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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牡丹花下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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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美的宴会厅,光影陆离,觥筹交错。
时不时洋溢的欢声笑语,其乐融融得令人看不出前几日这帮人还在因谁能坐上十二众统领的位子,争得头破血流,不可开交。
当统领之争尘埃落定,无论他们是否服气,都必须接受他是十二众新领袖的事实。
长指握着盛满金黄酒液的玻璃杯,明明是这场宴会主角的他,却事不关己地站在远离众人的露台。
谁教他一向对官方应酬敬谢不敏呢。
连登位仪式结束后的招待会,他也一如既往地叫他的弟弟阎释天代他出席。
隔着透明的落地窗,他傲然地巡视着屋里神态各异,互相攀谈的贵宾。
过去,活在底层的他,怀揣给弟弟和自己一个崭新生活的目标,拎着几件衣服便乘着火车来到冬都。
为求生计,他先后在很多地方打过零工。
比如在规模远不如今天的宴会场里当侍从。
那时他就坚信着,总有一天他会成为人上人。
等到多年后,夙愿实现,他才深切领悟到睥睨天下是多么爽快的一件事!
俯瞰金灿灿的都市夜景,他微仰起头,抿了一口香醇的酒液,任由微凉的夜风,撩起他的发丝。
“我猜你就在这。”比酒更甜美的她,宛如一只采蜜的蝴蝶翩翩飞向他。
媲美黑曜石的眸子,噙着浅浅的笑意。
身穿白色小礼服,只挽起部分长发的她,看上去清纯又妩媚。
他伸出手臂,将她拽入怀中。
大掌占有性地搂住她纤细的腰肢,他亲昵地贴近她光洁的额头,印上一吻。
“辛苦了,我的大小姐。”他总是喊她大小姐,尽管他和她早已不是上下级的关系。
“少假惺惺了。”她拿涂着红色蔻丹的指尖,戳着他发硬的胸膛,似娇似嗔地埋怨,“你要真体贴我,就别总使唤我,让我代你应酬。”
“我不擅长和人打交道。这方面你比我在行多了。”指腹刮着她小巧的鼻尖,他的语气带着一丝宠溺,和对她的骄傲。
自幼生活在上流社会,作为十二众之一辰龙帮大小姐的她,对于明面上的客套寒暄,更得心应手。
不像他,只热衷使用武力。
徐徐的凉风,吹起她的秀发拂过他的面。
她仰着小脸,叹了一口气,悄声嘟囔:“你肯和释天那样花点心思,上上社交课就好了。”
他的弟弟阎释天,与他完全不同。
比起直来直去,能动手就绝不废话的他,释天就文明礼貌得多。
这也是为什么有钱后,他便送释天进私立学校,让他接受精英教育。
“释天他的天赋在这。”他屈指轻叩太阳穴,“脑子灵光。”
“你培养释天不就想他像我这样当你左右手,替你做你不愿做的事么。”她凉凉地指出他的目的。
“怎么叫替我做我不愿做的事?”他笑着否定,“我只是把你们安排在合适你们的位置。”
“阎非天,我们十二众的新领袖,通天塔的新主人,你觉得我只适合替你外交?”
她伸手拉下他的领结,手指把玩着他的领带,黑眸诱惑地仰视着他的碧眼。
他的瞳色,被他早逝的父母称作恶魔的颜色。
可她第一次遇见他时,却说他的眼睛比她脖子上戴的祖母绿吊坠还要美丽。
他按住她的后脑勺,拉近与她的距离,使她的曲线紧紧贴合他的。
“还有一个更适合你做的事。”他哑着嗓子,顺着她的话讲。
“比方呢?”她直勾勾地凝视他。
“比方躺在我又大又软的床上,陪我看看电影。”他故意选了个平平无奇的答案。
她踮起脚尖,勾抱住他的脖子,往他的喉结啃咬了一记:“坏蛋。”
“相信我,你会爱死我这个坏蛋。”他俯下头,刚想吻住她的芳唇,身旁就传来轻咳声。
循声望去,他的胞弟阎释天挠着后脑勺,立在他们身侧。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阎释天指了指屋内,“哥,有人想要见你。”
“见我?”他轻蹙眉宇,有什么人是释天搞不定的?
“放开我!你们让我进去!”宴会厅的入口响起嘈杂的争执声,“我要见阎非天!”
被保镖拦住的是一名年轻的女子,他印象里并未见过这号人物。
不,就算见过,他也不会记得。
除了他怀里抱着的她,其他女人在他眼里相差无几。
阎非天用询问的眼神看向阎释天,后者心领神会地说明道:“她是寅虎堂现任堂主的妹妹,武莲。”
“寅虎堂主的妹妹?她是为她哥哥的事而来的?”他恍然大悟。
寅虎堂现任堂主武郎,在与他争夺十二众首领的单挑中,被他彻底击败。
现今正躺在医院里疗伤。
“她的哥哥没告诉她,那是一场公平的决斗?”他示意阎释天叫保镖放武莲进来,他倒要看看她想做什么。
如果她是找他报仇来的,他可不屑欺负弱小。
思忖的当下,武莲已走到他的跟前。
“你就是阎非天?”武莲强作镇定地问。
他颔首,淡漠地斜睨着武莲:“你有什么事就说吧。”
“我哥哥武郎此刻正躺在医院里。医生说他很可能会变成植物人。但现在寅虎堂被我们的叔叔趁机霸占,他不打算出后续的医药费……”武莲的话未说完,就遭到他的打断。
“所以呢?”他不耐烦地挑眉。
“我希望你能帮我哥哥渡过难关,毕竟他是因为你才身受重伤。”武莲握紧拳头,将剩下的话一股脑儿地说出。
“钱我有的是,但武莲小姐,我没有义务帮你和你的哥哥。你说你哥哥因为我沦落到这般境地,更是无稽之谈。”他冷冷地拒绝。
“是你重伤得他啊!”武莲激动地喊道。
“是我伤他不假,但那是决斗,他和我皆是自愿参加,也十分清楚输的下场。”他慢条斯理地说着残酷的话语,“你和你哥哥会走投无路,只因为你们弱。”
闻言,武莲咬咬牙,仿佛无力辩驳他的说辞而沉默不语。
半晌后,武莲朝着他“扑通”跪下。
“武莲小姐……”一旁的阎释天赶忙递手拉她起来,“你不用这么做啊。”
释天了解他,武莲这一跪毫无作用。
他虽不对弱者出手,但亦不同情弱者。
“你有时间跪在这里哀求别人,不如自己想办法赚钱。”他无情地俯视地上的武莲,“充分利用自身条件,利用身边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你不努力往上爬,就等着被别人踩。武莲小姐,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王子,会在你危难之际对你伸出援手。即便有,那也是等价交换的结果。”
“……”武莲泪眼婆娑地教身畔的阎释天搀扶起身。
“明白的话,就别再做无意义的事。”他淡淡地吩咐自己的弟弟,“释天,替我送客。”
临去前,武莲恨恨地瞪视怀拥美人的他。
“阎非天,你会遭报应的!”武莲恶狠狠的诅咒令他举杯一笑。
报应?他反倒有点盼望有个人能打败他。
不然,无敌真的很寂寞。
回归安静的露台,又只剩他和她。
“武莲不过是一个小女生,你不该给她灌输有的没的。”刚刚一言未发的她,直至闲人散去,才幽幽地出声,“不是每个人都和你似的,有强者就有弱者,弱者也有自己的生存方式。”
“你还是没变。”他捏住她的下巴,抬高她精致的容颜,“还记得第一次见面吗?你的属下准备教训撞到你的释天,是你阻止了他。”
他对她那日讲的话,记忆犹新。
“‘强者应该向强者发起挑战,而不是欺负手无寸铁的弱者。’你说这话时的气场,简直叫我移不开目光。”
她露出浅笑:“有吗?可我只记得那天你瞪我的样子,像是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
“那绝不是你理解的‘生吞活剥’。”他意味深长地低喃,随手摘下一朵装饰在栏杆前的牡丹,别上她香软的发间。
不等她回应,他便迫不及待地封住她微启的唇……
重重叠叠的纱帘,掩不住四溢的春光。
尖刀讥诮地发出“噗嗤”,中断男人急促的喘息。
阎非天低头望着刺入自己心脏的匕首,翡翠似的绿眸流泻出难以置信。
“你……”他捉住她捏握刀柄的纤手。
冰凉的体温无法浇灭狂焰的怒火。
为什么她会突然对他痛下杀手?
她是对他有知遇之恩的伯乐,是他如今最得力的幕僚,亦是他朝夕相处的枕边人。
然而她却用他赠予她防身的刀,无情地割裂他的心。
她微笑地望进他酝酿风暴的幽暗绿瞳,一如从前。
黑眸映衬着头顶吊灯,摇曳着朦胧的橘光,像极了他昨夜摘下,戴上她发间的牡丹花。
抬起手掌,他欲扣住她的脖颈。
但她毫不犹豫后退,连带拽出锋利的刀刃。
温热的血,如泉涌地喷溅向她雪般白皙的脸颊,模糊了他炙烫的视线。
钻心蚀骨的疼痛,都比不上她的背叛。
“永别了,非天。”
仿若晨露滚落叶尖,轻柔的嗓音叹息地擦过他染红的耳畔。
他像被她擦拭完污渍就扔掉的脏抹布,从洞开的落地窗跌向覆满车流的路面。
下落的数秒,他仰望着变得越来越渺小的她,以及苍辽无星的夜幕。
曾经,他天真地认为只要登上通天塔,就能将她这朵美艳绝伦的牡丹据为己有。
呵,他为何没觉察出,她其实是一株带毒的曼陀罗?
凉薄的唇微微上扬,勾起轻嘲的弧度。
怪她狡猾善伪装,还是怨自己识人不清着了她的道?
无论哪一种,都随着“砰”的剧烈撞击,化作烂泥,悄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