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恶》芒果酥和凤梨酥

28、致爱丽丝（9）

　　“我们赢了。它去了进明中学。”

　　实验成功了。
　　方俞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但周一终于明白，为什么李铭炜说017号畸变体在进明中学发生了二次异化，最终变成了那个扭曲的样子。他们做了两个选择，造就了错位演奏者。
　　“那个孩子呢？”爱丽丝问。
　　方俞摇头。“战斗很激烈，没人能看护孩子。赵夕的老师战死，当时带队的玩家是陈学明的故友，被撕成碎片吃了，但她以一件特殊器物为代价把017号畸变体封锁在那里。它成了错位演奏者。”

　　“所以你们什么都没能保住。”周一忽然觉得这个结果十分可笑，但她却无法指责参与其中的任何一个人。没有人能预先猜到这些选择将导向什么结局。
　　方俞喝光了茶站起来。“我挺羡慕赵夕，这次手刃错位演奏者，也算是为我们曾经做下的所有画上一个句号。他可以过自己的日子了。”
　　“但我们的任务还没结束。”周一想到逃走的036号。有那么一瞬间，她对自己说的这句话产生了强烈的不安和疑惑。这就像是她下意识地给这个任务下了结论，但奇怪的是，她不觉得自己说错了。

　　“没结束……”
　　她重复了一遍这个句子。
　　有很多先前不太理解、或感到奇怪的事搅成了一股绳，那些本没有答案的都有了解释。
　　周一放下杯子：“036号畸变体……你们知道它吗？在转移到进明中学之前，它一直在秦河古镇那一片徘徊，这对畸变体来说正常吗？它进入进明中学后产下了卵，还和错位演奏者共生了，这种现象很普遍吗？我们清理掉了它的卵，赵队说，哪怕是为了报复，它也一定会出现的。”

　　方俞没说话。他重新坐下来，打开随身携带的平板电脑搜索文件。
　　“036号……”他轻声念着输入几个关键词，南都各个疗养院的畸变体记录里，出现了一个以036号畸变体为标签的文档。方俞想要打开，却显示[无权限查看]，他的脸色立刻变得很难看。
　　爱丽丝按住他想要砸向平板的手，摇摇头。“只有一个解释了。”
　　“除非，它们是相似的，甚至相同的。”周一说。

　　“赵队刚才说，他要去一趟秦河古镇。”她说完看了眼手机。现在是下午1：14，距离赵夕离开已经过了好久，打车的话早就到了。
　　方俞和爱丽丝都没说话。
　　周一想，赵夕独自去了秦河古镇，多半是找到了完成任务的方法。
　　那方法也许不符合普世价值观，但只要完成任务，她就能拿到关于何晓予的线索，就能找到姚萱死亡的真相……她看了眼桌边的另两人，突然很庆幸自己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说出了这个结论。至少现在不是她一个人在做决定。

　　就在这时，方俞的平板一下黑屏了！呲啦呲啦地一阵声响后，黑色的镜面上出现了一个戴着礼帽的身影，轮廓模糊不清……K摘下帽子，似乎在看着另一侧的他们。
　　“你希望我们怎么做？K。”爱丽丝问。“阻止他？放任他？杀了他？”
　　周一想到，蛇瞳的爱丽丝好像和她一样，也和K做了协议，要获得关于某个人的消息。周一感到手机震动着，她拿出来一看，没有显示号码却自动接通：[下午好，我是K。赵夕已经不适合作为队长，他的个人行为会导致不可预见的结果，希望三位能从旁监察，确保击杀036号畸变体。本次附加任务，方俞作为队长，各位没有异议吧。]

　　这个新任务非常微妙。既不是要阻止，也不是要处理掉赵夕，而是‘监察’和‘确保击杀036号畸变体’。
　　不过无论如何，周一听完K的话松了口气。她还没想清楚要怎么做，按照K的指示行动目前看来反而是最轻松的选择。
　　K说完，平板的黑色镜面上出现一个影像。赵夕抱着个大背包，背包口子没有完全拉紧，里面好像塞着什么。他打了个电话后上了一辆停在路边等待的车，快出市区时停下了，赵夕付了钱抱着背包下车。路牌上印着东天七路。
　　[再往前，我就无法监测了。他没有带走圆环之镜，我只能借助其他设施。]K说。

　　“东天七路……”方俞拿出手机在地图上搜索。定位在南都北部边缘区域，离312国道只有两公里远，完完全全的市郊。
　　爱丽丝和周一其实都有点行动不便，不过方俞有车，周一把爱丽丝从轮椅上抱下来，放到车后座。她这时才发现，这个女孩非常轻，轻得仿佛一只手就能提起来。
　　“我们的目的是监察任务执行，赵夕的目标也是击杀036号畸变体，我认为可以尽量避免团队内部发生冲突。”方俞边开车边说。周一坐在副驾驶座查看背包，里面有两把小刀，两支手电，一卷绷带，几个创口贴。她听着，点点头。

　　他们到了东天七路后，方俞又搜索了附近地图。这一块地区有个废弃工业厂房，还有一个已经拆迁的鱼苗养殖场，都是只剩下旧址的一些老旧建筑设施不能转移或带走。
　　“想避开人群行动，只能是这两个中的一个。先去工厂。”方俞找出定位，开了导航。
　　周一看了他几眼，终于还是没忍住说：“换我开吗？”方俞大概是在欧洲某些左行驾驶国家待得久了，好几次下意识的反应都是先看右边有没有来车，而且车速还忽快忽慢，这段路开了一个多小时，周一都担心他们最后是死于车技。
　　方俞脸有点红，咳嗽一声。“很久没开了，之前都坐地铁公车。现在车少，没事。”
　　后座的爱丽丝认真地问：“我们也可以下车走过去？”
　　“不！不需要！”方俞踩下了油门。

　　到了废弃工厂附近后，方俞随意地把车停在路边。这里的路还没有开发建设得很完善，路面和两旁的沙子石块泥土地没有明显的分界线。道路两侧已经没有监控摄像头，周围也没有行人或交警。
　　这座工厂始建于01年初，建造过程中使用了大量框架纤细的桁架结构，屋顶自由跨度达10米以上，后来在02年有过一次改建，自由跨度扩建到了23米。他们在厂房走了一圈，只有被遗弃的机床和混凝土钢筋材料，没发现赵夕的踪迹。

　　地下是挖空的弧拱空间，据说是用于早期当地的供水，地上连通水塔。弧拱区域有一大一小两个主体，建造了层层环绕的水泥槽，人可以直立行走，但没有光源，非常幽闭，加上弧拱结构有独特的声音传播效果，穿行间隐约能听到奇怪的呼啸声和哭泣声。周一眯起眼探头看了看，一片漆黑。她拿出两支手电，一支自己打开，一支给了方俞。
　　“听说05年生产中心转移时，曾经有艺术家提议把这里作为艺术展馆来改造，专供声音艺术展示，但最终因经费和地理位置的关系没能批准。”方俞打了个喷嚏，皱着眉从口袋里拿出几个口罩分给其他人。周一道谢后接过，爱丽丝却摆手拒绝，拿出了自己的那只黑色大口罩戴上。

　　爱丽丝没有坐轮椅，她抛出一根手掌大的白骨，白骨落地后立刻生长出了一节节的尾骨和胸肋骨，骨头渐渐成形……那只白骨猎犬看上去比周一上回见到的小了点，不过站起来后依然到她胸腹部那么高。女孩摸摸它的脑袋，侧身坐在了脊骨上。
　　他们进入地下区域，走了十分钟的路就听到了微弱的哭声。咿咿呀呀的、婴儿的哭声。
　　方俞加快了脚步。“在前面！”
　　周一跟在他后面不远处，保持了一定的距离。白骨猎犬始终静静地走在最后。

　　昏暗的地下通道里，环绕的水泥槽间，赵夕背对他们坐在地上，身边有一盏手提照明灯。他面前放着个大背包，平摊开垫着一层布放着，展开的背包上是个婴儿。
　　“赵夕。”方俞停下脚步，站在离他五步远的地方。
　　听到声音，赵夕微侧了下头，然后又转过去看着那个婴儿。“就在这里吧，它逃不掉。”他沉声说。
　　“……也有可能不来。”方俞冷哼一声。
　　赵夕笑了。“你这话自己信吗？”他站起来转过身，双手插在口袋里。“我们已经亲眼见证了，老师是正确的。它们还保有一定的人类认知。越是身为人类玩家时感到刻骨铭心的，越是难以泯灭，也越是容易被保留。”

　　“郑老师生前所做的研究，不是为了让你在他死后做这些事。”方俞说。
　　赵夕反问他：“那你觉得，研究是为了什么？”没等方俞再说话，他就抬高了音量喝道，“方俞你别忘了，我们是在做什么！”
　　他的视线从方俞转到周一，最后落到爱丽丝那里。“从我们加入<秩序>，接任务猎杀畸变体开始，我们的目的就只有一个：杀死那些怪物。只有把它们杀光，才能保护我们想要保护的人，才能维护玩家世界的秩序。我相信老师也是这么想的，否则为什么提出那个实验？手段和方法不重要，重要的是……杀死它们！”

　　方俞咬牙，周一注意到，他几次想打断赵夕。直到这时，他终于找到了机会。“赵夕，我就问你一句。换做是你成了畸变体，我把你女友、你父母带到这里，这是个很明显的陷阱，但你却不得不来。作为怪物仅剩的那点情感告诉你，他们对你很重要，你……”
　　“闭嘴！！”赵夕怒吼道。
　　周一的心也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她对方俞提出的这些假设感到惊悚。她不知道会不会有那一天，也不知道变成畸变体后，那种意识和认知还会不会很清晰，但至少现在，她会和赵夕一样暴躁而易怒。

　　“这里最没有资格指责我的人……呵，就是你，方俞。”赵夕冷笑道。“对，你最后还是投了反对票，但你跟着去了，你也在场！我的老师战死了，莉莉现在还躺在疗养院，她可能这辈子都离不开看护装置了，你呢？你付出了什么？”他握拳，指骨咯咯作响。“我说了，你只是还没到还债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