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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木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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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嘉南平生两大爱好:钻小黑屋、盗墓。
钻在密室里研究一些被老太爷称为“没用的玩意儿”的小机关、小傀儡,比如可以代替信鸽传信的小麻雀——飞出去一遭回来需要用三个时辰手工给它上发条;比如能按时发出信号报时的小公鸡——如果遇到下雨天就会紊乱导致半夜鸡鸣……对此木家老太爷发出了跟青莲一样的感叹:养个信鸽、买个日晷才多少钱?
盗墓则是他们木家祖传的爱好了。
华夏文明源远流长,木家从前朝起就为皇家设计皇陵。由于木家人丁稀少,技术又不好外传,在漫长的时间里,许多的技艺都失传了。木家人几乎个个都是研究怪人,不注重名利权势,也不爱广结英豪,深居简出不出世,以至于木家在江湖上几乎成为了一个传说。木家人下墓不为了财宝古董,只是以破解机关、学习机关为目的,只这一点就足够了。
木嘉南在一个月之前,就发现了秦都外围荒山上的古墓,据考察是七百年前前朝某皇帝的墓,这意味着墓里可能有许多已经失传的机拓陷阱,当然,还有可能找到传说中的前朝开国利器——火药。
他几次三番的催促青莲,可是这家伙一直磨磨蹭蹭,害得他心痒难耐,自己带了几个下人先一步下墓了。
一路走一路破解巧妙的机关,木嘉南在阴冷黑暗的墓道里啃着干粮感觉自己身处仙境!
就算被传说中的火药炸得飞天,昏迷之中也是美滋滋的!
还梦到了列祖列宗!老太爷老老太爷佝偻着腰拄着拐布满皱纹的脸笑成两朵大太阳花,不住地对他竖起大拇指:“好崽崽好崽崽……”不住口的夸赞他!可是紧接着这梦就诡异了,两位老太爷夸得太过,大拇指直往他肋巴骨上戳,嘴里说的也变成了:“你还不醒!还不醒!”
木嘉南百般不情愿地睁开了眼睛。
地上躺着的人飞毛炸翅的,身上又是土又是黑灰,孙畅正拿着根树枝捅他,见他呻吟一声转醒了,遂扔下树枝叫道:“师父,他醒了。”
可怜的木嘉南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把从地上揪起来,青莲一张俊美得有些妖异的脸黑沉沉的看着他,木嘉南分明从他阴沉的脸色里看出了如丧考妣的衰样。
“谢初……你可算来惹……”木嘉南口齿不清的喃喃说。
接着眼前就被怼上了一枚碧绿的小玩意儿,青莲问:“这是什么?”
木嘉南笑得晕陶陶:“我找到火药惹~”
青莲看他还是不甚清醒,一个耳光轻飘飘飞到他脸上:“除了你,还有谁知道这个古墓?这个铃铛是不是你那个倒霉弟弟的?”
“我弟弟?!”木嘉南如同诈尸了一般,“腾”地坐起来。他拿过那枚铃铛仔细看了看,只见这铃铛上堂而皇之的雕刻着“木头”两个篆体小字,生怕别人不知道铃铛的主人!
木嘉南被自家弟弟蠢到单手捂眼垂头不忍看。
原来,木嘉南的父母是两个神仙一样的人物。父亲木铁鹤是机械狂人,梦想是造出“永动机”,为此经常不着家,天南海北的去取材学习做试验;母亲周氏更是如同仙女,本身就出自江湖中传的神之又神的鬼宗,修一种传说能沟通鬼神的功法,民间叫这种人“跳大神的”,跟着木铁鹤一起浪迹天涯享受了无挂碍游山玩水的美好人生。
这位神婆大概做的最负责的事,就是给木家生下了俩后人。
这样的父母,能给生已是尽孝了,不要提教养孩子了。
木嘉南生下来后立刻就被送回了木家,由爷爷、老太爷、老老太爷来养育,那年老太爷七十有二,老老太爷已经九十有余、脑子不太清楚了。爷爷没过多久死于恶疾,剩下两个老家伙糊里糊涂地带着木嘉南,偏生木铁鹤又给送回来一个小的,两个老家伙脑子不中用了,连个大名都没想起给孩子取,一直唤他做“木头”。老老太爷一百出头含笑而终,不久老太爷也随之而去,十几岁的自学成才已经长歪了的木嘉南,可想而知能带出什么样的弟弟。
或许是因为没有从小的耳濡目染,木头仿佛不是木家人一般,对机关之术没有一点兴趣,反而喜欢神异鬼怪之道,当然这也可能是受母亲血统影响。他六岁就满口怪声,自云此乃“鬼话”;八岁披着被单拿着烧火棍自告奋勇要在邻居家出殡的时候跳上一段;十二岁那年不知从何处买了一本破书,神神叨叨又是念咒语,又是捏手诀,经常夜里上街捕鬼;现在不过十五岁,不上学堂,不学机关,整日里不见人影,木嘉南也找不到他。
好不容易有点消息了,竟然是偷偷拐卖人口!
作为当朝最最指不上的大哥,木嘉南也不知道自家弟弟在哪里做什么,他掌握的唯一信息就是:没钱了他就会回来。
青莲气得想杀人!
留下孙畅跟着木嘉南去墓里寻找爆炸后剩下的火药,青莲骑着马带着侍卫漫山遍野地找人,期间又用了无数的办法试图引诱或者威胁木头现身,可整件事如同一潭死水,没有一丝波澜。
就这样过去了半个月,青莲跟孙畅都知道,秦雎活着的希望很小了。他身体不好,细心将养着都怕不行,在外面绝不可能自己存活,而现在青莲唯一能做的事只有待在木家守株待兔。
半个月以来,木嘉南沉迷于利用火药设计制作新型武器,孙畅也参与其中,毕竟这是他跟着过来的主要目的。青莲已经渡过了找不到人的狂躁期,看起来整个人恢复了诡异的平静,只有孙畅看得出来,师父就像是墓道里那个隐藏的火药包,平静只是表面的,他把情绪都深深地压抑起来了。
夜凉如水,青莲把自己灌得微醺,仰躺在凉亭里。面具早不稀罕戴了,他衣衫半解,乱发如同一团黑云摊在身下,俊美无俦的一张脸沧桑阴沉得很,胡子也懒得刮了,如同一个流浪汉。
他喝得正是飘上云端晕陶陶时,突然感到有人轻轻坐在了自己身旁。
“秦子祯!”他一弹而起,叫了一声,却发现是自己的徒弟,复身子一歪躺倒了。
孙畅没有掌灯,摸着黑端来一盏茶:“师父,我记得来淮梁之前,您跟我说过,秦雎是您的仇人,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
“您说过,要让他受尽折磨,受尽屈辱,然后亲手将他的头颅割下来,祭奠您的义子。”
“别说了。”
“师父,您不甘心放他走,也不忍心杀他,与其这样下去,不如放任他这么死掉,不是正好吗?”
孙畅的话听到后面,陡然让人心生寒意。他不过二十出头,平日里锦衣华服养尊处优活似一个人傻钱多二世祖,此时安然静坐在夜色中,语气里找不到一丝往日的热诚,他热乎乎地叫了一个多月的“师娘”,在他嘴里仿佛只是一个物件,丢了就丢了吧,省得看着闹心。
青莲听不下去了,“腾”地翻身坐起来,训斥徒弟:“大人的事小孩子少插嘴!做你的火器去!”
这句话仿佛一把剪刀,剪开了夜色中阴诡冷漠的氛围。孙畅低着头一撇嘴,暗自嘟囔:“那是你自己说的……”
青莲堪比狗耳朵,敏锐地抓住了他这句话,又大声呵斥:“是我说的!你弄死我?!”
孙畅小媳妇一般抿住嘴巴,不言语了。
过了好一会儿,青莲“砰”地一声,醉醺醺地躺倒了,喃喃说道:“就算是要杀,也轮不到别人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