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种不同怎么谈恋爱》桃灼灼

3、第 3 章

　　杜嘉杉的腿伤，要从夺去杜家父母生命的那起车祸说起。
　　杜嘉楠小学四年级的那个暑假，杜家一家四口自驾出游，在高速路上遭遇了一起车祸。杜家父母当场身亡，坐在后排的杜嘉楠被哥哥牢牢护住，只受了点轻伤，可杜嘉杉却失去了两条腿。

　　“我还奇怪呢，宋叔明明不在家，他的房间为什么会有声音，敢情是你。”杜嘉杉含笑仰头看着杜嘉楠，神态从容安适，似乎全不把身体的缺陷放在心上。
　　杜嘉楠倒比他哥紧张：“你怎么知道宋叔不在家？”
　　——宋联峰遇害的事他们暂时还没告诉杜嘉杉，怕他一时接受不了。

　　杜嘉杉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他昨天跟我告假了啊。”
　　夷光耳朵一动，忍不住插了句嘴：“他有没有说他请假做什么？”

　　杜嘉杉莫名其妙地看了这个突然发话的陌生人一眼，但是良好的教养还是让他温和地答道：“我没细问。宋叔在我们家做了一辈子事，兢兢业业，我供养他安度晚年也是应该，告几天假我刨根问底做什么？”
　　杜嘉楠赶紧附和：“就是就是，你看你怎么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夷光：“……”

　　杜嘉杉虽然身体有恙，可绝不是个脆弱的人。杜嘉楠对他却像是照顾一朵温室里的花，把杜家弄得像象牙塔一样干净……
　　等等！
　　夷光心念急转，他终于想到这个房间的违和感在哪了！

　　确切地说，奇怪的不是宋爷爷的房间，而是整个杜家。
　　杜家是真的太“干净”了。

　　近年来人口爆炸，直接导致鬼口也跟着爆炸，地府又不怎么与时俱进，于是愈发鬼手不够，他走到哪儿基本上都能看见几个无主孤魂。可是杜家非但没有孤魂，甚至连一丝阴气都没有。

　　这倒不算什么，杜家几代钟鸣鼎食，建房子的时候很可能请了高人看过，说不定院子里摆着阵法护持，他面前的墙里没准就埋着符咒。
　　宋联峰常年生活在这里，房子的气场的确会遮掩他身上的一些小因果。但是也不大可能包括会结下生死怨的那种，他的死依旧大概率是意外事件。

　　比起这个，夷光更关心的是，这样的地方居然会闹鬼！
　　那这鬼可有点凶啊。
　　这么说来，它一击不中未必就走，说不定这片刻平静是因为它在酝酿什么。夷光再不敢怠慢，他一挥手，心中暗诵咒言，替屋里几人都开了天眼，以备不测；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副眼镜，架在了鼻梁上。

　　——夷光不近视，这副眼镜也不是用来看书的，而是用来见鬼的。他是天生阴阳眼，但是鬼物大多丑陋可怖，夷光一直活到十四岁都没能习惯。当时他修为小有所成，就自己封了阴阳眼，又怕不方便，便弄出这副“照灵”确保自己想见鬼的时候就能见到。

　　夷光隔着“照灵”再看这个房间，竟然还是很干净，丁点痕迹也没留下。夷光皱了皱眉，难道它走了？那它刚才是要做什么，小鬼的恶作剧么？
　　夷光一个念头还没转完，忽然闻见空气中忽然弥漫起一股焦味。夷光一窒，旋即脸色大变：这味道他太熟悉了，是烧焦的符纸的味道！因为符咒多以朱砂画就，燃烧起来就多了几分不同于普通纸的味道。

　　正推着杜嘉杉的轮椅、准备送他回房间的杜嘉楠困惑地停下脚步：“怎么回事……”
　　可他没能说完这句话。

　　——房间顶部的水晶吊灯不自然地晃了晃，紧接着，就好像有只手拽着它似的，它骤然连同天花板一起直直地朝着杜家兄弟砸了下来。

　　杜嘉楠条件反射地就要先把哥哥推开，杜嘉杉却惊呼一声，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整个人合身将杜嘉楠扑倒在身下。
　　“哥！”冷不防被压在底下的杜嘉楠惨呼一声，那天花板眼看着就要掉下来了，他简直不敢想，这么重的东西如果落在他哥哥身上……

　　幸好这一切并没有发生。大块的天花板在离杜嘉杉的身体大概还剩半米左右的距离时，诡异地悬浮在了半空中。
　　便见夷光抬着右手，那只有些苍白的手竟仿佛自带光晕。他食指虚点，将大块石板悬定在半空中，同时厉声对吓呆了的兄弟二人喝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躲开！”

　　杜嘉楠这才如梦初醒，抱着杜嘉杉一打滚，离开了是非之地。
　　夷光松了口气，天花板轰然落地。
　　紧接着，夷光五指成爪，飞快地做了一个“抓”的动作；同时，左手从怀中甩出三张符纸，分别射向房间的三个角。

　　而这厢尚未尘埃落定，那方烽烟又起。
　　——房间里为数不多的摆件杂物仿佛被疯子上身，没头苍蝇似的四处乱飞。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里，夷光就看见一个塑料相框活生生把两指厚的胡桃木书柜门砸了个对穿。一股白雾从那个洞里飘出来，慢慢凝成一个老人的模样。

　　可巧，这个老人跟夷光上午拍的尸体照片有几分相似，八成就是宋妍横死的爷爷。夷光眼看着白雾成型，几乎要疯——这个魂体居然是白色的，蜡像一般如有实质！
　　要知道，刚刚离体的生魂都是透明的，往后在人间滞留的时间久了、修为上去了，才会慢慢有颜色。

　　而宋爷爷才死了不到一天，这魂魄看上去就像有了十几二十年的道行似的，可见死得冤过窦娥。根据夷光的经验，这样的新死鬼，可比真的修行了几十年的老鬼难对付多了。
　　它怨气盈心，唯一的好消息是还没沾过人命，没成厉鬼。
　　在它沾上人命之前，得将它禁锢住！

　　夷光这个年头不过转了瞬息，而那厢老鬼已翻出一只钢笔，双手攥着它，恶狠狠地朝宋妍扎了过去！
　　夷光眼皮直跳，鬼是不讲物理学规律的，单从刚刚那力道大得诡异的相框来看，老爷子手里的这根钢笔弄不好能叫他使出西瓜刀的效果来。

　　杜嘉楠大惊失色：“阿妍躲开！”
　　可宋妍不知是吓傻了还是怎么的，直愣愣地定在原地。
　　杜嘉楠急坏了，可是他离得太远，根本来不及扑过去推开她。情急之下，杜嘉楠随手抄起手边的东西，对着那鬼魂就掷了过去。扔完他就后悔了：老爷子是只鬼，就算他能看见它也不代表它就有实体了，怎么可能能砸中呢？

　　然而奇迹发生了。这团青绿色的东西呼啸而至，结结实实地砸在老鬼的后心上，直把它砸得动作一滞。与此同时，飞到角落里的三张符终于回旋而至，分别粘在鬼魂的头顶和两肩，将它牢牢禁锢住。
　　而那只钢笔离宋妍的太阳穴只剩下不到一厘米。

　　始作俑者被制住，房间终于归于平静。宋妍这才后知后觉地吓得跌坐在地，杜嘉楠忙跑过去，安抚地帮她顺气。
　　宋妍泪眼朦胧：“那、那是什么……”
　　杜嘉楠叹了口气：“别怕，妍妍，没事了。你爷爷……”他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被禁锢住的老鬼，道：“他一定不认得你了，才会对你下手。”
　　宋妍大惊：“什么？我爷爷？”

　　至亲居然想要她性命，这个打击大概直接超越了从鬼门关走一遭的恐惧。宋妍看起来悲痛欲绝，杜嘉楠焦头烂额地看向夷光：“陆老师，您、您也说两句！”
　　夷光“啊”了一声，若有所思：“你爷爷的魂体还是白色，说明还没沾过血，可他意图杀死的第一个人居然是你……”

　　宋妍一愣，顿时哭得更伤心了。
　　杜嘉楠谴责地看着夷光，使劲清了清嗓子。
　　夷光仿佛这才回过神来似的：“哎，你别哭啊，我看他神志不算清楚，应该是无差别攻击。”

　　宋妍心里这才好过了点。夷光接着说：“这种要化厉鬼的魂体，要杀的第一个人一定是害死他的人，这是它们的本能。这种无差别攻击的，一般都是意外致死。”他同情地看着宋妍：“不过，害死他的厉鬼沾了人命，天道会给它报应，你也不必太耿耿于怀。我帮你超度了宋老先生，送他早些投胎去吧。”

　　经历了生死，宋妍终于能勉强接受这一切了，她想了想，问夷光道：“那爷爷……它的魂魄也被你禁锢住，不能再害人了，是吗？”
　　夷光点头：“那是自然，三角形是最稳定的结构，初中几何学过吧？那是不可能挣脱的。”

　　于是宋妍点点头：“那也不差这几天，能不能等爷爷过了头七，您再超度他？”
　　夷光：“……”
　　她跟夷光解释道：“我的家乡有守灵的习俗，现在简化了，也要守过七天。您要是现在就超度了他，我这七天是守着谁呢？他活着的时候没能等到我尽孝，现在他不在了，我……”

　　见她又要哭，夷光赶紧道：“行行行，过头七就过头七。”他在屋里找了个瓶子，引着那怨魂进去，郑重地把瓶子交给宋妍：“你就把瓶子供在他牌位前头。符纸绝对不能摘，瓶子也不能打开，知道吗？”

　　这时，听见了异动的安保人员终于姗姗来迟，推门一看这一地狼藉，全都傻眼了。为首一个大汉道：“先生，厨房那边天然气泄露，刚才小范围爆炸了一次，难道已经波及到这里了吗？”

　　至此，夷光总算知道刚才的糊味是哪来的了——宋联峰鬼龄不大，智商倒挺高，还知道房子里埋着符纸它不能怎么样，就先引爆天然气烧了符纸，再拽吊灯砸人行凶。

　　一切尘埃落定，暮色也渐渐笼罩了大地。夷光婉拒了杜家兄弟留他吃晚饭，起身告辞。杜嘉楠把夷光送到门口，一路上又确认了一遍守灵这几天的一系列注意事项——他不放心宋妍一个人，最终决定先放下工作，陪她把爷爷的后事料理完。

　　最后，杜嘉楠问道： “陆先生，那厨房的事，后面该怎么解决呢？”
　　“……”夷光觉得杜二少的生活常识可能有点问题：“找天然气公司报修啊，你们不会还没打电话吧？对了，保险起见，最好再报个火警。”
　　杜嘉楠：“……”
　　夷光诧异地看着他：“我只是个开饭店的，别说我们店一直没通天然气，就算有，我也不会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