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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白济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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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刘进来了,他穿着一身褐色的衣裳,面容干净,唯有左手无名指只剩下半个指节,那伤口用白纱包着,上面还依稀渗出血迹。
谢老夫人见人进来,便抬手说道:“老刘,坐吧。”
“夫人有什么事吩咐小的?”老刘并未坐下,只是恭恭敬敬站在一旁。
“老刘,我有点儿事要交代你。”老夫人面露倦色,“轻尘的病,我看寻常郎中是治不好的,我希望你能去请一位会作法术的道士,过来给少爷去去邪气。”
“道士?”老刘有些疑惑,他仍然站在原地,抬头说道:“夫人,小的觉着,病了应该找郎中才对,相信那些江湖道士恐怕不妥……”
“谁让你找那些半瓶子晃荡的道士了。”老夫人揉了揉自己的眉骨,起身说道:“我听闻那曲山大庙里有座白济观,里面的六凡道士能慧眼识妖,更能将被邪灵附体的人救回来,你快快去找到他,请他来救救轻尘。”
“老夫人,您是觉得府里有妖?”老刘也皱眉问出声。
“如果不是有妖,我那轻尘孩儿怎么会呕出污血,又怎么会久睡不醒。”老夫人说着说着,声音开始带了些哽咽之意,“老刘,你快些去吧。”
“是,老夫人。”老刘无法,只得领了吩咐向外走去。
天地俱寂,转瞬,疏疏密密的雨滴声又明显了,周围还混杂了雨水浓重的湿气,干裂的土壤正发疯一般吸食着这潮气,而雨水落在湖面上,化开了一方寂静。
许久未出现的青书正站在树下,她的头顶正被苍天大树遮盖着,树叶一簇簇紧密靠在一起,偶尔有雨滴落在她的发间,她也不甚在意,似乎是在看什么人。
“来的这么早。”一个清澈的男声从头顶传来。
“修仙之事怎么能晚。”青书抬头看向眼前男子。
“想不到一只小麻雀的野心倒挺大。”那男子勾起嘴角,眉梢微微吊起,倒有些耐人寻味了。
“灵丹交出来。”青书说道。
“我要的东西呢。”六凡道士将自己的长袖并拢,两只手都藏于袖口之中,看不出他手上到底拿了什么。“你做事一向是信守承诺的罢,怎么我要的东西不给我,就开口要灵丹?”
青书这般瞧了他一眼,从宽大的墨绿袖口中拿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捏在手里温声说道:“这里面装了谢轻尘的一魂一魄,是我好不容易弄来的,你若是敢拿其他丹药来晃我,我一定要你看好。”
“我骗你做什么。”六凡道士也拿出一只黑色的小匣子,“这里面装的灵丹,你服下后自然可功力大涨,成仙那不是早晚的事。”
“……”青书刚将匣子接过,却被六凡道士猛地收走,抬起下巴示意她手中的瓷瓶。
青书冷哼一声,将瓷瓶丢进他怀里,又伸手迅速拿过他手中的匣子,右脚踩地,便借力飞上了雨滴正落的树干之上。
“跑那么快做什么,怕我害你?”六凡道士眼底滑过一丝狡黠的笑。
“防你之心不可无。”青书撑着自己下巴。
“行了,我们俩本就不同路,你成你的仙,我报我的仇,两不相干。”六凡道士将那青云泛底的小瓷瓶收好装进怀里,刚想抬脚离开,便听到青书在树上叫他——
“六凡。”
“做什么。”六凡道士扬扬眉,他抬手用一根树枝挽了个发髻。
青书看着六凡的脸,竟然不知道自己该开口问什么,最终只是哑然摇摇头,说道:“没什么。”
“谢谢你帮我拿来谢轻尘的一魂一魄了。”六凡道士挑挑眉,也不在意青书原来想问什么,只是说道:“报完仇我就回我的白济观了。”
“你的爹娘当真是被谢家的人害死的?”
“是又怎么样。”六凡道士轻轻瞟了她一眼。
“可如果你真的想报仇,为什么不直接杀了谢府的凶手了事,反而要加害于谢轻尘呢?”青书最终还是问出了最开始的想问的问题。
“你不懂。”六凡道士转过头看她,眼底带着一丝决绝,“这不共戴天之仇,是方面谢轻尘的父母一手造成的,我失去了至亲,那便也让他们尝尝失去至亲的滋味。”
“更何况……”六凡道士捏了捏手中的瓷瓶,那瓷瓶冷冰冰的,里面的魂魄正在瓶中来回流窜,“我怎么能让他们就直接死去呢,当然是要一点点折磨他们,谢轻尘饱受疾病煎熬,他的娘亲必定心力交瘁,这才能了结我当初的痛苦。”
青书后背莫名发寒,她没有再继续跟六凡搭话,只是身影一卷,离开了曲山。
六凡见她已经离开,自己也乘风回了白济观。
青书一路上都心不在焉。
她是想成仙,想走仙道,可是这样把谢轻尘的性命送出去,真的对吗。青书是一个只为自己活的人,她从来不在乎他人的死活,除了陆钟灵这个朋友。这次她与六凡道士达成交易,也只是为了换来一颗得道的仙丹。
她是一只麻雀不假,可是要从妖修炼成仙,实在是太慢也太难了,她便想着走捷径。于是才有了和六凡道士的交换。她帮他拿到谢轻尘的一魂一魄,他给她一颗仙丹。
青书看着手中这物什,莫名觉得有些沉重。说到底谢轻尘与她无冤无仇,竟然这样做了她成仙之路的垫脚石,实在是太过悲哀。她将匣子收好放在衣袖里,忽然想起那日陆钟灵犹豫问她:“青书,你修道……没有害人吧?”
她此刻无可奈何,她骗了小花妖。谢轻尘的病还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给他体内缚灵障,让他昏迷不醒,这都是为了成功取得他的一魂一魄。
虽然谢家有两个孩子,但是六凡最终选择了谢轻尘下手。不是因为谢轻尘本身就有顽疾,被人暗算更不容易察觉,而是因为六凡不知道谢朝雨的弱点。
青书答应帮六凡对付谢轻尘,私下其实有着想保护陆钟灵的心。因为她知道,一旦谢朝雨出事,那么陆钟灵肯定不会再存活于这个世上,只想化作花灵随她去了。青书不想让六凡发现谢朝雨的弱点是陆钟灵,也只好牺牲谢轻尘。
她转头看向曲山的去向,眼底犹如蓄了一池清澈的冰冷潭水。
既已选择,便不能回头。
既已做错,便不能后悔。
*
一觉睡醒时,天已经是大亮。
陆钟灵模模糊糊睁开眼,她还没反应过周身有什么不对劲。只记得昨晚她做了一个很诡异的梦。
她梦见谢朝雨的船遇上的巨大风浪,而她站在岸边什么劲也使不得,等到好不容易抓住那人的衣袖时,眼前闪过一道紫色的衣袂,接着那衣袖便瞬间在指尖消逝。她哭着要跳下去找谢朝雨,可是岸上有什么东西拉住了她,她一步也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谢朝雨的船沉入了水中。
嘶哑的哭声,海浪的吞噬,全部在陆钟灵的耳边回荡,最终她哭着醒来,枕头已经被她的眼泪打湿,就连她的眼眶也发红发肿。
等到陆钟灵渐渐缓过来,才发现这是一个梦。
可是那种失去谢朝雨的悲伤却让她抑制不住的发抖,最后将自己完完全全裹在被子里。
她是太想念那个人了。她想念那人温柔的怀抱,想念那个人目光深处只有她,自己永远是她眼里最柔软的那一处。
等到终于平息下来,陆钟灵才擦了擦未干的眼泪,重新坐起身。她披上外衫,刚想下床,胸口却没由来的有了几丝闷气,就连灵气在体内也周转不开。
陆钟灵第一个想法是自己的丁香花树出了问题。她匆匆忙忙穿好鞋袜,奔到窗边定睛一看,那树依旧孤零零坐落在那里,没有什么其他的变化。陆钟灵长舒了一口气,她伸了个懒腰,将自己身上的衣衫打理好。
今日谢朝雨依旧没什么消息,陆钟灵吃过午饭,便坐在自家门口的石阶上,撑着下巴等消息。
谢轻尘的病情越来越严重,搞得府中人心惶惶。谢母没日没夜守在自己谢轻尘身边,只盼望他能快些醒来。谢轻尘偶尔醒那么一次,也只是模模糊糊叫了几声“娘”,然后再次昏睡过去。
谢母看着自己孩儿这般模样,一夜之间苍老得不成样子,平日里除了看着谢轻尘吃药,便是去祠堂诚心拜佛,希望自己的孩子早日康复。
这天她闭眼,还跪在祠堂中捏着佛珠,为自己的儿女祈福时,门外传来了老刘的声音——
“老夫人,老夫人。”老刘急急忙忙的声音愈来愈近,“六凡道长请来了,就在正堂。”
谢母蓦地睁眼,手中的佛珠顺势掉落在软座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