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我知道，比莉。”道德看着她，像是下定了决心，“你说得对，我们有选择的余地。”
道德转身重新面对坐着的人，俯下身凑到他的耳边，吐出一个名字。在他起身后，男人终于有了动作。他缓缓抬头，眼眶中的黑色没有丝毫变化。
比莉心里一惊，戒备从地上站起的男人。
男人看了眼他们，扭头看向身旁的少年。
「那是他的名字。」他说。
“你们是同一个人。”比莉解释道。
「不。」男人平淡回答，「不再是了。」
「做你们该做的，给予他自由。」
“那你呢？”比莉皱眉问他。
「我会留下。“虚空”需要我。」
“这个世界不需要‘界外魔’。”道德从口中吐出决绝的话语。
「“界外魔”不多不少，只能有一个。」男人自顾自地说，「否则“虚空”会重塑世界，直至新生命的诞生。」
“你在开玩笑……”比莉低骂一句，“你是个活生生的人——”
「他也是。」男人依旧望着少年，「世上没有绝对公平。现在轮到我了。」
“你甘愿被困在这个鬼地方，永远没有自由？”
男人没有回答，这让比莉更坚定劝阻他的想法。
“我几乎看到了你所有的过往……我不信你不渴望自由。”
“那个永不停止反抗的灵魂……那就是你的灵魂，‘界外魔’的灵魂。”比莉指着他，一字一句道，“现在你说你要放弃，真是个笑话。”
“想想看你为之奋斗的所有，你真的愿意抛弃它们留在这里？”
男人神色挣扎。他开始思索着比莉的话。
「“虚空”…“虚空”会吞噬一切……」
“我们没人知道‘虚空’诞生以前发生了什么，甚至过去这么久，人类依旧生生不息。”比莉看着他，“你洞悉万物，对此再清楚不过。你知道人类在大灾变前会怎么做，他们就和你一样，只要有反抗的机会，绝对不会任人摆布。”
男人脸上浮现挣扎的神色。
「……为什么你要帮我？」
像是想起了往事，比莉露出一个柔和的微笑，“老头子曾经给我看过你的画像——捕鲸人陪在科尔沃·阿塔诺身边，他说那是他最得意的作品之一。我曾经好奇上面的另一位究竟是谁，现在我知道了——他是个善良的人。”
“而且道德说的没错，我们不需要‘界外魔’。”比莉看着道德，“无论是信仰他的无眼帮，还是想要消灭他的众生修道院，秩序的建立与毁灭均围绕着他。我知道这份力量不是他想要的，而他的痛苦从异教徒割破他的喉咙起已经延续千百年。如果能还他一个自由，我不介意让‘界外魔’从世上消失。”
道德拍了拍她的肩，以欣慰的眼神回望着她。
“在这世上，原谅相当可贵。比莉，你比当年的我好多了。”
“好几年前我出卖了你——那时我自傲轻视，以为能取代你。”比莉语气愧疚，“你却选择放我走。”
道德叹了口气，“你离开顿沃时，我希望你未来能不用过上为钱杀人，最后遭人背叛的日子。”
“我已不再是杀手。我帮助艾米莉从女巫手里夺回了她的皇位。看，我们仍可以做好事。”她看向少年，“结束他的痛苦吧，道德。”
道德轻轻点头，走到那个少年身前。他贴在少年的耳边，念出了相同的名字，然后扭头看了一眼比莉。
“永别了，比莉。”
老人在她眼前消散，下一刻覆盖在少年身上的束缚全数褪去，失去依靠的他跌在地上喘息。
「比莉……」身旁的呼声重新拉回她的注意。比莉看向男人，发现他漆黑的双眼闪烁着红光。
他哈了口气，抱住自己的双臂发抖，「好冷……比莉…为什么我会感到寒冷……」
“你没事吧？”比莉想要扶着他，周围突然陷入黑暗。她张望四周。无论是原本低语的灵魂还是岛屿全都荡然无存，他们的四周沦为完全的黑暗。
「如此多的东西…在我脑子里……我看到世间万物，包括人心……」男人紧紧掐住她的手，过低的体温让比莉忍不住打颤。
「黑暗，如此冰冷，我一点也不想要……」他哽咽道，「别留下我一个人……求你……」
“嘿，你的名字是‘江宇’，对吧？”比莉尝试让他冷静下来，“江宇，我不会留下你一个人，你听到了吗？”
在听到熟悉的名字后，男人停止了颤抖，挤出一个微笑。
「对，我是江宇……」他重复道，抬头对比莉笑了笑，「谢谢你。」
说完，他的身形化作黑雾，飘离比莉。比莉急忙站起来，目光追寻黑雾，但黑暗的空间让她很快丢失了目标。
“他去哪了？”比莉自言自语。没想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回复了她。
那个曾不时与她对话的少年抬起头，眼中一片清澈，再无黑暗。
“他成为了‘界外魔’。”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