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恶》芒果酥和凤梨酥

6、母体（1）

　　9月9日，晴。

　　姚萱最近有点不对劲。
　　周一心想。

　　她微眯起眼看着那个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看了会儿，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站在厨房门口，深吸了一口气——嗯，还挺香的。好像是鲫鱼豆腐汤。
　　“啊！”忙碌的人转身像是要去端锅，看到门口站着的周一惊呼一声，手上拿着的瓷质汤勺掉在地上，‘啪’的一声摔得粉碎！
　　“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姚萱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你就不能和我打个招呼吗？你这样走过来，一点动静都没有……”她说着说着，竟然有点生气了，“我上次就和你说了！周一你到底听到我说话吗？！”

　　周一打开冰箱，倒了两杯冰橙汁，一杯递到姚萱手里：“做饭辛苦了，喝一点。”
　　顶着一头乱发的女子接过杯子，咕嘟咕嘟地一口气把橙汁喝完，然后抽出张纸巾擦擦嘴。在她喝果汁的时候，周一把地上的碎片小心地捡起，拿纸巾一包，扔到厨余垃圾箱里。
　　“你是不是姨妈快来了？”周一问。
　　姚萱没说话，把另一杯橙汁塞进周一手里，指指客厅，把自己的恋人推出了厨房。

　　真的不太对劲。
　　周一喝了口橙汁，握着杯子，站在厨房门口听了一会儿。里面响起了锅铲翻炒的声音，还有油烟机的呼呼风声。这些听起来温馨又日常的嘈杂声响，非但没让周一放松下来，反倒加深了她内心的忧虑。
　　她们在一起半年多了，姚萱以前从来不主动做饭，周一也没有时间做饭，两个人同居都是靠外卖或者干脆出门觅食。但是一周前，姚萱忽然开始做饭了。

　　周一戴上眼镜看了会儿电脑里存着的文档，时间一晃眼就过了。她看桌上差不多摆满了，合上电脑帮忙把碗筷摆好。
　　姚萱洗了洗手上的油污，解下围裙坐到了餐桌边：“吃吧。”
　　青菜腐竹煮豆腐，上汤白菜，扬州干丝。
　　周一吃了两口白菜，抬头看看姚萱，说：“挺好吃。不过你以前不是最烦做饭了吗？”
　　姚萱舀出汤喝着：“人总要变的，我以前还超爱吃毛血旺呢。”
　　“真的不吃了吗？”周一犹豫了下，“……我们这周末要不要找家川菜馆吃一顿？”她试探着问了句。
　　“不吃！”对方回答得很快。
　　又来了。这种坚决的、不知从何而来的变化。周一捏紧了筷子。
　　这一切都是从那天开始的。

　　9月2日，暴雨转阴。

　　周一下班后特意绕了个路，从川菜馆买了几个菜带回家。
　　姚萱是从事建筑绘图工作的，而且已经获得高级工程师证书，很受事务所看重。网络和电子设备发展后，她很多时候可以在家画图，不用去公司。那天周一到家时没听见声响，进了客厅一看，姚萱正睡在沙发上。周一给她盖上块薄毯，然后就坐到一边去看资料写报告，等到发完邮件，抬头一看钟发现已经快要晚饭时间，姚萱还是没醒。
　　她过去拍了拍对方的手臂：“姚萱，姚萱，起来吃饭。”
　　姚萱是个浅眠的人，平时半夜里屋外有猫叫都能被吵醒。奇怪的是，那天周一连续叫了好几遍，她都仍然睡着，而且睡得很熟。

　　周一以为她画图累了，也不再打扰她，自己坐到餐桌边开始吃外卖。她中午赶着去开会，没吃两口午饭，现在肚子正饿的咕咕叫。她打开装着毛血旺的盒子，吃到一半时，姚萱忽然坐起来了。
　　周一看她一眼：“我买了你爱吃的，快去洗个脸吃饭。”
　　之前为了不吵醒姚萱，她没敢开客厅的大吊灯，只开了个冷色调的壁灯，这时白光只照到餐桌周围一圈，周一竟有点没看不清姚萱。夜色朦胧中，她的恋人就这么坐在沙发上，半裹着薄毯，问：“……那是什么？”

　　周一看了看碗里的猪肚和鸭胗，刚想说‘夫妻肺片啊’，姚萱却一下跳起来，光着脚冲过来推开周一，挥手就把那盘夫妻肺片摔在地上！
　　“啊——！！！不要！不要吃！！”姚萱一边尖叫，一边把周一推离餐桌，“你别吃！！”她大口大口地喘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的目光四处游弋，似乎正寻找着什么，看到放在边上的那盒毛血旺后，猛地抓起那盒子就往地上扔！红色黑色黄色的肉块、内脏、辣椒粒撒了一地，鲜红的汤汁在地毯上晕开一团。
　　周一刚才没反应过来，现在连忙拦住姚萱，不让她去碰桌上剩下的菜：“姚萱？！你怎么了姚萱？”

　　“那是什么？！！你吃了什么？！”姚萱抓住她的衣袖哭喊。
　　周一满头雾水：“夫妻肺片和毛血旺啊！你不是最爱吃这个吗？”她一手紧握住姚萱的肩膀，一手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出什么事了？”
　　姚萱没有回答，双目圆睁，瞪着地上凌乱的食物。她急促地喘息了几次，看了眼周一，又转头去看桌上的外卖盒子，直到看到盒子上印着的商铺名，才放松了一直紧绷的背脊。
　　“到底怎么了？”周一问她。

　　姚萱摇摇头，捂住脸哽咽着。周一拉着她坐回沙发上，又跨过地上那块已经不能看了的地毯拿了包纸巾，抽出好几张叠在一起给姚萱擦眼泪。又过了很久，久到周一有点焦急，姚萱才停止了哭泣，轻声说：“对不起，我以为那是……”
　　是什么？周一疑惑地看着对方。
　　但是，直到那天晚上她们睡下后，姚萱都没有说出口。

　　周一本以为，姚萱只是午睡时做了个噩梦，睡醒时还没恢复情绪。这些事情微不足道，很快就会过去。弄脏的地毯直接扔掉，买一块新的，正好趁此机会，找个家政阿姨来做一次大扫除。菜不好吃，就去找一家更好的，周一还知道几家私家厨房。她们两个的收入加起来能过得很不错，没必要委屈自己。
　　然而，第二天，姚萱出门买了几本菜谱指南和做菜技巧攻略书。她不吃川菜了，不吃毛血旺了，不吃夫妻肺片了。她开始自己做菜，做的都是清淡爽口的菜品。

　　不仅如此，姚萱变得非常易怒，常常为了一点小事生气发火。
　　有一次，周一睡到半夜觉得有点渴，就去厨房倒了杯水喝，没想到回到房间后，看见姚萱坐在床边盯着她，歇斯底里地质问她：“你去哪了？！你tm去哪了啊啊啊！！我醒过来没看见你你知道我多害怕吗？！周一你知道我多害怕吗？！”
　　周一也有点生气了，毕竟只是睡到半夜出去喝杯水，又不是出轨被抓，她自问没有哪里做错了，要被姚萱这样质问。所以她没有理会恋人的无理取闹，沉默地躺回去睡觉。

　　可姚萱……好像有点不对劲。
　　周一第一次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时，就是那天晚上。
　　她再次醒来时，隐约看到身侧坐着个蜷缩着的人影。周一打开灯，发现姚萱双臂抱膝坐在床上，直愣愣地看着正对着床的画。那是她们在云南旅行时买的，画了夕阳与河流，姚萱非常喜爱这幅画。
　　周一有点后悔，她刚才不该什么话都不说的，冷暴力最伤人。她担忧地摸了姚萱的额头，又对比了自己的，温度并没有什么不同。周一松了口气，安慰着恋人：“是我不对，我们买个夜灯吧，这样你半夜醒来也不会害怕。”

　　姚萱没说什么，仍然呆呆地看着那幅画。周一说：“你很喜欢这画，我们就再去买。我下个月还有几天假期，我们可以再去……”姚萱打断了她：“下个月？”
　　周一点头：“对，我可以请六天假。”她心里已经开始认真地计划起这个假期。
　　“等下个月再说吧。”姚萱闷闷地回答，“我不一定……”
　　周一笑了：“你肯定有假期的。”
　　“不，我……”姚萱反驳道，但又叹了口气，“……算了。”
　　她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说话都说一半？周一快要弄不懂姚萱的想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