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结缘之恋》简戎

8、坐井观天的人生

　　攥紧信封的美穗看到了一切。
　　也忽然明白了一切。
　　恭平有了喜欢的人，所以才要离开现在的家。
　　这么简单的理由，她昨天想了一整个晚上为什么想不到呢？
　　×
　　他们人都已经走远消失了，可是这种后悔的情绪还在持续着，并且深深刺痛着她的内心。
　　呼吸变得苦难不说，连视线也开始模糊，手脚逐渐失力，最后信封洒下，里面的纸币洒了一地。
　　正好赶来的藤原一下就捕捉到那个身影，“美……西村！”
　　她快受不了了，这种揪心的感觉。
　　以往从未有过的，像要死了一样，无法言喻。
　　“西村？西村？”
　　就算流着眼泪，她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做不出任何反应，一颗心在迅速沉没，并且深不见底，苦不堪言。
　　这就是不同于以往的感情吗？
　　原来一直以来，她渴求的就是这样的情绪吗？
　　如果是这么痛苦的话，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想要去体会呢？
　　什么时候才可以结束呢，再这样窒息下去的话会死的。
　　她甚至连自己怎么回到家门口的都不知道。
　　彼时父母已经开门，看到淋湿的美穗担心不已，“这是怎么了？”
　　而站在一边藤原也不知作何解释，“我先走了。”
　　“喂——”
　　但看美穗一个人神不守舍的走进了屋子，母亲只好转身去问她，“刚才的男生是谁啊？”
　　“是美穗你的男朋友吗？”
　　美穗所在意的并且藤原，“哥哥……呢？”
　　“恭平他刚刚打电话过来，说是今晚可能不回家了，让我好好照顾你。”
　　“可他不是今晚生日吗？”
　　“嗯，他的同事和朋友帮他一起过呢！说起来，美穗你手里的信封是什么？”
　　“这是……”哽咽的美穗不想再多说，“这是我捡到的。我去洗澡了，今天有点累，不用喊我吃饭了。”
　　“美穗！美穗！”
　　母亲喊她不及，只能让她一个人上去了。
　　而父亲这边打开了信封，惊讶万分，“啊……里面居然有这么多钱，要不要交去警察局啊？”
　　“再说吧，等明天美穗下来再说。”
　　×
　　她以为世界就那么大，而人的感情也就那么多种。
　　她从这个窗口，曾经看到情侣的争吵，夫妻的扶持，同学的追逐，和朋友间的问候。
　　但她看的最多的，最多的，是那个人回家的身影。
　　很多时候，她好像站在上帝视觉一样观察着人类，所以很少会有波动的情绪，所以才认为这个世界多么无聊，并且有了不想再活下去的冲动。
　　但很多时候，都是因为从这个窗口看到了对她挥手的那个身影，她才有了继续生存下去的动力。
　　“原本就是不该来到这个世界的人。”
　　用外祖母的话来说，她的出生造成了母亲大出血，一个家差点因为她而粉碎。
　　所以她不喜欢去外祖母家，每次父母亲去京都的时候，就是恭平陪着她。
　　一直以来，她以为恭平能够理解她。
　　可是现在想想，她才是亲手夺走所有关爱的人，只是被外祖母责难了一次，为什么那个人却还能这样无私的对自己一如既往的好呢？
　　作为哥哥的恭平，究竟是带着怎样的感情看待她的呢？
　　不懂事的时候，她还嘲笑过哥哥长得不好看，嘲笑哥哥长得不够高，甚至能将哥哥说得痛哭流涕。
　　她总是欺负年长的哥哥，而家里也都忍让着她，父母偏爱她也就罢了，为什么连恭平自己，也能这样为她付出呢？
　　他不记得了？
　　他记得的，可他总笑眯眯的说，小时候的事情都过去了，美穗当时那么小，怎么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呢？
　　恭平，他一定是上天赐给她的，可以包容她一切的天使。
　　从她真正懂事开始，她就决定将恭平认定为最最特别的存在。
　　同样的，她也认为自己的存在在恭平的生命里，是第一重要的。
　　是不可取代，无法比拟的。
　　可是直到如今，她才明白坐井观天的意思。
　　她不是上帝，她只是井底之蛙。
　　因为对世界的认知太少了，所以才会那么自满，那么傲慢。
　　如果不挣脱这个被书籍和素描所包裹的世界，她将永远无法掌控住自己的人生走向。
　　她也只是上帝视觉下的一个棋子而已。
　　那么——
　　这颗棋子究竟是选择爆发，还是继续沉默呢？
　　×
　　当自己真正成为一颗棋子之后，时间也就像指尖流水一样过得飞快。
　　暑假很快就结束了，家里的素描越来越多，书籍也越来越来，不上学的日子，美穗就把自己反锁在书房，不再出来。
　　上学的日子就更简单了，上课认真听讲，下课睡觉休息，放学笔直回家，心无旁骛直到中考。
　　可是这样专心之后，成绩并没有提高，反而在慢慢的下滑，直到最后，以年级十四的名次考入了星河女高。
　　新年的时候，恭平回家，可是美穗却去了祖父祖母家。
　　等到这次她顺利考入高中，恭平再次扑了个空，她又去了京都乡下的外祖母家。
　　这半年来，恭平的工作也越发繁忙，只能在周末回家住上一晚，可是几乎每次，美穗都不会出现在家里。
　　“今天去了玲奈家呢，好像要帮她补习。”
　　“知予刚才一个电话把她叫走了，真不凑巧。”
　　“一个很帅的男孩子来找她，我们就同意他们出去玩儿啦！看来是男朋友没错了。”
　　恭平忍不住吐槽，“她今天毕业典礼，还能去玩吗？”
　　“我看还有知予他们好多人呢，没关系，我们家美穗也长大了呢！”
　　恭平还是不太放心，“我去找她吧。”
　　×
　　大家都在学校的礼堂里拍照留念，可美穗却不知去了哪里。
　　难得等到她从京都回来，没想到还是没能见上一面，如果恭平没有记错的话，他们快满半年没见面了。
　　母亲所说的很帅的男生他也看到了，那个人现在被学校的女孩子包围着，看来美穗并不在跟他在一起。
　　美穗是一个不喜欢撒谎的人，她要么很直白，要么就是说出一个会让人信以为真的谎言，除非她自己后续说破，否则不会让对方察觉到有什么不妥。
　　可她现在的谎言太蹩脚了，每次恭平回来她都有理由离开，就算父母看不出什么端倪，作为哥哥的可是察觉到了。
　　问了下沿途的学生，她大概是朝音乐教室的方向去了。
　　而琴房里，此刻也传来离别的曲子，虽然弹得不太连贯，但还算动听，牵引着人前往。
　　被洒满阳光的教室里，还有樱花随着春风飘散过来，窗帘轻柔的浮动着弹奏者及腰的长发。
　　这个人……是美穗吗？
　　回过头的美穗，似乎变得太多，以至于恭平无法一下子认出。
　　她的头发变得很长很长，在阳光照耀下闪着金色的光芒，眼神仿佛一潭清水，静静流淌，没有丝毫情绪。
　　“美、穗。”
　　随着她年岁的成长，原本左边眼角的两颗泪痣也更加明显，将整个人的情致美貌全部点缀起，仿佛莅临人间的天使一样。
　　看来当初选择离开这个家是正确无误的选择。
　　否则的话……
　　×
　　站在同学间，被所有人簇拥着的学生会长，露出一个云淡风轻的微笑，稍稍侧头的动作被众人的照相机捕捉下来。
　　“这是我一生的留念啊！”
　　“西村会长永远是我的女神！”
　　“但是怎么会有那么多男高的学生混进去了？”
　　“那个超帅的家伙，难道是会长的男朋友吗！”
　　“可恶啊，连我的玲奈女神也在看着他！”
　　这些年轻气盛的情感，明明这么现实，却仿佛距离中间这个人这么遥远。
　　因为她已经确定，从那天以后，自己好像不会再拥有那样的感觉了。
　　自那天看到美穗在雨后哭泣之后，藤原本以为会跟她之间有很多匪夷所思的展开，没想到这个人却像完全忘记了前面的剧情，重新融入到了原本的人设中去了。
　　令人敬仰的会长，成绩出色的优等生，以及越发浮于表面的笑意。
　　那天黄昏，她究竟看到了什么？
　　×
　　就在知予提议大家一起去烧烤店狂欢的时候，美穗却举起了手，“抱歉，我哥哥过来了，得回家了呢。”
　　“不要这么扫兴嘛美穗！”
　　“哥哥没关系，可以一起来的呀！”
　　美穗站到恭平身边，“可我家哥哥已经是个公众人物了呢，抱歉，我就先走了！”
　　说着她还对玲奈眨了下眼睛，“加油。”
　　“那个藤原前辈……”
　　但看美穗挽着哥哥离开，玲奈期待的开口。
　　“抱歉，今天下午队里还有比赛要打，我们也不奉陪了，阳太，该走了！”
　　还在给知予拍照的阳太看了看手表，嘟嘴抱怨，“还有一会儿吧，队长？”
　　“还不走。”
　　“是！”
　　尽管有些扫兴，但玲奈是不会放弃，默默的给自己打气着，“虽然我知道藤原前辈喜欢的是美穗，但没关系，美穗不会回应他，我就有机会！”
　　知予则是拍拍她的肩膀，“放心，这家伙要是死活追不到手的话，我们可以拜托美穗整整他。”
　　“还是不要吧？”
　　“追他的女生可多呢，难得我们看出来他栽了一次，怎么能放过那么好的机会。不过一直以来美穗的态度也算是为你报仇了呢！”
　　“可是、可是这样不太好吧，如果实在不行，我也希望前辈他——”
　　“可别说丧气话啊，你以后进了星河女高，对手可就更多了，听说那儿一个班上至少有八个女生喜欢他呢！”
　　“这么夸张？”
　　“你去了之后就知道啦！藤原他，至少交往过星河女校的十个女生，并且每个都没超过两个月。”
　　玲奈并不知道前面有怎样的风险在等着她，只觉得这条追逐之路，越发漫长遥远。
　　×
　　等到离开学校，美穗也迅速松开了恭平的胳膊，“抱歉。”
　　她虚假的笑意一旦摘下之后，整个人变得淡漠无比，走在身边也不发出一点声音，好似空气一样。
　　气氛有些尴尬，所以恭平只好开口打破，“那个，明天开始就是假期了，你打算怎么度过？”
　　“去京都。”
　　“度假吗？”
　　“乡下的外祖母家。”
　　“可是……我记得你小时候很不喜欢去那里的。”
　　“现在我长大了，外祖母说的话不会再打击我了。”
　　她接茬接的这么干脆，恭平根本无言以对，“那……那你一个人在京都乡下，做些什么？”
　　“每天睡到中午起床，下午就去森林里写生。”
　　“哈？一个人吗！”
　　“不然呢，难道让外祖母给我带颜料画板吗？”
　　恭平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森林里不会太危险了吗？”
　　“都人工管理的，有什么危险，又不是古代的深山老林。”
　　“……说的也是。”
　　电车开往涩谷方向，尽管只有短短两站距离，恭平却觉得压抑不已。
　　这个时间点电车上人并不多，两个人坐在一起。以防万一，恭平还带了口罩和帽子。
　　而美穗也丝毫不在意，“需要我坐远一点吗？”
　　“啊不必了！”按住美穗就要起身的手，西村安抚她坐下来，“没关系没关系，没有那么夸张啦。”
　　这半年来，接下很多ACG作品主役的恭平，在业界的名气也渐渐大了起来，有时走在路上也会有人认出来，因为粉丝渐渐也多了起来。
　　但他并不想因此跟妹妹疏远了距离。
　　而美穗却看到了他无名指所戴的戒指，那枚戒指是很朴素的铂金戒指，价格应该也不会太贵。
　　因为这个戒指，之前他还被人拍到，说是即将跟交往的大三岁的□□步入婚姻殿堂。
　　然而这个人从头到尾都没跟家里谈起过结婚生子的事情，看来事实并不如外界传言。
　　“戒指……一点也不好看。”
　　如果要结婚的话，也该买个更加正式一点的，这么简洁朴素，简直像是个留念。
　　“是、吗……”无奈的恭平却抚摸一下，“但是……我还蛮喜欢的。”
　　美穗撇过脸去，“到站了。”
　　地铁站的风有些大，将走在前面的少女的长发拂动起来，有些失神的西村连忙拉住美穗的手，“……那个方向不对，出口在这儿。”
　　“哦。”
　　没想到每天上下学都会走的地方，她居然还会路痴到走错。
　　“你去京都那里，铁路交通没那么发达，坐公交车的话更加容易搞错方向吧。”
　　美穗沉默不语，因为他说的就是事实，走错了还不止一次，有一回更是外祖父亲自找到了她。
　　“下次、我跟你一起去吧。”
　　贯穿地下铁的风，突然将眼睛吹得生涩不已，“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