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遇林》罗山风

3、骗子老大

　　俩人从网吧那条巷子拐到大街上，王老二才从兜里接起电话，“操谁啊操操操的，你全家耳朵都好不使，老子刚跟人打完架，要不是我林哥今天我能跟那帮孙子拼了，那他妈顾得上手机响啊。
　　“……”
　　“行了，电话里说不清楚，你直接报坐标，我跟你林哥现在过来找你们。……嗯嗯嗯，行行行。”说完不赖烦直接挂了电话。
　　“去吗林哥？俱乐部那帮人叫吃饭。”王老二问道，这也是林药从小到大一直都佩服他的一点，那就是，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几乎没有任何事能影响王老二的食欲。
　　“我就不去了，我答应了我妈今天回家吃饭。”林药心不在焉的回到。
　　“也行，你不去我就自己去了，反正回家也没个人。”说着拿出手机发了条短信，估计是让人来接。又继续说道“林哥今天简直英勇，不过我看那孙子不会真算了，正好老子今天也没打痛快……”
　　这边林药继续敷衍的应，那边王老二已经陷入了幻想怎么收拾谢遇林的计划中无法自拔。一点儿也没觉察出林药有什么不对劲。直到林药拦了一辆出租车说要先走，王老二才奇怪道：“吃饭也没这么急啊，你慌什么？”但林药只留下一句“我明天再来你家找你”就走了。
　　“师傅，到老城区那片，您随便哪儿把我放下来就行。”林药现在脑子有些乱，他需要点时间想想，以便从那一大堆已经积灰的回忆里挑拣出一些能够对的上的点。正好林药家现在就在老城区，等他想清楚回家也方便。
　　等下车林药才发现师傅直接给他拉到了城市森林公园，这里离他家可以说是很近了，就隔了一条街。他妈每天早晚都要来这儿遛狗。而这个不大的公园也是承载着林药最多童年记忆的地方。
　　这个公园早在十多年前还是一片住宅区，不是我们今天见到的那种小区楼，而是最原始的院子。几家人住一个院子，公用一口水井，一个厕所，排队打水，排队洗澡。条件艰苦，人心却近。
　　谁家今天吃点好的，都要每户分点儿；谁家父母要是有事耽搁，孩子直接让隔壁帮忙照看，管吃管住；谁家有点儿难处，一个院子几家人更是齐心协力，能帮就帮。
　　对林药来说，童年是老巷子，是高高的木头门槛，是阴凉老树下的书桌，是院子里晾晒的五谷，是腊月间熏肉的炊烟，是隔壁谢伯伯用蜂窝煤蒸的蛋烘糕……还是……还是树下一起写作业的谢遇林的长长的睫毛。
　　听说谢伯伯遇到了林秋阿姨于是就有了谢遇林。谢遇林说院子里所有的小孩儿都必须得听他的，因为他是整个院子里唯一一个不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那时候才只有四岁的小林药想，跟他做朋友多威风呀。但谢遇林说不行，你必须得叫我老大。于是林药这一声老大一叫就叫了两年多。后来小学上一个班，林药才知道谢遇林他喵的比他还小几个月，而且人老师都说了每个小朋友都是从妈妈肚子里来的。谢遇林这个大pi眼子。
　　小小的少年还没长大，院子里记录身高的墙壁上横线还在一年一年往上移，长势喜人。城市的发展却还要更快，二年级下册那个暑假，由于城市规划的需要，这片院子面临拆迁，作为补偿每户人家都会依照原有住房的面积在开发区得到一套新的住房。
　　听说开发区很大，楼修的特别高，也没有院子，房子都是按抽签决定的，十多年的老邻居也算是做到了头了。大人们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可是他不想散呀。谢遇林跟他爸爸妈妈回乡下探亲去了，暑假都要过完了他还没回来。他肯定还不知道呢吧。他要是知道肯定也是不愿意的。林药想。
　　我们想象离别是痛苦的，是不舍的，是情难自禁哭泣的，是声嘶力竭挽留的，是离别后刻入血液永生不忘的……可最让人伤感的离别往往是沉默的，是无奈的，是没有理由消失的，是笑着说以后要常联系的，是离别后不想回忆的……
　　那个暑假过完，谢遇林一家也没有回来。搬家那天，大人们沉默着收拾行李，而谢遇林家大门紧闭，门口还放着两盆林秋阿姨最爱的萱草，她临走前还笑着说：“林药小崽子，要记得帮阿姨的花浇浇水嚯，死掉看我怎么收拾你。”最后林药坚持要把那两盆花搬走，哭着说放在这里死掉的话，到时候林秋阿姨回来要收拾他。
　　后来林药才听他爸说，那天他妈为了搬那两盆花，特意花大价钱雇人从老城区一路抬到开发区，因为怕放在三轮上会被撞坏……
　　也是后来，林药才知道，拆迁早在半年前就通知过每户的户主，原来林阿姨在走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这里会被拆迁，那他们一家是不是走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不再回来了呢？那谢遇林呢？他知道吗？他怎么想的？
　　而那盆萱草，到了新家的阳台上，不过短短一周，原本橙红的花，葱郁的叶尽数枯萎坏死，像是去意已决。沈雪说：“因为萱草的根在院子里不在花盆里。宝贝呀，等你长大或许就会明白，就像这枯萎的花，就像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就像你不得不长大，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东西本来就是不可强求的呀
　　萱草，别名忘忧草。
　　那天以后林药再也没提过这件事，但事实上，小孩儿对一样东西执念往往最深，不得到不罢休。那时候的我们单纯的有些过分，固执的让人心疼。
　　于是那些小时候闹翻了天也没实现的小愿望，即便长大了也能清楚记得。这种儿时的执念几乎人人都有，它可大可小，可以是小时候妈妈不给买的变形金刚，可以是永远也收集不齐的超级英雄卡，可以是一双没得到的特别贵的滑板鞋，可以是橱窗里挂的漂亮的公主裙，也可以是小学欺负过自己的高年级同学，是未报的仇，是没开口的道歉，是藏在心底的渴望……对林药来说，他的儿时执念就是那盆突然死掉的花和他的骗子老大。
　　有人说过，当我有钱可以给自己买十个、一百个变形金刚的时候，我却已经不喜欢变形金刚了。
　　林药想，可这个世界哪里来十个、一百个谢遇林呢。从来都只有一个啊。

作者有话说

　　第一次发文，大家多多支持呀。会认真完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