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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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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先生下车前再一次叮嘱我有没有忘记东西,知不知道登机的注意事项。我一边用力关上车门一边催促他离开接送区,后面准备停靠的车辆开始按起喇叭,噪音和机场的广播响作一片。
我看了看换票的长龙,决定初次尝试一下自助换票机,根据提示不过把身份证在上面一扫就完成的,作为穿越过时空的人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题。我这么想着,把身份证朝下贴在了扫描口上。跳过基础的确认信息,一张如超市□□的登机牌被打印了出来,甚至连彩色墨水都懒得浪费了。
我赞叹着现代社会的便利,一手捏着比学校的厕纸还薄的机票,一手绕到背后,把身份证塞进夹层的缝隙里。
CA1516。机票上这么写着。起飞时间18:05。
真巧啊,正好的来到上海的时候,航班号也是CA1516,难道是昨天同一班航班,今天飞回去了?猛然我心里咯噔一下,我印象里这两个航班绝不是一样的航班号,虽然也不是并无可能,但是如果相同,我早就和会和无话不说的死宅室友吐槽过了。
难道是我记错了?我揉揉眼睛,掏出还插着移动电源的手机,从邮箱里翻出金先生发给我的这封、带着黄标的邮件。航班号和时间带着虚线下划线显示在屏幕上,我划拉了两下,确定只有这一封是有关于机票的。
去程航班CA1515,返程航班CA1516,时间也和机票上打印出来的相差无几。可惜去程的机票已经被我扔进了金先生研究室的垃圾桶里,我也无法查证了。
这样的时间线变动根本无伤大雅,我思索着,如果数字可以改变,我丝毫不介意我的马哲课分数能高几分。
距离登机还有一个小时,虽然在学校已经吃腻了泡面和油炸速食,我还是在机场解决了一碗阳春面和一叠炸鱼。我抱着几乎还是空荡的背包坐在靠近登机口的角落,放弃了购买纪念品的念头。现在网购的商品不少都是从这周围邮寄来的,况且在机场买纪念品对我这等学生来说,算得上是土豪行为了。机场的广播再一次响起,这次不是往常的登机提醒,而是不知道哪个孩子在机场里乱跑走丢了。在广播令人头疼的杂音中,我戴上耳机,点开手机里的音乐列表,顺便看见对面的小孩子用手捂住了双耳。
如果这次真的成功了,那夏尊是不是还活着呢?
带着这样的好奇心,我打开了通讯录一栏,试图寻找他的名字。当然让我有点儿失望的是,我居然在通讯录中都留了大家的昵称,比如什么“舍长”“懒猴”“大枣”一类的名称比比皆是。
夏尊的话,我会叫他什么呢?我再次尝试唤醒的我记忆。“小白脸?”“夏哥?” 我闭上眼睛,把音量调大了一格。顿时,幻觉在黑暗中显现。
逃跑……夏尊……关门……橙色的灯……黄色的门……机场。
我的鼻腔里似乎充斥着夏天才有的气息,那是像水一样会陷进去的风,沉重地凝固在周身,带着令人窒息的花香。
“我突然打嗝了!嗝——不行,我回去一下!”2007年7月,事发的大约半个月后的傍晚,夏尊执意要带着我到外面玩。我们穿了球,在健身器械上翻来覆去之后,坐在一起看着女孩子们在踢毽子。
“我们想玩儿丢沙包,你们玩不玩?”夏尊站起来,同时打了一个很响的嗝。那群孩子们大笑了起来,夏尊满不在乎地说:“我今天中午吃多了,我妈做饭好吃。”他低头瞥着我,似乎希望我能替他说两句话。
“阿、阿姨做饭可好吃了!真的!”我连忙回应道,面对着那群孩子,却是对夏尊说的。当然我也没去想中午吃的饭现在还会不会打嗝。
“我去喝水,你们先玩儿吧。”
“等等,我也回去!”我也站起来,想追上他的脚步。
“算了吧北京来的,你会玩儿丢沙包吗?我教教你吧!”“对啊对啊,你不是今天晚上就走了吗?”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说着,想尽量在我这个外人面前展现出地主之谊。
这次我倒是希望夏尊能够替我说话,不光因为我不喜欢太消耗体力的游戏,还是我想更多地和叔叔聊聊天。自从半个月前的那件事情发生一来,刘叔和阿姨都提心吊胆的。尽管物业承诺加强安保,警察更是在家里安装了两个报警器,刘叔还是不放心。他说当时那个人就像是幽灵一样,突然推开门就进来了,甚至之前都没有发出声音。做笔录的女警也只是摇了摇头,嘱咐他们关好门窗,开门前要确认一类的话。在没有明确的线索和仇人,也不过是伤人未遂的前提下,抓人一事变得艰难了不少。
即使我们这些孩子已经玩了半个多月,那时十分认生的我还是无法做到与他们和睦共处,始终心存胆怯。于是在夏尊离开后5分钟左右,我只好找借口说喝水,往楼门口跑去。
“砰!”毫无征兆地,门从里面被推开了,一个深粉色的障碍物出现在我的面前。在地下室居住的阿姨穿着睡衣,攥着几块零钱,从推门走出来。她差点撞到我时,发出了“哎呦”一声轻微的尖叫,之后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趿拉着拖鞋侧身从我身边路过。铁门关上,外面的噪音和屏幕刺眼的被隔绝了,只剩下楼道的老灯泡发出的、穿透古今的橙光。楼道里除了各家烹饪的声音以外,一切都这么地祥和平稳,没有什么同龄人来找我玩,也没有什么穷凶极恶的杀人犯。
我甚至不想回去,但是撒谎说口渴的我这时候竟然真的口干舌燥到难以忍受,之好重重地跳上第一级台阶,拉住楼梯旁的铁栏杆想上迈进。
黄色的漆木门好好地关闭着,我轻轻拧了一下把手,却只在拧到一半的时候,门就慢慢向内滑开了。带着一种微妙地偷窥欲和迷惑,我从打开的门缝望去。
黑色的人影像巨型的雕塑一样背对我而立,深蓝色的格子衬衫和深卡其色的西装裤被血浸染发黑,凌乱的头发略微垂到后背上。他似乎仰着头,望着天花板的什么位置,右手中被血色层层覆盖的刀刃的反光,就是从他身上发出的唯一的光亮。夏尊就躺在在脚下,似乎是一进门就被拖到那里的。
发生了什么?我在思索着。但是没有什么话语能描述这时我的想法——因为我的闹钟几乎就是一片空白。夏尊就像睡着了一样,眼睛紧闭,脸微微侧向我这边,皮肤上的茸毛反射这电视虚幻的光,使他像是被笼罩在圣光之中。那个不知名的男人让我隐约想起了半个月前的那个人,说实话那个人几乎没有给我留下什么记忆,只有一种从头顶灌下的压迫感。正所谓恐惧是最原始又强大的感情,而最大的恐惧就是对其的未知。我退了一步,小心地关上门,希望开启的程度还不足以被他发现,可还是发出了几乎不可闻的声音——当然这点儿声音对我来说如同新年那一刻的炮竹响。
他没有追上来。
我尽可能地快速跑下楼梯,扭动门禁的开关,沉重的门在我无力的手的推动下几乎纹丝不动,直到有人从外面拉了一下,我才从那个仅能容纳我的缝隙中逃脱了出去。
开门的是住在楼上的女孩子,她手里拎着被坏的毽子,傻愣着看着我刚才的动作。
“夏尊呢?还打嗝呢吗?”刚才提议丢沙包的男孩子笑嘻嘻地问我,把沙包向我这边扔过来。
我没有回复,任凭沙包砸在我的肚子上,我向后退了退,后背碰上了铁门。
一个小时后,警察送我到达机场,并给我买了两个粢饭,我推开了散发着油腻味的塑料袋,然后有些惊恐我的手上竟然有血腥的味道——虽然不过是铁栏杆生锈发出的铁锈味,我还是在下车之后立刻奔向卫生间,用洗手液使劲在搓揉手心。从几分钟后警察到达开始我就没有说出过一个字,中途一个没有穿警服的阿姨问我还记得什么吗的时候,我快速甩了甩头。大概是觉得单独放我在这里不太方便,又加之今晚预定我就要乘坐飞机回到北京,他们和在北京的父母联络过后,决定将我送回北京,再通过别的方式对我进行询问。
询问的事情我一点儿也不记得了,大抵上这些事情都早已被我扔到了记忆深处,从一开始就是被封印的状态。
我睁开眼睛,机场广播CA1516航班的乘客准备登机。在耳机和广播的双重噪音下,我几近失聪,眼前也一片白光。
就在刚才,我似乎成功唤醒了记忆的一个碎片,虽然只是一个碎片而已。身着黑衣的空保从我身边走过,打开登机门。等我彻底梦醒的时候,我发现我正在颤抖着。不为何,我总想是感觉那个黑色的人,还在这里,甚至就在我附近埋伏着我。这次不同了,他见过我,他知道的样子,甚至过了10年,他不会就这么放过我这个目击证人的。我的喉咙似乎被堵住了,气息也难以通过,心跳声在耳边越响越大,几乎要冲破头顶。
在整个航行过程中,我拒绝了提供的一切食物和水,干坐了三个小时回到北京。我几乎全程后背贴着墙面行进,包括上了一次厕所。晚上10点的地铁里还是有一些人,我紧贴着靠背坐在车厢角落,望着对面加班回家的女上班族在努力克服打瞌睡的样子。一个穿着深卡其色裤子背着双肩背的男人走到我附近的座位上坐下,我赶紧起身向相反的车厢走去,一个穿着裙子浓妆艳抹的女性在发短信,香水味冲的我又是一阵窒息。如果每天都要窒息这么多次,我的脑细胞大概也死的差不多了吧。中午的时候北京似乎下了下雨,地铁车厢玻璃上留下了几道泥水留下的痕迹。
我飘飘然地穿过人行道,一盏路灯似乎坏掉了,忽明忽暗地灯光闪烁着,像是慢放的胶片一样让我眼花缭乱。直到我卡着门禁回到宿舍,无视打游戏的室友的问候,身体随着背包一起摔在床板上,在室友的屏幕光中陷入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