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高手]发光体》山吹茶汀

5、第 5 章

　　曲悠悠带王杰希去的地方实际上是一个吃宵夜的店面。
　　两个人打车堵了一路，到那儿时，已经晚上九点多了。

　　然而对于夜宵店，九点远没到繁忙期。店里零零落落几个店员，曲悠悠和王杰希走进去，收银台的小妹眼皮都没抬，挥手指了指里头，示意他们随便坐。
　　曲悠悠挑了个靠床的位置坐下，和王杰希说，这个店的小龙虾特别好吃。
　　王杰希看曲悠悠一脸兴致勃勃的，没有说话，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坐在她对面安静地看着她。

　　吃饭期间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本身是很熟的人了，聊起天自然没什么太多顾忌。
　　曲悠悠注意观察了王杰希，他好像和平常没什么不同，即便如此，曲悠悠依然选择略过今天全明星的话题。
　　店里陆陆续续人多了起来，门口突然一阵嘈杂，曲悠悠回头，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门口来了一伙人，加起来六七个个，吆喝着一同往店里走。
　　目光和曲悠悠接触时，一行人不约而同停下步伐。两边人相距几米，互相盯着彼此，一眼不出。

　　“你们好兴致啊，大晚上来吃宵夜？”曲悠悠率先打破了沉默。
　　王杰希注意到，其中有三个是韩国人，中文语调比较奇怪，凑在一起时说的也是韩文。
　　看着人数和此时的气氛，王杰希对这群人的来路大概了有了数。
　　“刚好大家都有空，就一起过来了。云端请客啊。”
　　其中年纪较大的一位哈哈了两声走上来，拍拍身边一个小男生的肩膀。他的笑看上去很生疏，至少不那么真诚。以至于曲悠悠看上去都像在假笑，这是王杰希注意到，那群人当中有一位，站得较为靠后，而整张脸上挂着的都不屑与疏离。
　　“走不走？你们还想和心都不在队伍里的人叙旧多久？”
　　这时，王杰希确定了。
　　眼下的几个人，就是曲悠悠的队友，OPG俱乐部的人。而那位年长的，大概是他们的教练。
　　没等王杰希理清更多，曲悠悠就火气冲天地走上前去。
　　“你什么意思啊？”她走到刚刚出言不逊的男生面前，插着腰，抬起脑袋把目光顶了上去。
　　“没什么意思。”对方冷哼一声，“别挡路。”
　　曲悠悠一听，顿时暴跳如雷：“Indeed你不是脑子有问题？我招你惹你了？跑这儿来给我摆脸色？有病吧你！”
　　Indeed就是OPG的上单，也是和曲悠悠关系最差的一名队员。曲悠悠这次从俱乐部跑路回家，归根到底就是和Indeed产生了矛盾。

　　两个人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眼看都要打起来了。王杰希见势不好，忙上前，一把把曲悠悠挡在身后。而那边的几个人也是纷纷拦着Indeed，一个个好言相劝，这才把两个人拉开。
　　回到桌前，曲悠悠早已没了吃东西的兴致。
　　她喊老板上了几瓶酒，倒进杯子，一边解决剩余的龙虾一边喝。
　　期间王杰希拦了几次，可她哪儿听得进他的。
　　等到回去的时候，曲悠悠走路都快走不稳了。

　　王杰希扶着曲悠悠，两个人沿着街道慢慢走着。他心想走一会儿让曲悠悠醒醒酒，便没有直接叫车回酒店。
　　两个人走着走着，走到了河边。曲悠悠看见水面波光粼粼，顿时闹着要坐在河畔吹风扔石头。
　　王杰希拗不过她，只能由着她，两个人在河畔坐下。

　　入夜的晚风再一次拂过两人的面庞。王杰希看见河对岸亮起的霓虹灯，喧嚣与繁华把黄浦江照得明艳动人，灵动得像条蜿蜒辗转的巨蟒。
　　曲悠悠身上散发淡淡的酒气，她一动不动坐着，呆呆看着眼前流动的河水，闪烁的灯光。

　　“我十五岁的时候，从北京到了上海。”曲悠悠叹了声气，突然开始说话，“到OPG青训。那个时候你已经在微草了吧？我到青训之前，幻想了好多在那里的生活。认识新的朋友，去更多地方玩。但是等我到了那里，发现一切都跟想象的不一样。”
　　曲悠悠说着，王杰希安静地听。
　　“青训有好多人，每一个人都想进战队。有的成绩还不错的，就被战队的二队拉去打LSPL。大家都是小孩子，但是很多事情，跟大人一样。
　　“我来青训之前因为直播已经有了一些名气，很多人都说，我过来就是要在Shine退役之后接他ADC位置的，俱乐部就是为了这个才签的我。虽然很多人不说，但是我能感觉到，青训的人不喜欢我。吃饭的时候不带我，训练也不跟我坐在一起。一些小团体总喜欢凑在一起，不知道讨论什么，但是有时候我能听见他们在说我的名字。
　　“一开始我以为是我太菜了，还没有达到让他们信服的地步。我看联赛的时候也觉得我远没有到参加联赛的地步，所以我跟教练说我想跟战队训练，当时战队的ADC，就是Shine，知道我，他听说以后直接跟我说可以和我练对线，然后就是我们辅助Fancy，主动找到我，在韩服Rank的时候和我双排。他们两个当时都是在打比赛的首发队员，但是却一个愿意陪我练习一个愿意和我双排，我真的，很感谢他们。
　　“那段时间我在韩服上分上得很快，一个月就从钻石打到了王者前十。那会儿韩服王者局还可以双排，我跟Fancy胜率非常高。但是我发现青训很多人还是不喜欢我，我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我才知道，因为我是女孩子。在他们眼里，LOL是属于男生的游戏，女生充其量就打打辅助，至于打ADC、中单这种队伍重要的Carry位，他们都不能接受，也无法理解队伍为什么选择了我。”
　　说到这里，王杰希听见曲悠悠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可是凭什么啊？凭什么就因为我是女孩子大家就不接受啊？是不是如果我是男生，那么他们都会跟我成为很好的朋友，如果我是男生，大家对我就不是反感而是崇拜？就因为我是女生，所以他们接受不了战队选我当ADC，接受不了Fancy和我双排？凭什么啊？难道我愿意一出生就是女孩子吗？”
　　在说这段话的时候，曲悠悠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从一开压抑的哭泣转为大哭。
　　眼泪不断涌出眼眶，她一双圆圆的大眼睛此时充斥着不甘、伤心与难过。王杰希心底被扯得生疼，转身，张开手轻轻抱着她。
　　王杰希自己也是从青训一路走上来的人，职业选手经历的挫折，他怎么会不了解？
　　但他忘了，他和曲悠悠最大的一点区别，在于他是男生。他不会体验到在电子竞技这个男多女少的世界男性到底有多大的竞争优势，他体会不到女性在这个过程中比男性承担了多多少的压力和风险。
　　因为他不是，因为他没有体验过。
　　所以这些都被他忽视了。
　　他想起队伍里的一位替补队员柳非，曾经几次他去查寝的时候，发现柳非趴在桌上哭。
　　那时的他不理解这种眼泪，权当竞争的压力。而如今曲悠悠一席话却让他再次想起了那时的画面，他在想，自己是不是也是那些施压者之一呢？是不是也成为了打压女选手的帮凶？
　　他总是会想这些，站在一名队长的角度。
　　他轻轻拍着曲悠悠的后背，感觉她身上的颤抖幅度越来越轻。随后曲悠悠从他怀里抬起头，眼睛哭得红红的，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这时王杰希才注意到，当年跟着自己东跑西跑的邻居家小妹妹，不知什么时候，眉眼开了，骨骼舒展了。脸颊的婴儿肥也渐渐散去，长成了记忆之外温柔而美好的模样。
　　这是他第一次认真审视曲悠悠。审视有别于记忆中的她的模样。
　　她像一朵小花，从前慢悠悠地生长，碰上狂风暴雨叫嚣着要他保护。
　　他把玻璃罩子给她挡雨，每天给她浇水，看她一片一片长出新叶，挺拔的枝干迎着阳光炫耀其优美的身姿。
　　今天他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这朵花已经长大了。

　　不知不觉盛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