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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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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拂夜奔》是苏黎从业以来拍过最艰难的戏。
王小波的《青铜时代》三部曲本身就是一个庞大的怪诞世界,要想用影像呈现出他笔下这个无法言喻的世界,实在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后来陈宗洛在《红拂夜奔》的杀青发布会上说这个剧组就是一支无坚不摧的队伍,经历过《红拂夜奔》的洗礼,再没有任何困难能难住它。
陈宗洛在片场极其严肃。
诺大的片场,几百号人,没人敢嬉皮笑脸。
陈宗洛严肃归严肃,唯独面对演员的时候,是和蔼的。
演员是剧组的核心,演员的情绪稍微有不对,都极有可能影响剧组一天甚至更长时间的进度。就算演员一直达不到要求,他也尽量循循善诱,不发脾气。
《红拂夜奔》用的是顺拍手法,顺拍有利用情节和演员情绪的连贯性。同样的,顺拍会耗费更多的财力、物利,包括演员时间。
陈宗洛对演员的要求是无论当天有没有你的戏份,演员都要待在现场。演员不仅要知道自己在演什么,还要知道其他人在演什么。
苏黎待在片场除了看别人演戏,就是看剧本,实在没得看了,就看书。
《红拂夜奔》拍下来,苏黎竟然看了十几本书。
苏黎看书有些作者论,一看书就要看完这个作者的所有书,因为拍《红拂夜奔》,苏黎几乎把王小波的作品看了一个八九不离十。
对于旧爱苏世一,除了拍戏,苏黎和他没有任何交流。
苏世一的执行经纪人紧紧盯着苏世一,生怕他跟苏黎再搞到一块。
上升期的男艺人,尤其走偶像路线的男艺人的女人问题,是最要命的问题。
他们那段亲密的时光仿佛只是一场梦,梦醒了,如今就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当然,有可能连那熟悉都是假象。
四月中旬,苏黎的谍战剧要播,苏黎请了一天假回北京参加发布会。
那剧虽有苏黎《伽蓝传》之后的爆红加持,也没掀起多大的浪花,但也不算差,中规中矩。
五一的时候,由彭阳导演,千九月、何乐为主演的《疯狂的自由鸟》要上,何乐为邀请苏黎给他站台。
千九月虽然有咖位,但商业号召力并不强,加上何乐为是一电视咖,发布会多少显得冷清,与同档期的几部商业大片没法比。
苏黎在《伽蓝传》之后迅速崛起,又拿下《红拂夜奔》的女主,如此大的流量,如此牛逼的电影资源,被外界称之为新生代四小花旦之外的第五花。如今的苏黎摆脱了被别人选择的命运,不用再抱任何人的大腿,而是开始了别人抱她大腿,蹭她热度的道路。
何乐为厚着老友的脸让苏黎为他站台,就是想借用一下苏黎的热度扩大电影的关注度,毕竟这是他正真意义上的第一部电影作品。
何乐为有问苏黎是否介意,毕竟电影的女主原本是她。
本来苏黎去不去都可,何乐为这么一问,苏黎为了要证明自己不介意就非去不可了。
苏黎怀疑何乐为是不是在故意激她?
发布会后,苏黎当面问了这个问题,何乐为说他就是故意在激她的,何乐为说她傻,明知道他有阴谋,还上当……
就苏黎来讲,她接受邀请,为《疯狂的自由鸟》站台,不只为何乐为,还为了彭阳。
她是演了《春晓》才得到签约墨攻的机会,进而得到了《伽蓝传》,甚至连《红拂夜奔》也是因为《春晓》拿下来的。可以这么说,彭阳是她苏黎的贵人,无论中间出现过什么不愉快,她都理应去支持。
叶知秋也赞成这么做,一是显得苏黎有人情味,二是因为这部电影是时代的片子,发布会当天,时代集团的老总也在,可以借此认识一下,说不定有合作的机会呢。
算起来,苏黎和彭阳已经两年没见面了,朱雀奖的颁奖典礼还历历在目,可时间却过的这么快,人事变化如此大。
13年拍《春晓》的时候,他们还都一无所有。现在看来,他们似乎什么都有了。
苏黎不晓得彭阳是否知道她要来?苏黎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走上舞台时,主持人说这是一个惊喜,两人微笑着拥抱了一下。
青年导演彭阳在拥抱她的时候轻声说了句:“谢谢你能来。”
苏黎笑了:“是我要谢谢你才对,导演。”
这是一个冰释前嫌的微笑。
聪明的人不纠结于过去。
导演和演员之间,未来有无数火花,怎么能因为没意义的过去而毁了可能的光明的未来呢?
主持人夸张的渲染着彭阳、苏黎是伯乐与千里马的关系,彭阳拿过话筒说他不是伯乐,《春晓》遇到苏黎也是他的幸运,如果真要说成就,他们属于互相成就。
何乐为在一旁插科打诨,说这次要换导演来成就他了,得不了最佳男主,最起码要得个最佳新人奖!
主持人让彭阳评价一下前任“彭女郎”和现任“彭女郎”的不同之处。
彭阳说千九月身上有一种莽撞的、茁壮的自信,自信凭着她的努力,一定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无论自由还是爱情,她是个生机勃勃的演员;而苏黎身上有种距离感,这种距离感让她始终游离在人群之外,这种游离的故事性很强,她前途不可限量。
后来《疯狂的自由鸟》成了五一档的最大黑马,以6000万的制作成本,收获了7.3亿的票房,并在当年的台湾金鲸奖上一举斩获最佳影片、最佳剪辑和最佳原创剧本三项大奖。
苏黎在台上待的时间不超过十分钟,下了舞台,走出发布会的宴会厅,叶知秋就等在走廊上,见她出来却不着急离开,因为叶知秋看到了跟在苏黎身后出来的岳云飞。
岳云飞先夸了一下苏黎真人更漂亮,又谢他们大老远的从横店赶过来支持,最后又感慨苏黎今年的崛起。说她不容易,总算熬出来了,让她好好干。
叶知秋趁机让岳云飞多提携。
岳云飞说圈子就这么大,以后有的是机会合作。
岳云飞问苏黎《红拂夜奔》拍的如何了,听了苏黎的回答之后又会心笑了起来,说陈导是这样精雕细琢的风格,所以出来都是艺术。
岳云飞说这年头年轻演员遇到靠谱的班底是件幸运的事情,陈宗洛是最会调1教演员的导演,让她好好跟着学。
五月份时,《红拂夜奔》的片场移到了洛阳城里的一片低洼地里,里边是用竹篱笆隔开的菜园子。
菜园子里种了很多菜,还有臭水沟,臭水沟上有很多蚊子、虫子,一到晚上你能在片场听到工作人员此起彼伏的打蚊子声。
这着实不是一个好的拍摄环境,但红拂和李卫公的私奔却是从这里开始的。
按照拍摄计划,菜园子里的戏份,要拍一个月。
并且菜园子里还有好多大尺度的戏。李卫公喜欢在菜园子和红拂干,从傍晚到黄昏,而红拂经常是干着干着就睡着了。然后李卫公午夜时分再跑出去挖河,理由是河道里有积水滋生的蚊子,其实是精力过剩。
和李卫公在一起,红拂常常都有做梦的感觉。
不过这些大尺度的戏份没有一点色情或者情色的意味,苏黎和苏世一两个人都裹着整整齐齐的唐时衣衫,偶尔衣衫凌乱时,也什么都露不出来。
陈宗洛的镜头总有诗意,诗意加上王小波的荒诞,便是诗意的荒诞。
没有自己的戏份时,苏黎也总待在菜园子里,不与人说话,不跟人交流,保持红拂那种做梦的感觉。
王小波在书的结尾说:到目前为止,没有一件事能让我相信我是对,就是人生来有趣,过去有趣,渴望有趣,内心有趣却假装无趣。也没有一件事能证明我是错的,让我相信人生来无趣,过去无趣现在也无趣,不喜欢有趣的事而且表里如一。所以到目前为止,我只能强忍着绝望活在世界上。
十七岁的时候,苏黎就悟到了这些道理,所以她选择了表演这条路,表演能让她体验不同人的不同人生,让她不至于百无聊赖,让她不那么想死。
表演于她来说就是一种精神毒品,
在菜园子拍戏的那段日子,经常有只鸟落在瓜棚上。
瓜棚上开满了黄澄澄的南瓜花,那鸟就落在棚沿上,东张西望,不知道在看什么。
苏黎觉得有趣极了,就站着瓜棚前的空地上观察它,常常一站就是一下午。
那段时间,苏黎也觉得自己在做梦,恍恍惚惚,不知戏里戏外。
后来不知那鸟是怎么回事,突然从瓜棚顶上摔了下来,落在棚前的空地上。
苏黎蹲下来看着那只鸟儿抽搐着一点点死去,仿佛死亡对她来说是件极其有趣值得研究的事情。
苏世一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就站在一旁观察她,脸上是跟苏黎同样的表情。仿佛苏黎是极其有趣极其值得研究的事情。
风从菜园子从过来,抵达瓜棚,带着臭水沟的味道,苏黎起身时看了一眼苏世一,仿佛不认识他似的走了。
下午在拍李靖红拂出逃洛阳城的戏份。
苏黎和苏世一同时吊着威亚,因为苏黎的失误踏空,威亚带着惯性,直接把两人甩到了墙上。
当时苏世一拽着苏黎的一只手,两人被威亚悬空吊着向后面的墙壁甩过去时,苏世一下意识的调整了动作,抱住苏黎用手护住了她的后脑勺。苏黎的脑袋挤压着苏世一的手,撞到了墙上。
这个事情的发生只用了不到一秒钟的时间,苏黎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到抱住自己的苏世一从胸腔里发出一声低呼,震到了她的耳膜。
陈宗洛猛地从监视器后面站了起来,武指厉声朝墙上的工作人员开始吼。苏黎和苏世一的执行经纪人吓得脸都白了。
苏黎的头虽然有苏世一的手垫着,没直接撞到墙上,但也被震的有点发麻,她落地后缓了好久。
缓过来的苏黎探身去看苏世一。
苏世一左手的指关节处一片淤青,指关节往上是一片红,好像被沸水烫了。
回到房车里,苏黎的两个助理就夸起了苏世一,说苏世一英雄救美,是难得一见的君子……
苏黎的跟组经纪刘英旗给叶知秋打电话说了一下,叶知秋得知苏黎没什么大碍时,松了一口气,让刘英旗督促苏黎好好谢谢苏世一。
苏世一在大众的眼里,一直都是儒雅的绅士,他倒并没有枉担了绅士之名。
刘英旗回头问付好和常云,觉得应该怎么谢苏世一。
付好觉得肯定不能用贵重礼物去谢,这样显得太功利,也不尊重人,最好的办法还是请他们吃饭,让苏黎亲自感谢一下。
只是苏黎想谢,人家未必就给这个机会让你谢。
苏世一的团队极其避讳苏黎的团队。
14年的那桩绯闻,苏黎冠苏世一绯闻女友的抬头冠了一年多,直到《伽蓝传》大火,苏黎的绯闻对象改成了程欧,她和苏世一的捆绑才算结束。
苏世一的团队觉得苏黎无限度捆绑消费男明星,先是苏世一,后是程欧,不知廉耻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苏世一已经过了靠炒绯闻来博热度的阶段,要对苏黎敬而远之,不给她贴上来的任何机会。
若不是这次是陈宗洛这号导演的电影,苏世一的经纪人是断不会让他跟苏黎合作的。
刘英旗也知道苏世一团队对苏黎的态度,见他们谢绝,在心里骂了他们两句,就当是感谢过了。
后来有一天收了工,苏黎正要回酒店,却被苏世一堵住,问她为何对他还是这么冷淡,他好歹救过她?
当时已深夜,工作人员在忙着收拾现场,苏世一把苏黎堵在菜园子里那座破庙的廊下的一角,嘴角噙着一丝笑,非常欠揍。
苏世一私下很少跟苏黎说话,也很少谈两人之间的事,在此之前,他们说的都关于角色。
苏世一这么问时,苏黎扬起手就朝他的脸扇了过去。
苏世一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扭到怀里,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在问:“不由分说的就打人,还这么恨我呢?”
“你放开我。”苏黎挣扎着想脱离他的钳制。
苏世一的力气比苏黎要大的多,怎么能轻易的让她挣脱,她越用力挣扎,苏世一扭住她的力度就越大。
苏黎的手腕被扭得生疼,她有些生气:“苏世一,你别太过分。”
苏世一见她疼了生气了,反倒笑了:“你是不是恨我事发之后没联系你?”
苏黎心里蔓延出一股冷意来,话也说得阴冷:“别自作多情,我们就是相互利用。”
苏世一却道:“不管你是不是利用我,反正我没有利用你,我没对你撒过谎,这个你一定知道,对不对?”
苏黎冷冷道:“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
苏黎不回答,苏世一就不放过她,非要逼问她:“苏黎,我从来没骗过你,是不是?”
苏黎忽然有种无力感。
跟这个男人对峙,无论她怎么做,似乎都没办法赢过他。
“我对所有人都有作假的时刻,但对你从来没有,所以你不能恨我。”苏世一道。
“你有病吧。”苏黎觉得苏世一的脑袋简直被门挤了,莫名其妙。
苏世一忽然一搂,把苏黎搂在了怀里:“苏黎,别不理我,我喜欢跟你待着,哪怕不说话。”
苏黎靠在他胸前,那里有一颗稳健的心跳,合着他说的话,仿佛冒着热气,温润又多情,好似他是她的情郎。
这就是苏世一的可恶之处,明明是个混蛋,却偏偏还那么真诚,一个真诚的混蛋,是混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