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恶》芒果酥和凤梨酥

49、箱中神（11）

　　路上金慧睡着了，睡梦里眉头仍皱着。
　　郑启抽着烟，车内空气不好，周一每隔几分钟就开窗换个气。
　　她不知道郑启要往哪开，不过现在去哪都无所谓。她准备等一下找金慧单独谈谈，理论上来说，她答应金慧的‘任务’到了这一步，已经算是完成了，再深入下去就是复杂的玩家派系斗争，她不想参与这些事。但愿金慧信守承诺。

　　郑启终于抽完一根烟，把烟屁股扔到窗外。他开始吹口哨，没有固定的调子，乱七八糟的旋律拧在一起。
　　周一竟然在这种奇怪的旋律里睡着了……也不能说是完全睡着，她半梦半醒间，感到金慧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自己的头又靠着对方的头顶，两人彼此依偎。

　　车停了。
　　靠在她肩上的金慧动了动，周一睁开眼睛。
　　“到了。”郑启说。

　　三层高的洋楼，外观看着非常复古，石雕、高柱，甚至有几面窗还是彩绘玻璃。周一粗粗一瞥，发现每一层都有多扇落地窗与阳台，这么看来，内部空间应该很宽阔。
　　车停在洋楼不远处的铁门外，门里一队穿着黑色制服的安保人员抬着个箱子一路小跑过来，铁门自动打开。郑启下了车，先把后备箱里的木盒取出来，小心翼翼放进箱子里。

　　周一松了口气。
　　这东西终于脱手了。她一点都不想知道那里面装的是什么。
　　郑启似乎也放松了些，点起一支烟，走到边上猛吸了几口。
　　这时，金慧忽然打了个寒颤。
　　“冷吗？”周一问。

　　她想起来，应该找金慧聊聊任务的事。周一走近两步，打算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对方披上。这大概是她最后能为雇主做的了。
　　就在她的手指接触到金慧身体的一瞬间，一种被注视的强烈感知席卷了周一全身，她背脊上泛起一片鸡皮疙瘩……有人在看着她！

　　“谁？！”周一转身——
　　那个方向是奢华又复古的三层洋楼。
　　她的四肢，从手臂、双腿，一直到手指、甚至是呼吸，都难以抑制地颤抖。她没法解释这种感觉，就像从噩梦中醒来的那一刻，梦里的所有战栗都在躯体上表露无疑。
　　金慧也在颤抖。

　　那道视线，那道来自洋楼的视线……
　　周一甩甩头，平复着自己的呼吸。这种感觉并未持续很久。
　　“我已经完成任务了。”她站在金慧身旁，尽量冷淡地说。“你应该履行承诺，告诉我那个‘未来’的具体细节。”总觉得，现在开口说要结束任务，就像是急着要逃离，把对方一个人扔在这里。但她还有更重要的事。

　　金慧抿了抿唇，沉默了一会儿。
　　周一没有催促她。
　　“我之前说过的，你很特殊。”金慧平静地回答。“属于你的碎片非常多，而且难以筛选，几乎每次都能发现变化。”
　　“……所以呢？”周一皱眉。

　　“也许是十几个，又或许是几十个，你的确存在着那么多的不确定性。如果没有详细的规划和指引，哪怕明知道最后的结果，也会在中途踏上错误的道路。”金慧说。
　　周一没说话。她有点生气，因为这种说辞听起来就是个推脱和借口。
　　金慧好像也意识到了，连忙解释道：“我需要时间去解读……”

　　周一抓抓头发，转过身走了两步，深吸了口气，又转回来。
　　她刚要开口，郑启抽完烟回来了，来回打量两个人。“都在门口罚站啊？”
　　安保人员已经把车开走停到车库，郑启一把揽住金慧和周一，把两人往洋楼推。“慧小姐难得带朋友回家，要好好招待人家。这和‘材料’可不一样。”
　　周一差一点就要脱口而出‘她可能就是把我当材料’。
　　她本以为，她能和金慧成为朋友——前提是，金慧信守承诺。

　　几分钟后，他们坐在餐桌旁，看着流水般的佣人端上一盘盘佳肴。这场景很像周一之前在电影里看到的，一顿饭都充满了仪式感。
　　郑启有一句没一句地说冷笑话，没人笑，他自己笑。
　　周一全程没和金慧说话，只管吃。她是真的饿，也是真的气。
　　金慧不吃饭，看着另外两人吃。她说不饿。

　　吃完后，郑启让佣人带着周一去二楼客房。“慧小姐得先去见金先生，周一你有什么想玩的想吃的，叫他们就行。”他指了指洋楼里走动的佣人。
　　周一点头。“我想睡一会儿。”她准备平静一下情绪，晚上再和金慧交流。毕竟是一起活下来的队友，患难之交，只要不涉及到原则性问题，还是能做一定让步的。

　　佣人领着周一到二楼。
　　已经是傍晚了，夜色和斜阳同时映在落地窗外。
　　他们走过长长的回廊，途中经过一道道紧闭的房门。房门是双开，两扇门格外高大，几乎贴着吊顶，应该是较为沉重的类型。二楼地面到吊顶约有四米，远远超出普通规定层高，走在回廊上就感到特别空旷。
　　“到了，就是这间。”穿着制服的佣人推开门，走到落地窗边拉上窗帘，“您有需要可以按呼叫铃。”他没等周一回答，就退出房间关上了门。

　　房间很大，由客厅、卧室和浴室组成，从客房角度来看，已经非常完善了。厅里有沙发和装饰性壁炉，沙发旁还有个小圆桌。电视机是暗藏式的，可以通过遥控器控制，需要时从电视柜里升起。卧室里是四柱床，床垫柔软，躺上去后整个人仿佛睡在云朵上。
　　……济康制药，好有钱啊。
　　周一把脸埋在枕头里，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
　　找回姚萱后，如果没法脱离游乐场，为济康制药打工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是……
　　可是什么时候才能找回姚萱呢。

　　她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一觉睡到晚上七点多，起来时天全黑了。
　　周一洗漱一下，没按呼叫铃，出了客房。之前佣人带她来时，她就记住路了。回廊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踩在上面不会发出声响。周一望着走廊的尽头，那一排排的房门甚至需要她微微抬头才能看到全貌。
　　房门与层高过于夸张，就显得走在其间的人尤其矮小。每一扇房门都像巨兽闭合的双目，它们在昏暗的灯光下假寐，或许下一刻就会突然睁开，贪婪地瞄着其下经过的渺小猎物。

　　周一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
　　她总觉得，走得快了就仿佛要惊醒某些东西。
　　快到楼梯口时，她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你是谁？”
　　稚嫩的童声。

　　周一转过头。
　　女孩，穿着单薄的连衣裙，没穿鞋子，光脚踩在地毯上。
　　“我没见过你。”她走近了几步，仰头看着周一。

　　看上去大约十几岁，瘦瘦小小。
　　五官……和金慧不太像。金慧的眼睛是圆的，双眼皮，衬得眼睛更大，有点像猫，而这个女孩却是单眼皮，眼睛偏细长型。
　　听起来，她对这里很熟悉，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她都很清楚。她的穿着打扮十分随意，言行举止并不拘谨，不像是佣人的孩子，倒有种主人的气派。

　　“我是来这里做客的。”周一蹲下来，微仰起头看着对方。“你呢？”
　　女孩盯着她，并不回答。
　　周一笑了笑，站起来。
　　她往楼梯口走，那女孩亦步亦趋跟着她：“是谁请你来做客？”

　　周一叹了口气，弯腰对她说：“你看，你刚才问了个问题，我回答了。我问了问题，你是不是也应该先回答，然后再问下一个呢？”
　　那女孩听了，思索一会儿，点点头。“我住在这里。”说完，她马上又问，“是谁请你来做客？”

　　周一回答：“金慧，你认识她吗？”
　　女孩注视着她，忽然笑了下。“我就是‘金慧’。”
　　周一有点头疼，她不太擅长应对这种孩子。“好吧，我现在想一个人走走。”她说完后，女孩仍然仰头看着她，没有丝毫要离开的表现。
　　“……你不累吗？”周一只能这么问。

　　女孩摇摇头，然后又一脸期待地盯着她：“你又问了我一个问题，该轮到我问了。”
　　周一无奈地坐在了地毯上。她不想动了。
　　“你问吧。”她说。

　　“有个人，头发是早餐麦片的颜色，笑起来很好看。”那女孩低着头，似乎一直在思考，“她以前在你身边，以后也在你身边。可我看不到现在，好奇怪……她是谁？”
　　她抬起头。
　　双眼是一片漆黑，没有眼白，也没有瞳仁。黑色里，红色的漩涡从深处一点点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