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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柳暗花明 ...

  •   前言:

      她是心,更是命。

      正文:

      这几天,在惜音刻意的回避下,她与叶昭并未有过交集,即使偶尔远远看见,她也撇开目光,她不喜欢现在的自己——见了会怕,不见又想。她不想承认心里那一丝摇摆中屡屡占据上风的不舍。

      以前,她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爱就是爱了,哪怕叶昭女儿身得消息如那惊涛骇浪一般,她也不过几天就坦然接受了。也许那时决断如此容易,并不是因为她的勇敢,不过是因为她满心以为阿昭肯定也爱着她。可现在,何去何从,她心如乱麻。

      正巧慧净师太遣人去山下采办必需品,惜音便抢着一口应了这差事。一来一回,行至山下已过晌午。随行的小师妹原本想在村民家用了斋饭再走,却被惜音一直催促着赶紧回去,也不知道师姐在急什么。

      原来早上临出发,惜音好巧不巧看到叶昭在无人处用手捂着受伤之处。吓得她当时一个健步奔过去扶住她。也不敢强行扶她直起身,只得用力扶住她,让她把身体的重量压在自己身上。可叶昭却偏偏倔强得很,几次三番想推开她。

      叶昭倔,她更倔。小时候,偷偷习舞被发现,一顿毒打差点令她丧命,可她也没放弃世人口中下九流才会的技艺。

      于是,两人一个推,一个扶,陷入一种奇怪又尴尬的角力中。换了平时,惜音的力气自然不是叶昭的对手。可此时叶昭疼的实在使不上力,才让惜音有了“欺负”她的机会。

      是的,叶昭当时就是这么想的,这清音师傅就是在欺负自己。不然,她怎么就非得在自己最狼狈的时候跟自己过不去呢?

      为这事,惜音一上午在外心神不定。

      回到庵里,叶昭却并不在,据说前脚刚走。用了午饭,合计着今天到庙里帮忙的人手足够,就下山去村西人家了帮忙去了。

      原来,修庙宇的工匠们是好不容易才从外面请来的,村民往往趁他们歇脚的功夫,请得一两位去家里帮忙翻新下屋顶墙壁什么的。这不,村里有户人家便想趁此机会扒了老宅给新人重盖一间屋子。工头只拨给这家一小段工期,命两三个工匠负责。村民也知时间紧,二话不说,闲在家里的都去帮忙搭把手。

      惜音估摸着叶昭定是为了节省时间走了野道,所以双方才没碰着。她便赶紧先去慧净师太那儿回复了一声,便想着是不是该再下山一趟。看叶昭的恢复状况,腿脚的外伤只要再过段日子应该不会落下病根。可胸口那一剑致命伤,才是令她忧心忡忡的地方。

      再过个拐弯就到了。

      不远处一片乱哄哄的嘈杂声,间或夹杂着男人的吼叫和女人的啼哭。

      惜音心道不好,拽着小师妹飞跑。

      昨日还在拆的宅子已变成一片废墟。周围的人来回疾走。

      一个村民看见惜音,一把扯住她,哆嗦着说:“清音师傅,你怎么来了”,“人……人……”声音已抖到不能自己。

      惜音心猛地往下坠去,赶紧让小师妹扶住这人先坐下。随即就近抓了个正蹲在地上捂面啼哭的汉子,吸了一口气,问:“怎么回事?”

      “怪我,是我喝了酒,我该死……我该死……”汉子断断续续,神志已然恍惚。

      惜音扶在汉子肩头的手不住颤抖起来。她猛地起身,四下张望。

      阿昭在哪里?

      不远处,几个男子正挥动着手中的镐锹,使劲扒拉着一堆碎砖石,另几个姑娘小伙儿焦急地在旁边等待。阿昭在哪里?惜音喉头发紧,脸上血色全无。

      她深深地吸了几口气,身体还在颤抖,她用力掐住手心,强迫自己大口呼吸。缓过劲,对着一个村民问:“你可有看见阿昭?”

      村民莫名其妙地看着惜音。

      惜音急急拽住他的胳膊:“就是前段时间救回来的那姑娘。”

      “刚才还见着,房一塌,人就没见着了。”

      还没等清音定住心神,小师妹已经拖着她就走,“师姐,后面不少伤者,大家急着找你。”

      惜音甩开小师妹的手,用尽全身的力气跑到屋后空地。

      大家四下分散开,正替受伤的人处理伤口。惜音一个个看过去,有的只被碎瓦片砸破了头,有的腿折了露出森森白骨,有的看不出明显的伤口,呆坐着。

      这个不是阿昭!这个也不是!惜音多希望下一个就是那熟悉的面孔。她跌跌撞撞一个个找过去。

      就算阿昭受了伤,她也会想尽一切办法治好她!

      阿昭不在这里!惜音的脑袋嗡一声炸开,似乎看见有人在招唤自己过去,又好像看见几个村民围上来不停地在说一些什么。她听不清也不想听。

      惜音甩开那些声音,重又跑回废墟旁,弯下腰对着乱石堆不停地喊。

      阿昭不会舍得真的吓她,若听见,不消片刻,定会从某个藏身之处笑眯眯地跳出来,点着她的额头,笑话她是个爱哭鬼。就像小时候一样。

      “快过来,这儿压了一个!”

      不知道谁大吼了一句,大家伙儿都围了上去。

      一大摊血从砖石下汩汩而出。

      众人齐心搬开那个碗口粗的大梁。

      那儿露出了一只一动不动的脚。脚上的鞋沾满了尘土,脏得不像样。

      众人无不掩面,看样子,肯定是被砸了个血肉模糊。
      惜音一眼就认出了那只鞋。

      怎么会认不出?是她亲自纳的底,是她亲手缝的线,她偷偷用舒适的布料衬了里,又悄悄把底儿纳得比其它几双要厚一些。

      惜音存了心思,既然阿昭迟早要走,那就让她穿着这双新鞋,舒舒服服地离开。也许日后某年某月,阿昭会突然想起她穿过的这双鞋,想起玄妙庵里有个叫清音的尼姑。也就够了。

      众人看见惜音瘫坐在地呆呆看着那拱起的一堆,以为她是被这尸身的恐怖景象吓到了。忙站出两人把惜音扶到一边。

      惜音的灵魂已然出窍,飘飘荡荡,带着她飞向已经模糊的遥远时光。

      有一次,阿昭带她去雪湖滑冰。只不过一转身的功夫没见着阿昭,阿昭就掉进了湖里。

      她好怕啊,可她的力气太小,两只胳膊太细,即使死死拽住阿昭的手,阿昭还是不断地往下沉。

      “阿昭!阿昭……”她边哭边喊。

      “表妹,快松手,不然你也会跟着掉下来的!”

      她不会松开。阿昭是她的快乐,是她的光。

      万幸有人经过,救起了阿昭。

      阿昭掉在冰窟窿里得有多冷,连头发上都结了冰凌。
      家里人找了一床床厚厚的棉被裹住浑身冰凉的阿昭。

      惜音怕得要死,死活赖在床边不肯走。

      等她从吵吵嚷嚷的声音中迷迷糊糊醒过来,就看见阿昭在床上又蹦又跳,胡乱发着脾气:“压死我了,拿走拿走,统统拿走!”阿昭一边嚷,一边抬起被子往地上砸。

      那个白天,众人一口一个小祖宗,和着阿昭大发脾气的声音,变得清晰起来。

      惜音脸上浮现出凄楚的笑容,她想:阿昭,你的脾气那么坏,现在被重重的砖石压住,一定很不开心吧,你的脾气向来脾气大的很,哪里受得了这种委屈。

      她疯了似的一把推开那几个正欲用铁锹铲开碎石的村民。几个人猝不及防,一个趔趄纷纷倒地。

      那悲痛强烈到即使有面巾遮蔽,却仍透过眉眼传递出来,那是失去至亲至爱之人才会有的反应。众人呆住,窃窃私语。

      惜音想:她的阿昭,谁也不能碰。“阿昭……是我不好,我不该下山。”惜音喃喃自语,搬起大块的碎石扔于一边。

      众人惊恐地看着平时最为敬重的清音师傅如魔怔般絮语,她在喊谁?她在说什么?那神态,那语气,分明看就是在情人耳边呢喃低语。

      一念成魔。众人不明所以,谁也不敢上前问个清楚。
      不消一会儿,惜音十指全破,淋漓的鲜血染红了手掌手腕,连石堆上都落了斑斑血迹。

      “阿昭,这次,你若再丢下我,我可真的要生你气了。”

      惜音用手不停地扒开碎石。指甲早已尽数断裂,十指连心之痛,她毫无察觉。

      “阿昭,你知道吗?其实我从没生过你的气,我不怪你。”

      气力已经用光,身体变得磐石般沉重,可惜音还是不断重复着同一个动作。

      “阿昭……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你原谅我……好不好?”到最后,她付在一堆碎石说上呜咽,声音支离破碎。

      说什么不想再见都是假的,她只是不想再令阿昭为难。没了家,她早已做了孤独一生的准备。即使造化弄人再次相见,她也不敢生出一丝一毫的痴心妄想。
      “阿昭,别走……”

      她知道,阿昭也舍不得她。否则,不会轻轻地了她一声。

      然后,又是一声“表妹”。

      惜音屏住呼吸,停下手头的动作。

      又传来一声。

      所以,是阿昭泉下有知,来寻她了?泪珠断了线,收也收不住。

      猝不及防,有片衣角靠近,快到她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已被搂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真的是阿昭来了!惜音的泪流得更快。

      她的阿昭回来了。她甚至无需亲眼看一下来人的脸。

      小时候,阿昭在嬉闹中不止一次抱过她。那是以表哥的身份。

      当她知道阿昭是“她”后,这臂弯的温度,她依然幻想过很多很多次,都在梦里。

      真真切切地感受过,只有屈指可数的三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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