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什么都吃得下[无限]》喜潇

16、016

　　游戏中的时间流逝和位面中是不一样的，佛晓再次回到原位面，修仙世界的时间已经过去十天了。
　　福来一直守在少爷卧室的小客厅里，看见少爷的身影出现在屋里，他喜极而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少爷……少爷终于回来了，福来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少爷了……”

　　福来告诉佛晓，以前他消失的时间不会超过一周，而每次消失后又返回家里的少爷不是受了重伤就是精神状态极差，轻则要靠惩罚下人来发泄暴怒不安的情绪，重则要寻死觅活，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自残，小刀划得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肤。

　　原主告诉过福来：“如果有一天我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里，你就告诉母亲我死了吧！”
　　原主说这句话时面色阴郁，眼底全是对世界的厌恶和抵触，吓得福来瑟瑟发抖。

　　想起曾经少爷所说的话，福来差点以为，差点以为佛晓已经死在外边了呢。
　　还好，还好，福来望着全身上下整洁如新的少爷，这次少爷的状态很好呢。他放下心，照旧取来干净的浴巾和睡衣递给佛晓：“少爷，浴室里已经放好热水了。”

　　“嗯。”再次回到原主的世界，佛晓没由来的感到神经上的放松，福来穿着土黄色的一身仆从衣服，瘦小的个子看起来是如此舒心。他摸了摸福来的头，接过衣服进了浴室，等身体完全泡进舒服的热水中，五脏六腑里压抑的恶心就再也忍不住，从胸腔里翻滚了上来。

　　他连忙爬出浴缸，也不知道怎么的，身体的应激性让佛晓抱起马桶就一阵呕吐，吐得天昏地暗，晕头转向。身体好像脱水了，他迷迷糊糊地，脑海里不断放映着危兆死前的景象，一会儿是危兆救他于水火的片段，一会儿是危兆中毒倒地咽气的片段，一会儿好像在雪山，一会儿好像在魔窟……

　　重重叠叠的幻象包裹了佛晓的身体，他的身体变得好重好重，意识想挣扎着从似梦境似现实的虚幻里醒来，但始终无能为力。

　　整整两天，佛晓都躺在床上高烧不断，时不时的，他嘴中会蹦出几句话和几个词汇，福来以为少爷清醒了，叫了佛晓几声，但他又继续睡去。
　　“佛晓少爷看起来似乎是心智受损，发烧是正常的，并没有什么大碍，夫人放心吧。”请来的医师开了一个药方，告诉福来每日定时给佛晓煎药即可，随后拎起医药箱就离开了轩辕家的大门。

　　“这个孽障，都怪你平时对他太过宠溺，我听书店那边的店员讲了，这孽障已经十天未去店里！每个月都离家出走，也不知道是去哪里鬼混，再这样下去！他迟早被你养废！”轩辕冥作为轩辕家族的家主，在外时常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他长着一张方圆脸，浓眉大眼，气质儒雅，而今却因为自己的废物儿子和心软的妻子再次发怒，气得整张脸都绿了。

　　“他说不想修仙，我也从了他，他说不想上学，我也从了他！当初是你跟我保证的，只要给他开了书店一定听话做个正常人！现在呢？他那副身体还要怎么糟蹋！上学，一定要让他去上学！”轩辕冥声音洪亮，因为独子烂泥扶不上墙的行为气得怒不可遏，这次已经下定了决心，哪怕妻子再怎么恳求，他也要将佛晓塞进普通学院。

　　他轩辕冥的儿子，就算做不了令人尊敬的仙长，起码也要做一个堂堂正正自食其力的普通人。

　　“危兆！危兆？危兆你在哪儿啊！”佛晓从床上惊醒，他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原位面的家里。
　　可是梦中的场景仿佛历历在目，他伸出手指摸了一下眼角，才发现自己哭了。梦中是一片燃烧的火海，他就像被人抛弃的小野狗，副本里其他玩家都悄悄撤退了，只留下他一个人被困在火海的大厦里，周围是红得刺眼的火光，他感觉自己的皮肤快要被大火烤化了，他撕心裂肺向外面的消防队员放出求救，可没有一个人听到他的呼喊声，他被封锁在一个狭长的甬道中，烟雾熏得他大脑缺氧，生命最后的意识，是躺在火热的地板上，无助地喊着危兆的名字。

　　梦境太过真实，那种对危兆本能的依赖和爱慕此时此刻还占据着佛晓的大脑，感染着他的情绪，有一瞬间，他差点以为那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回忆了。

　　或许那就是属于危兆和原主的真实的回忆！
　　佛晓意识到这点以后，随即整个人的情绪都变得冷静下来，大脑如同一个高速运转的处理器，他想起了很多梦境中的片段，如果梦境是真实的，那原主能成为人人厌恶的废物还真是不冤。

　　父亲的严厉教育，母亲的疯狂溺爱，原主自小就在一个缺乏亲人关爱的环境中成长。小时候的他渴望成为父亲眼中的合格继承人，于是发了疯地逼迫自己成为第一名，成为父亲的骄傲，但父亲严厉的教育方法就注定了永远不会对他过多的夸赞。

　　渴望得到父亲的肯定和爱，逐渐成为了原主的执念。他一方面讨厌父亲对自己严苛的态度，另一方面又为自己不能达到父亲的要求而自我谴责。
　　小时候原主心中最强烈的情绪永远是：
　　“我要出人头地！”
　　“我要成为父亲的骄傲！”
　　“我怎么这么笨啊！”
　　“我为什么又把这件事搞砸，我要是一个天才就好了！”

　　轩辕冥是一个很少泄露情绪的人，原主却发现每当自己表现得特别出色，哪怕父亲嘴上不说，眼底却藏着笑意呢。他把父亲的这种笑意当成了对自己的激励，从此原主的心情和轩辕冥的情绪逐渐挂钩。

　　他刚刚成为一个修心者后，开心朝父亲跑去炫耀，未曾想父亲阴沉着脸色进了家门，他以为父亲对自己又不满意了。
　　从此原主一蹶不振，他脆弱又敏感，多疑又缺爱，慢慢就变成了喜怒无常的样子。

　　佛晓所在的国家是一个融合多民族的联合国，由政府统一管理国家，而政府的决策又由人民议会以及世家议会共同商讨决定。
　　轩辕世家是世家议会的重要成员之一，修仙纪年开始的五百年间屹立不倒，轩辕世家底蕴深厚，人才辈出，许多妄图取代其地位的世家望尘莫及而后咬牙切齿。

　　原主恰巧让有心人看见了扳倒轩辕氏的希望，利用他对父亲的偏执的认可崇拜，他们暗自培养了一名轩辕旁支，轩辕祝源横空出世，五岁开始修心，七岁开始筑基，十岁就被修仙学院破格录取，成为了修仙学院史上年龄最小的入学者。

　　轩辕冥对祝源青睐有加，毫不吝啬夸词，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躲在暗处的原主看着一切才明白父亲并非不善言辞，胸中的嫉妒火焰熊熊燃烧。
　　各大世家都在彼此家中安插了内应眼线，哪怕轩辕冥的手段通天，也无法做到每一个细节上的周全。

　　来福之前，原主身边有一个贴身的仆从名唤讳言，讳言作为暗桩在轩辕家里蛰伏了十三载，尽心尽力服侍原主。除了父母以外，讳言就是原主最信赖的朋友。
　　那一天，讳言拿出一瓶丹药引诱十岁的原主：“这是奴才托人向虔心仙君求来的洗髓丹，少爷服下仙丹便能改头换面，成为这轩辕氏第一天才！”

　　原主喜出望外，夸赞讳言为他着想，毫不犹豫服下“洗髓丹”，彻彻底底成为了一个废人。

　　后来，讳言咬舌自尽，佛晓知道原主一直想问讳言为什么背叛自己，但他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永远失去了最亲密的朋友，永远失去了和祝源争夺父亲关注的机会，他如行尸走肉试图自杀，一觉醒来出现在陌生的游戏副本中。

　　副本告诉原主：“欢迎来到《神域》世界，在这里，每个神民都有成神的机会。”
　　原主问系统：“我不想成神，我想成仙可以吗？”
　　系统回答：“任何穷尽你想象的愿望，在神域中都有机会实现，只要你用力活下去，拥有足够多的积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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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幕幕的回忆如走马灯在佛晓的脑海中不断闪现，不知不觉，他回顾了佛晓的一生，恍然明白了这个恶毒又可悲的孩子。

　　“少爷，您终于醒了！”福来一进屋，就看见坐在床边沉思的佛晓，此刻他深蓝色的眼眸里涌起一层悲伤的雾，安静得像一副油画。福来被这种不同以往的恬静气质惊了一下，想起上一次少爷失踪回家后改变的性情，又将狐疑吞进了腹中。

　　有些事情不该他的身份过问，福来是最早陪在佛晓身边成长的仆从中的一员。讳言还在时，他只是一个跑腿的小厮，讳言去世后，有一天少爷看见他恰似讳言的背影，就让他顶替了老爷送来的亲侍，成为了一条任劳任怨的狗。

　　“福来，”佛晓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可怕，“给我倒杯水吧。”
　　“哎~”福来看佛晓能主动喝水，想来身体的病已经痊愈了，嘴角上也染了笑容，苦相的面貌看着比往日顺眼了许多。

　　清冽的温水润嗓，佛晓的声音恢复了正常，这才想起半梦半醒间，他好像听见了父母对自己的争吵。没有记错的话，轩辕冥应该下了让他上学的决定。
　　原主想要获得父亲的关注，他可不需要。神域游戏中的一切都够他折腾了，回到现实世界的他只想躺平做一条咸鱼。

　　汽车在乡野间驰骋，窗外不断闪过林立的高楼，辽阔的湖泊，最后是蜿蜒曲折的盘山道。
　　佛晓的眼睛掠过窗外风景，这个世界和前世是如此相像，差点让他产生出一种回到过去的错觉。

　　“少爷，我们这样真的好吗？”福来望着越来越稀少的人烟，以及荒芜的郊区，再往山上走，可就是郊区的墓园了。
　　墓园？福来想起临出门时少爷让他换上的一身黑色制服，不安的情绪越发强烈了。

　　难道少爷想寻死？
　　应该不至于吧，可佛晓面上仿佛看淡生死的不争不抢，又让福来更加心慌，他焦躁地搓着手，欲言又止。试图想问佛晓些什么，又怕惹怒了他，事情变得更加棘手。

　　“福来，你是谁的人？”佛晓抬眼看了一眼后视镜，握住方向盘的手忽然用力，一个急速拐弯将福来甩到了车门边上。

　　“少爷的人……”福来赶忙系好安全带，担忧地望着佛晓，哪怕他心里有万千的话想说，此刻也不得不闭上他的嘴巴。他的生死可是掌握在少爷手上啊，他竟然还胆大包天想劝说少爷回家。
　　也不知道少爷什么时候学会了开车，少爷的脾气也越来越奇怪了，以前的少爷虽然暴躁，但他总能猜中一些少爷的心思想法。

　　现在的少爷看起来好说话，办事却更加大胆了。
　　以前从来不会出现先斩后奏的情况呢。

　　福来的心思全写在脸上，佛晓不需要看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我知道父亲想要我去普通学院。”佛晓语气充满了落寞，“福来，为什么祝源能去修仙学院，而身为修仙世家少爷的我却去一个普通人的学院学一些粗糙的技术呢？”佛晓叹了一口气，缓缓放下了方向盘，将车停在了墓园外。

　　福来紧张的手脚一瞬间不知所措蜷缩起来，因为过于惊讶，他嘴巴讶异地张着，像一只缺水的鱼儿。

　　人心都是肉长的，福来从成为一名仆从起，就明白自己是没有尊严可言的。尤其以前少爷对他颐气指使，不是迁怒就是打骂，福来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他以为自己顶多就是运气不好而已。
　　少爷怎么会知道自己要去普通学院呢？

　　难道在他昏迷的时候，已经听到了家主那些刺耳的话语吗？
　　佛晓没有表现出很难过的样子，但他平和地讲出心中的疑惑，无异于是在向自己示弱，就在这一刻，福来感觉自己读懂了少爷。

　　难怪少爷起床后坐在床边一言不发呢，以他对家主的仰慕之情，听到家主的斥责，恐怕早已被伤的千疮百孔。
　　福来沉默地纵容了佛晓，他默默下车，不近不远跟在佛晓身后，哪怕接下来佛晓又笑着和墓园中的管事打了交道，变魔术一般从车里抬出了一具尸体，福来都没有觉得异常不对劲。

　　他满心满眼被佛晓故作坚强的内心占据着，共情着佛晓受伤的灵魂。
　　少爷说他为什么不能去修仙学院，因为少爷被最信任的仆从背叛了，少爷一定很苦吧，所以他的身上才莫名其妙发生一些怪事，比如每个月总是离奇失踪几天。
　　这个秘密连家主和夫人都不知道呢。

　　只有福来知道，是不是意味着福来其实是少爷最信任的人呢！
　　不行，他一定要保护好少爷，不能让少爷再次受伤。

　　少爷已经很苦了，他想放纵就放纵吧，反正自己跟在少爷身边，就算最后家主要惩罚，那就惩罚自己好了。

　　等福来想清楚一切，佛晓这边已经看着危兆的尸体被棺材板封上，订好了镇钉，黑红色的棺材徐徐下放进两平米的土坑中。从此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叫做危兆的人，所谓的挚友，最终也只是一捧黄土，又或者一块石碑。

　　现在你应该可以安息了。
　　净山墓园是一块山清水秀的风水宝地，佛晓先前搜寻了原主的记忆，又上网搜索了一番，才找到了合适下葬危兆的场所。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原主的意愿，不过就在亲眼看见危兆下葬那一秒，好像身上所有不甘的情绪都化作了看不见的轻烟散去。那些在轩辕冥身上没有得到的爱和关注，其实原主都在危兆身上得到了。

　　从净山下来，佛晓的心情轻松了不少，直击危兆的葬礼后，他对死亡的恐惧再次变得淡薄寻常。
　　他不由得开始想象，自己猝死在工位上，那来给自己收尸的，究竟是老板还是小领导呢？

　　上辈子好像也没有什么亲人，他是被奶奶一手带大的孤儿，自从奶奶去世以后，佛晓对那个世界已经算得上没有任何牵挂了。
　　那他的葬礼上会有什么人呢？
　　也许是苏夜的粉丝也说不一定，如果有人扒出来苏夜和普通的社畜小职员佛晓其实是同一个人，知晓了他的真实日常普通又枯燥，那应该还挺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