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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番外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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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冬至,楚国犹如陷入大雪的城池一般,在暴雪之中飘摇。
当雪花将蜿蜒的曲径覆盖,其中的血腥味也被掩埋。远远望去,皇宫宁谧安然,然而头顶是一片无法化开的浓雾,它笼罩在湖面上,也倒映着每个人的内心。
灯火幽微,只有脚步走过的声音。侍女将灯油重新点燃,头抬起,一缕头发顺着耳边滑下,脸庞半遮半掩。鼻子坚挺,嘴唇鲜艳娇嫩,若没有一旁狰狞的刀疤,必定是个美人。
美人在这乱世并不少见。这样的女子乍看令人惊惧,然而看得久了,竟然多了几分别的韵味。
阿佩起身,撩起帘子,看到皇子睡得安稳。她的嘴角翘起,眼神中略过满意。
“太后,皇子已经睡着了。”她转身,看到太后在坐在圆桌旁,一支胳膊撑着脑袋,另一只手无聊得翻动书页。
“嗯,知道了。”她的声音慵懒,自有当今太后的端庄威严。阿佩走过去,静静为她添了一杯茶。
太后不是楚国人,不喜欢喝酒,更喜欢喝茶。
也许当初,就是她身上这份不争不抢的温柔吸引了她,让她甘愿跟随对方,不论双手染满鲜血还是迎接最尊贵的礼遇,阿佩都没有想过离开。
“阿佩。”
她正要回到塌上照看熟睡的皇子,太后突然出声问道,“阿佩,我给你许个好人家可好?”
阿佩背对着她,没有回头,声音坚定,“太后,奴婢说了,不会离开您的。”
太后听后没再说话,揉揉太阳穴,不知该说什么。
她挥挥手,头顶跳下一个黑衣男人。“去地牢吧。”
说罢,起身起来。
“再想想吧,阿佩。”
侍女低声“嗯”了一声,又看向睡着的孩子。
他闭上眼,眉头紧锁,嘴巴抿着,仿佛在梦中看到了什么让人不快的事情。
这是楚国的皇帝,就像一只已经被折断翅膀的鹰,本可以展翅翱翔,如今却被扔在无人看管的笼子里,静等自生自灭。
阿佩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没有生机的玩物。只是很久之后,她伸出手,用食指抚过对方的额头,动作很轻很轻,宛若一只羽毛,拂过冰冷的湖面。
“若是素未谋面。若是萍水相逢。”她喃喃着,守在了孩子的一旁。
欧阳若穿过风雪,抬头便可仰望月光。
天空在混沌之间夹杂着几分暖意,她往身后看去,看到巍峨的皇宫。
四年前,她生下孩子,为了让他成为这个国家最合法的继承人,动用一切可以使用的手段。
当楚国皇帝翻着折子打算除掉异己的时候,她手中的暗卫便成为他的秘密武器;
当楚国皇帝为哪个儿子更适合做皇帝着急的时候,最后留下的这位继承人已经给了他最好的答案。
她爱他吗?
应该是的,不然不会远嫁他国,和这些人共享同一个他。
只是没有那么深切吧。
毕竟他只为她的付出而感动,却不知那些杀人机器只是密网的一角,并非天罗地网的全部;
他会因为或夭折或意外而亡的孩子悲伤,却不曾因为这些责罚她半分——纵然,她没有告诉他,那些死去的孩子有些真的是因为生病,有的是被自己的母亲亲手杀死,有的则是因为这场后宫之争而丧生。
他很爱她,只是从不关心她。
“你说过,你不会再娶别的女人了。”
那大概是她最后一次觉得难过,她喝了酒,仰起头看他,眼睛赤红,看不清周遭的一切。
他总是说,我爱你,我爱你啊。
但她感受不到。
她只会在梦里惊醒,有时是梦到宁遇春那双冰冷的眼睛,有时是梦到谢青衫站在火光之中。
“放下仇恨,做个普通幸福的人吧。”这是谢青衫在最后一封信里对她说的话。
也许是她拒接太久,所以对方也懒得寄信过来。
她听说对方守在一座塔里,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也不再关心她的一切了。
宁遇春、欧阳梦、谢青衫,他们就像一道影子,每次她告诉自己会好起来的时候,他们便跳出来,告诉她,你被背叛了。
如果人的一生注定辜负,为什么不能主动做个坏人呢?
这大概便是她重生的意义吧,
欧阳若想着,脸上浮现出自己都不曾发觉的兴奋。
她渴望的生活即将到来,复仇,将那些讨厌的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就是她最大的快乐。
“我会一直一直保护你的。”
“……但是,我已经不需要了。”
说是地牢,其实是欧阳若将楚奕夫软禁的地方。除了身边的几个暗卫和侍女阿佩,没有人知道这里。
或者说,知道这个秘密的人,现在已经长久地待在这里,守口如瓶。
多日不见,楚国皇帝原先熟悉的脸已经变得消瘦。但贵为一国之君,欧阳若还是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不甘和隐忍。
半年来,楚奕夫的身体日渐不适,欧阳若本想用慢性药让他没有痛苦地离开,再利用儿子上位,没想到楚奕夫从未放松对自己的警惕,还是在蛛丝马迹中找到了她这个幕后黑手。
好在,楚奕夫并未想到,她不仅没有将手中的权力尽数奉献,还在后宫宫闱晋升之余将自己的暗卫组织发展壮大。于是,软禁皇帝,逼迫下诏,伺机垂帘听政,对欧阳若来说成了水到渠成之事。
不久之前,楚奕夫已经下诏,宣布因身体不适退位,命楚思明为皇帝,欧阳若为太后,且太后有权把持朝政,替自己和小皇帝做主。走到这一步,楚奕夫的结局已经注定。
他们还是走向鱼死网破,哪怕两人曾许诺白头偕老。
楚奕夫靠着身后的柱子,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却没有抬头。他的双眼早已木然,只是盯着地上的一角。
地牢里只剩下两人,欧阳若走到他面前,半蹲着将他的下巴抬到高处。四目相对,竟有恍然隔世之感。
“听说您最近没有好好吃饭?”
楚奕夫闻言“嗤嗤”笑起来,“你还担心我会饿死不成?”
欧阳若也认真看着他,“当然,为您送行的话,一定要让陛下风光安然地离开啊。”
她眨眨眼,“你不会以为我狠心到把你的尸骨喂狗吧?”
楚奕夫摇摇头,“怎么会,我的好皇后。”
曾经,他对她有很多问题,迫切地想要得到答案,如今反而没什么想说的。
“瑜儿是个好孩子……别再逼他了。”楚奕夫身心疲惫,张张嘴,终于把最后一句话说出,“也别再逼你自己了。”
地牢阴暗,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欧阳若用生平最轻快的语气说道,“我很好啊。”
沉默间,暗卫从外面进来。欧阳若不虞,但见对方走来,还是不耐地问道,“怎么了?”
暗卫凑到她跟前,小声说了几句。
楚奕夫也是高手,黑暗之中声音也变得清晰可循。
“好似……病死了。”
他的心中一惊,却见欧阳若挥手便给男子一巴掌,“这事儿和我说什么?!”
正僵持着,一男人叹着气进来,“若若,别闹了。”
说话的正是上官飞珑。依旧是丰神俊朗,风流肆意,楚奕夫却感觉对方瞟了自己一眼。
“上官……你来干什么?”
暗卫将头低下,没再说话。
“刘二明,你很好。”
欧阳若说罢,拔出刘二明的剑便要刺到他的身上。他没有动,上官飞珑只能再次叹气,一手握住剑刃。
欧阳若及时停手,只是划伤了他的手掌。
“若若,谢青衫远在他国,我本不该和你再说这些。但……她真的不行了,你今日赶早,也许还能见她最后一面。”他说完,将袖中的书信塞到她手中,“这些年,她书信未断。你也许真的不在意,但她很认真,从未停过。”
他说完,看看身后的楚奕夫,“你到现在,还是不懂怎么爱她。”
欧阳若将书信扔到地上,剑也落到地上。纷纷扬扬的信,将剑柄盖住。
“上官,你让我去找她,难道不是让我去送死?”
不说谢青衫,只怕她一踏入边境,就会被宁遇春和亲爱的妹妹撕成碎片吧。
上官闭上眼,复而睁开,满是愧疚地说道,“若若,我从未告诉过你,谢青衫早已和皇帝达成共识,她一日不离开那座佛塔,他们就一日不能伤害你。”
那座佛塔,是用尸体堆积的。其中或许是有一些阵法,谢青衫就像一个针眼般控制着整个佛塔,将此作为保护她的代价。
看欧阳若面色动容,上官犹豫着摸摸她的头,“我答应过你哥哥,要照顾你一辈子,让你幸福,但我没有做到。如今谢青衫病危,你若不去,也许会后悔的吧……我不想让你再多一分遗憾。”
欧阳若没说话,她蹲下,看到其中一封信上写道,“欧阳若,如果有缘,希望下辈子我们能再认识一回,你无忧无虑,我也是,我们做朋友。”
她终是没忍住,将信捏在指尖,低声唤道,“刘二明,和我走。”
待她离开,上官飞珑走到楚奕夫面前,将怀里的钥匙掏出,解开他身上的枷锁,又将几味药塞到对方嘴里。
楚奕夫惊疑不定,上官沉着脸看他,缓缓说道,“阿佩让我告诉你,她一直很喜欢你。”
“陛下是我这一生最爱的男子,我不能看和他死去,但皇后是我最爱的女子,我又怎背叛她呢?若是没有两全之法,就让我以死谢罪吧。”
“皇后,对不起啦,但是,阿佩真的真的很爱您,下辈子,阿佩还想做您的婢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