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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结局 ...

  •   妈终于还是妥协了。

      我搬进了一个非常整洁的小房间。非常可爱。什么都是白色的。白床单白被罩白枕头套,白窗框白栅栏白门白墙白制服。我觉得自己好像融入了一切,因为我的白制服跟其他的一切都一样白。

      前几天的事情我记不住了。

      好像是出了什么事。很混乱。我记得自己摔了家里的许多东西,为什么不记得了……

      不过妈终于意识到,天空已经被污染蓝色已经不再。因为她不再反驳我,当我告诉她天阴得时候她往往要纠正我的。可是现在她不再纠正我了。我很高兴。她终于理解了。

      我记得当初的天空是蓝的。虽然也有空气污染啊之类的问题,可是总的来说还是蓝的。蓝的,透亮儿,让人一心想去翱翔,让人打心里舒服。可是,我也忘记从什么时候开始,它不再蓝了。而是灰色的。鼠灰?烟灰?具体怎么个灰法儿也说不上。总之是种压抑的灰。好像是要下大雷雨之前。那个闷啊……天的颜色灰里透着黄,黄里透着红,红里又透着青黑……叫人说不上来的个颜色。硬要打比方的话,记得小时候画水彩画,一副画画完涮笔筒里的水的颜色大约就是那样……

      什么东西给它染成那个颜色的?

      嗯……模模糊糊的,记不清。不过应该是非常非常可怕的颜色吧,要不然也不能把那么大那么漂亮的天空染成现在这样。

      搬进小白屋之前,我被带去见了个新的大夫。新大夫很讨厌,一副虚伪恶心的嘴脸。他问我记不记得前几天的事情,我说我不记得了。他问了我好多问题,还拿出一些弱智的画册来给我看叫我辨认。他以为我是傻子么?之后又问了些莫名其妙的问题。问得我不耐烦起来。拜托!我可是重点高中重点班的学生,不厌其烦地问我些弱智检测题简直是侮辱我的智商!而且,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又换成这个新的大夫了么?之前那个和蔼的,鼓励我写回忆录的大夫呢?妈又把人家炒了?我得说说她,老换大夫我也很不耐烦的,更不要提花钱的事了。

      我心不在焉地回答了新大夫的无数问题,跟他纠结了一会儿阴天的问题。他没有多问关于天不再蓝的事,只是确认性地问了问就带过了。我觉得受到了侮辱……再一次这么觉得。他们在怀疑我精神有问题!

      我愤怒地朝他叫:“我没有病!我没有病!”

      可是对面的大夫完全无动于衷。我激动起来,却立即被旁边的男护工压住。这已经完全是在把我当精神病患者在对待了啊!可恶!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

      “我没有精神病!我没有!我就喜欢了个人!那不是病!!”

      我说了!我说了!!

      好像地洞里突然射入一道光芒一般,多年淤积的压抑感猛地被弹开了!我说了!我喜欢他!我喜欢他!我是个同性恋!我喜欢他!!这么多年过去了,发生了那么多事情,我始终没有突破那一个关卡,我始终没有承认自己喜欢他这一点。就好像有那么一扇门,自己一直在告诉自己不能打开,连想到那扇门都是不应该的。如今竟然被我一鼓作气打开了那扇门!

      我狂喜。不禁手舞足蹈起来。

      不行。我得告诉他去。

      他上哪儿去了来着?

      我得告诉他去。

      我得告诉他,我从来,从来,没有嫌弃过他的任何事。我喜欢他,我想要他。疏远他是气他始终如一地暗恋那个死党。骂他是气他跑去滥交也不看看我——我一直在他身边的啊!之前都是我的错,我没有早点说,我没有更勇敢地伸出手,抓住他。可是现在我想通了。我刚才已经大声地说出来了!我喜欢他!

      可是他去哪儿了?

      我得好好想想……

      最近,他们给我用的药叫我老是昏昏沉沉的,记忆也淡化了,这真叫我焦急——我得快点儿想起来,他去哪儿了?

      我被套上了奇怪的衣服,袖子老长老长,裹着双手还要长许多,交叉着绑在我身后。我觉得不舒服,挣扎了一会儿,布料太结实我挣不开。突然间我反应过来——这不是对付发狂的犯人或者精神病患者的拘束服么?!他们当我是什么?!我愤怒地吼叫,挣扎,用身体去撞墙壁希望引起外面人的注意。可是没有用。这个房间什么都没有,墙壁上也是厚厚的泡沫材质。

      可恶……

      我精疲力竭地倒在地上。

      可恶……

      我还得去找他呢。我得告诉他,我想通了。让学校、社会、高考什么的统统见鬼去!我喜欢你,我得告诉你。然后我就紧紧地抓住你再不让你去找梁笑笑或者你的死党。做也只能跟我做。虽然我还没做过,可是我会跟你一起摸索,照着毛片儿上的来。你说鬼佬的太夸张,咱就看亚洲的,我去下载。没事儿的时候咱就一起出去玩儿,一起打篮球去,不带你那死党!那混蛋,我后来去找他的时候,他还鄙视你往地上吐唾沫呢。混蛋,早知道我当时就打死他算了,打一半被人拉开,闹得乱哄哄的,最后我才落入这个田地,被人当作疯子关起来。

      ……

      你去哪儿了?

      晴天?

      天老阴,这么多年了好像一直没晴过。我的蓝天白云随着你一起不见了。你去哪儿了来着?

      我记得,最后一次见你咱俩好像还一起骑自行车回家来着,对不?

      我还在气你磕药的事儿和跟人滥交的事儿——对了,那事儿简直气死我了!我大半夜地跑出去找你,却等来电话里你的一声呻吟和几个人小声地嗤笑。我当时简直气疯了!简直爆炸了!第二天你跑来跟我解释,说电话不是你打的,是那些人看见传呼于是要恶作剧才打的。你一副哀伤的样子,看起来非常委屈。我其实当时有一点点心软的,只是还是很生气很生气——不仅仅气你乱来,也气自己为什么没有陪你为什么没有阻止你……

      总之,我当时还是没有原谅你,我要气个几天再说。

      可是几天之后你跑来跟我说,你决定要好好的,不再乱来了。这就去告白,认真地对待自己的心情。叫我不要再气了……

      这个话前半截我喜欢,后半截则是晴天霹雳。

      我呆呆地看着你走,忘记出声留你。

      结果你自然是被拒绝了。

      因为那几天是高三学生的最后一次仿真模拟考,我们其他年级的就放学早一些,留下安静空旷的学校给他们模拟高考,所以你跟我一起骑车回家。

      你沮丧得很。

      可是我不想安慰你。

      我前面的气还没消,又给我来这个事儿?!竟然,竟然真的跑去告白了?!

      可恶……

      虽然是被拒绝了,可是,我还是不高兴。

      我们一前一后骑着自行车,我在前面沉默不说话,你在后面也沉默着不说话。

      只有旁边机动车道上时而呼啸而过的汽车的声音。尘土飞扬得厉害。

      你在后面问:“你真再不理我啦?”

      我没有回头,我当场想赌气说是的。可是终究没说出来。

      “妈的,不理拉倒。”

      我还是不回头。

      接下来又是半天没有声音。

      就在我打定主意,回头好好骂上你一顿拉倒的时候,身后快车道上却传来恐怖的急刹车声金属声人们的惊叫声……等等一系列声音。

      我回头。

      你不在我身后。

      “是那个小孩儿,骑一骑车突然掉头冲到快车道……”

      我突然耳鸣。

      我扔了自行车冲向快车道。一辆大卡车停在中间,车头底下卡着晴天的自行车的残骸!

      “啊!啊!”

      我冲上去要往车底下钻——他在里面么?他在哪儿?!

      哪来的血?好多好多血!谁的血?!

      晴天!

      晴天!

      晴天!

      “啊!啊!”

      谁的喉咙这么刺耳?我除了耳朵里耳鸣的尖响之外就是这难听的喊叫声了。

      “啊!啊!”

      好多血!满地都是,满天都是,满世界都是!好多好多血!粘了马路上的灰和土,肮脏的,红色的,甚至还有些暖的,血!血!血!

      晴天!晴天!晴天!

      一切都在旋转。血在旋转,车在旋转,旁边渐渐围过来的人在旋转……

      颜色都混在一起了,形成一种说不上来的颜色,好像小时候画水彩画的涮笔水的颜色——灰不灰黑不黑,混起来的乌糟糟的颜色……

      那血那破烂的自行车开始远离我,有人把我往外拖。我挣扎着,想挣脱。

      “那是晴天!那是晴天!”我想这么喊,可是张开嘴却只听见:“啊!啊!”

      啊……原来那刺耳难听的喊叫声,是我发出来的么……

      后来的事情,也好像那混起来的颜色一般,混起来了。分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

      再就记得我又去上学,不记得是多少天以后的事了,我回到学校上学。

      上着课我突然想:“最近天气真差,好像都阴了好几天了……真想见见晴天啊……”

      这样想着,我就走到晴天他们教室去了。

      下课的普通班教室就是吵,不像我们班,大家大多还在安静地做习题。我趴在他们班门口往里看,可是看不见晴天。

      “陆宝星,在么?”我抓住从他们班出来的一个同学问。

      “他死了啊。你不知道?”那个同学皱了皱眉,走开了。

      “死了?!”我呆呆的。“怎么能呢?这两天天气这么阴,还想看看他呢……怎么能死了呢……”

      我抓住一个又一个人,问陆宝星哪去了,都得到“死了”的答案,以及不屑的眼神。

      为什么?

      怎么死了呢?这两天老是不放晴,还想来看看我的晴天呢……

      “怎么死的?爱滋吧?那个倒霉同性恋……”

      “车祸啦,别乱说,小心他鬼魂晚上去干你啊!”

      旁边传来嬉笑声。

      我愣愣地寻声望去。

      “谁说的?爱滋病?”

      他的死党出现在我的视野中。

      “谁说的?爱滋病?”

      “不知道。不过那小子的确是同性恋啊!同性恋都有爱滋病,沾上就倒霉!”他的死党,一脸“好恶心”的表情。

      又是笑声。

      一切都那么正常,大家好像没有发生任何事一样。有人笑有人闹有人刚从外面踢球回来一身的汗,兴高采烈地打开一瓶冰镇可乐……

      “果然是夏天到了,这几天外面快晒死了……”

      “晒晒不长虫儿!杀杀爱滋病也好啊!”

      “滚,你才有爱滋呢!”

      “你才有!你俩不同桌么!”

      “你才有!他不跟你告的白么……”

      “噁……”

      又是笑声。

      好难听的笑声。好像坏了的自行车链条在空转,金属磨擦发出嘎嘎嘎嘎的声音。又好像大群的苍蝇,嗡嗡的轰鸣。

      烦死人了!

      我一拳打了过去,把那个人摁倒在地就是顿猛揍。我的拳头仿佛变成机器的,机械性地一拳一拳往他脸上捣,开始他还挣扎还手,可是我的力气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大,他根本挣不过我。很快他就不再还手了,静静地躺在地上任凭我一拳一拳地往他脸上捣。

      旁边有女声尖叫,吵死人了。

      我被人拉开,那个人满脸又肿又是血的,看起来很严重的样子。

      可是哪里有晴天严重。

      他的脸连十分之一都比不上车底下的晴天严重。那台大卡车底下,我看见了的。

      晴天后来去哪儿了来着?

      我怎么都没问呢?真是失算。

      后来慌慌张张的过了好一阵日子,我都不记得具体是怎么过的了。我是休学还是停学还是开除来着不记得了,只是不用再去上学。妈说我生病了需要调养,直接把我关在家里。

      我没病啊,好胳膊好腿儿的。晴天就严重多了,车底下的他,整个人跟个破布娃娃一样,摆着不自然的怪异的姿势卡在那儿……

      晴天后来去哪儿了来着?

      我怎么都没问呢?真是失算。现在我想找他都不知道去哪里找……

      我得告诉他我想通了啊……我早就没在气他了。告白失败没关系,我们俩一起好了。我有好多好多话想告诉他呢!

      天好阴。乌糟糟的灰。我被关在这个大院子里,每天被控制着起床吃饭吃药活动洗澡睡觉等等等等……好无聊。

      什么时候,天气能好起来呢?

      一定是我们再相见的那天。等我们再相见那天,一定又是会晴空万里,艳阳高照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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