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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出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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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即使你不愿意,也不得不去做。
就像有很多东西,即使你不想失去,也不得不做出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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酷拉皮卡在放走库洛洛之后立刻发起了高烧。
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听不到朋友在身边呼唤,迷迷糊糊的意识里,只有一个女人抓着一根锁链站在他面前,不停地不停地摇晃。长长的锁链穿过空气一直绕到自己的手指上,触感冰冷,让他无法克制地颤抖。他想甩开锁链,却怎么也动弹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锁链将手指束缚得越来越紧,紧到连心都一阵刺痛。
“……不……”他努力地动了动唇,想要将自己从这可怕的意识海里拽出来,可惜低哑的声音刚出口就被空气吹散,连他自己都没有听清说的是什么。耳边隐隐约约地有人在倾诉,他不想听也不敢听,于是侧过脸试图避开女人的凝视,可是那目光仿佛是长在了他身上似的,无论怎么挣扎都能感觉到有视线笼罩着自己。与此同时,一种强烈的恨意依附着锁链缓慢地爬了过来,爬到手指上,然后蔓延全身,直到把他细致地紧密地缠成了一团,再一点一点地侵蚀着他的皮肤骨肉,让他清晰而又绝望地感受着那种愤怒和哀伤。
这不是我的错!他忍不住想要叫喊:你的死不是我的错!
是的,他是给过她机会的,他原不是一定要置她于死地的,最后选择同伴而背弃了契约的是她,要恨要怪的话都只该由她自己承担,凭什么来找他?凭什么把痛苦和不甘都强压在他身上?
她难道不知道,自己比她更痛苦更不甘吗?
本来以为大仇得报,最后却功亏一篑,虽然为了救朋友而放手是应当并且值得的,但谁能够体味到他作出这个选择时的难过和愧疚?他身负整个民族的冤屈,他发过誓要让仇人血债血偿,可是在最后关头他却不得不亲手放开那个人,这种无法言语的悲痛绝望,谁能够体味得了?
本以为抓到那个人的时候会看到他紧张、懊悔、暴怒、愤恨,可是他错了。——那人表现得太平静,平静到让他怀疑他是不是早有预料,或者安排了什么陷阱等着自己。他正要开口询问,那人却忽然笑了,用调侃的口吻说了一句:“我不认为锁链手会是女人。”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因为根本没想到这个时候他还会关心这种问题,但是马上他就从错愕中清醒过来,同时拼命压下怒气回了一句:“我从没说过自己是女人。”
得到答案的那人立刻沉默了,看着自己的眼神平静中带着嘲讽。
他在嘲讽什么?他居然还有胆量嘲讽?
那一瞬间自己真的很想把他大卸八块然后丢到最恶心的垃圾堆里去喂老鼠,可是想到小杰和奇牙还在他们手上,自己不得不努力地保持冷静。——可惜这点微薄的冷静最终还是被怒火盖过,因为看到那个人连他自己的死亡都不屑一顾,刻意压制的心情终于还是爆发了。
一个人怎么可以冷血到这个地步?一个人怎么可以无情到这个地步?难道对他而言,这个世界上真的就没有一样东西是重要的存在吗?
他静静地看了自己一眼。
是很静的一眼,不带任何情绪也不带任何思想,但是从这一眼里自己还是找到了答案。
不,他有的,他有看得比他自己的生命更加重要的东西。
——他的旅团,他的邪恶的蜘蛛。
十三只脚的蜘蛛,每一只脚都足以吞噬一个城市,无论你砍掉哪一只都会有新的来替代。即使是他,也是一样。
为什么要建立这样邪恶的组织?为什么要作这样苛刻的规定?你到底想做什么?你到底想让世人看到什么?
这种问题其实就和他们为什么要当强盗、为什么要杀人、为什么只顾自己的欲望而不顾别人的想法一样,也许从一开始就没有答案。
又或者,是自己潜意识里从来没有真的去寻找过答案。
流星街,大概,与流星街有关吧。
当然他不是不知道那个地方,只是因为所有的描述都来自于文字,他实在很难直观而明确地感知那里的一切。长篇累牍的记录里,最后让他铭记于心的只有几个字:“被遗弃的……地狱……”
原来是从地狱而来的死神么?
因为被遗弃,所以遗弃世界;因为被轻贱,所以轻贱世人。
——原来所有的罪,都来自于世人自己么?
可是那又与窟卢塔族有什么相关?他们是爱好和平的一族,他们天性淳朴善良,他们已经避世隐居。不管谁想要做什么,想要证明什么,那都与他们没有关系。
为什么被剥夺了存在的却是完全无辜的他们?
“难道我们就不无辜吗?”一个遥远的低沉的声音飘飘荡荡地来到了耳边,“难道我们就应当被剥夺存在吗?”
“纯洁不过婴儿,天真不过孩童,连这样肮脏的罪行都被认可,这世上谁能说自己最无辜?”
他顿时哑口无言,连自己怎么会听到那个人的声音都忘记了追究。他沉默良久,最后才用辩解式的口吻说道:
“即使世人有罪又怎么样呢?难道因为你不知道是谁抛弃了你,你就将罪责推给这世上的所有人吗?以暴力回应暴力,用仇恨报答仇恨,那这个世界的罪恶永远也不会终结。这难道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呵~~~”声音再次飘荡起来,带着些许嘲讽的笑意,“如果以暴力回应暴力、用仇恨报答仇恨是错误,那么你又在做着什么呢?”
那么你又在做着什么呢?
你又在做着什么呢?
……
声音一遍遍地在他耳边重复,明明是轻不可闻的音量,却重重地击打着他的胸口。他在震惊和恐惧之余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是啊,如果他们的复仇是罪行是错误,那自己的复仇又算是什么呢?难道仅仅因为有针对对象和没有针对对象的区别,同样的行为就要被划分到不同的性质里吗?
虽然他从未自诩正义,但他至少认为自己的复仇是正当的,是有理由有根据有必要的。可是现在他忽然怀疑了起来:真的是有必要的吗?难道杀了那个人,杀了那些人,这个世界就和平了吗?族人们的冤屈就真正得以昭雪了吗?
可是如果不这样做,那又该怎么做呢?不向他们复仇,自己五年来的愤怒又该向谁讨还呢?不杀了他们,悲伤和愧疚的心情又如何得以平复呢?
呵~~~他忽然间自己笑了起来。原来自己要的,根本就不是对与错、黑与白、光明与邪恶的答案,而是一个能够使自己从仇恨和孤独中解脱的出口,这出口,将以那些人的生命为代价,以告慰族人灵魂的名义,来成全自己的平静和安宁。
原来自己和蜘蛛一样,不过是个自私的凡人。
想到这里,他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是的,这世上很多事情与对错无关,有关的只是人的情感。他不能原谅蜘蛛,他无法忘记族人惨死的场景,他心有恨、意难平,这就足以支撑他继续复仇。
任何借口都不需要,他唯一要做的就是坚定自己的信念,明确自己的目标,然后一步步走下去。
即使一路血腥,即使万劫不复。
他已经回不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