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樛木稀有，望凤主珍惜》安平闲

3、蜡梅依旧，泡桐花开

　　今天白桐回来的时候，难得没有看见坐在沙发上偷懒的自家老爹，小柯似乎也不在家。

　　白桐一如往常地进了里院，顺手挠了挠攀着门檐垂下的紫薇树枝，很满意地看着他抖了抖。白桐的屋子建在水上，二层小楼修得十分精致——这座水榭原本有名字，被白桐嫌弃的不得了，后来他又重新取了个，叫藕花榭。白樛知道后表示不做评价。

　　连接水榭的长廊隔空跨水而过，廊下半大的池塘里是白樛初入人间时便种下的荷花。浮水嬉戏的锦鲤妖们见白桐回来，相继跃出水面向他打了声招呼。白桐扶在廊上，不知从哪儿摸了把花生碎丢进池子，却不见他们吃。他看着锦鲤们，越发觉得今天有些奇怪，他漫不经心地问道：“我爸呢？”

　　锦鲤们摆摆漂亮的尾巴，有一只将脑袋昂出水面回答道：“白先生今儿一早就出门了。”话刚说完，另一只就挤开他，摇头摆尾抢着道：“小白先生，我们不吃花生。还有，白先生去找唐先生啦！”然后就见他们潜入水下散开了去。

　　池子不深水也清澈，早生的几片荷叶单薄地飘在水面上，初春依旧萧瑟。白桐面瘫地看着他们游走，表情僵硬好似冷冰冰的石膏像。他见再问不出什么消息，便拎着背包沿着长廊回屋。白桐对那个唐先生并不感兴趣，他只觉得能让白樛出门到现在还未归的事情，基本不会是什么小事。

　　白桐上了水榭二楼，推开雕花窗，蜡梅的香气扑面而来。白桐喜欢蜡梅，白樛就在小楼周围种了一圈蜡梅树；白桐也喜欢泡桐，所以他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水榭那岸有一棵比顾何夕年纪还大的垂柳——却只是棵普通的柳树。白樛曾经讲过：“不是所有的植物都能成精，自家那些小妖怪大多是我收留的。若他们愿意，化形之后自可离去。”他讲给白桐听，也是讲给众小妖听的。

　　白桐喜欢这个院落，喜欢带他回来把他养大的白樛，喜欢变着花样给他做好吃的小柯，喜欢池子里漂亮的锦鲤，喜欢听他说话陪他走过春夏秋冬的紫薇树……他喜欢这里，喜欢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美好，但他最喜欢的，是南平聿。那是和所有的喜欢不一样的喜欢。

　　白樛坐在经理办公室的会客厅里，神情让人捉摸不透。唐左翮处理完事情后懒洋洋地走进来坐在白樛对面的沙发上。白樛看了唐左翮一眼，伸手从虚空里捞了只精致的盒子递过去，在对方准备说话之前先开口道：“当日走得匆忙，现在还给你。”面色依旧冷冷淡淡。

　　唐左翮没动，他只看着白樛的眼睛道：“这本就是送你的。倒是你，好久不见了。”

　　白樛听到这句，一脸冷淡地回道：“唐先生说笑了，你的礼物太过贵重我收受不起。而且，我并不希望见到你。”

　　白桐回过神来的时候天色已暗，平日里这个时候已有晚饭的香气，而今天他似乎要自己开火做饭。白桐丢开一个字没动的报告，下楼时忘了关窗，桌案上的纸张轻轻巧巧地被初春晚风拂落了一地。

　　白桐刚走进厨房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声响。只有白樛的电话能通过这座院子周围布下的结界，而且白桐给不同的人设置了不同的铃声。他疑惑地将手机拿出来看了眼，是南平聿。看到这个名字，白桐本来就有些面瘫的脸一瞬间更加瘫了。他思考了一会儿才接通，道：“我是白桐。”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笑，道：“你出来，我在你家门口。”

　　白桐放下手机去开门，一直到南平聿进屋他似乎都还没有回过神来。南平聿拎着饭菜很自来熟地向白桐问了厨房的位置就径直走了过去，没一会儿功夫，热腾腾的晚饭就端上了桌。而白桐依然在一脸面瘫地晃神。

　　南平聿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问道：“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白桐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摇摇头，拿起筷子夹了片糖醋排骨，回答道：“没有。我只是没想到你会来我家，还请我吃饭。”

　　南平聿见他没事，笑笑说道：“我看见你爸来找我们老板，是老板告诉我你家地址的。”说到这里，其实南平聿从进门到现在心里都还是震惊的，灰瓦白墙青石板，亭台楼阁临水轩榭，廊柱梁椽，绿竹掩映草木深。从雕花窗外匆匆一瞥，便见湖石垒砌，小桥流水。屋内虽翻新装修添了现代设备，也未失去原有的古意味道。这妥妥是一座小园林吧。

　　白桐回答道：“嗯，算是吧。”他说得如此理所当然，南平聿听得失笑，才后知后觉发现原来自己把感叹说出了口。索性两人也默契地不再讨论这个话题，埋头吃饭，吃完饭该干嘛干嘛。

　　白樛一直没有回来，连电话也没有打一个。以白桐对自家老爸的了解度来看，南平聿会出现在这里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或者说是得到了白樛的同意，甚至默许。白桐抬头看了眼倚在窗边的南平聿，那人趁着夜色还未完全降临，正一个劲儿地看风景。此时二月过半，雨水还未到来，因为结界的原因，本该谢尽的蜡梅还绽放着一树花朵。整座建筑里最高的那棵泡桐树已含苞了许久，只待春分一过，便是百花吐蕊艳若紫云。

　　夜风凉，露水重，蜡梅香。白桐写着报告，南平聿把玩着临走前唐左翮给他的小木牌，唐左翮告诉他道：“这是白桐家的访客门牌，丢了你就找不到了。”不是丢了就进不去，而是会找不到，南平聿细细回味着这句嘱咐，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却想不通是哪里出了问题。

　　“你怎么会有我家的钥匙？”白桐伸手拿走了南平聿手心里的小牌子看了一会儿，“我爸给你的？嗯，看来是的。”他的自言自语让南平聿心里的疑惑更大。

　　其实南平聿的木牌是唐左翮给他的，因为是用白樛原身上的树枝雕成，全部数量不过三个，而唐左翮恰巧得到过其中之一。事实上木牌并不会丢，里头刻有白樛的神魂，普通人在没有允许的情况下拿去没有用处。而白樛不知道的是，这几百年来，唐左翮把他剥离出去的神魂从小小的一个光点养成了一棵小指节那么高的树苗。他舍得把木牌借给南平聿，是想试一试原主会不会排斥这个剥离出来的魂魄。

　　此时的白家大宅藕花榭里，南平聿有点懵。

　　木牌在白桐的抚摸下渐渐发出光芒，不多时一个小小的人儿站在了木牌上，长得和白樛一模一样。要是唐左翮在这儿，他定会感叹，等了这么多年，没想到靠近本体的一会的功夫就化了形。坐在唐左翮对面的白樛本人有一瞬间的愣神，他严词厉色地喝问道：“你对我的神魂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