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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凡人之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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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霍宅正厅。
“战儿,一切可收拾妥当了吗?”
霍战递上茶盏,应道:“一切妥当,侄儿将在丑时登船,与二叔您别了,再辞过二婶,这就去镇门港口了。”
“嗯。”霍纲豫接茶,徐徐而饮,语重心长地道,“此番去了瑞天派,只管把心力用在修道上,家里的事不必挂惦,每个月我会教福伯寄信和缠金给你。修派门规向来清严,不可恋家,知道吗?”
“是。”霍战一一应了,又道,“灵妹她可是要参加瑞天派冬天的入门考试?”
“嗯。”霍纲豫点头,望着茶盏微叹一口气。
全镇的孩子中,拥有灵台的孩子一共有九位,有了灵台,就与凡人不同,是能够通过吸收灵力来修道的人,霍战和霍灵儿也在此列。
三天前,理灯长老来时,在所有的孩子中,只一眼相中了天赋高的霍战。
而霍灵儿资质本就差,不被选上也是情理之中。
霍纲豫虽是失意,也不得办法。
“灵儿此次没能直接拜入长老门下,实是可惜。不过由侄儿你先行入派,将来灵儿她也能更自如些。”
霍战道:“请二叔放心,等侄儿入了派,会留心派内消息,待灵妹前来考试,自会稳顺得多。”
霍纲豫不置可否,严肃的面容微一松,笑着拍了拍霍战的肩膀,道:“将来你们兄妹两个互帮互助,想来那漫漫修道之路也没那么难过了。”
“是。”霍战应道。
见霍战有些欲言又止,霍纲豫道:“侄儿可是还有什么事在心?”
“……”
“是为了那青家小女娃?”
霍战点头。
霍纲豫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转瞬即逝,他微笑地道:“我知你是个重情义之人,只是你要明白,那小女娃的父母虽是修士,可她却没有灵台,这就注定她这一生只能是一个凡人,而你——我的侄儿,将是修仙问道的一抹佳影。你和她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你明白吗?”
“侄儿明白……”霍战黯然,“只是……”
霍纲豫的眉头又是微不可查地一皱,面上却还是平和地道:“再过几年,到了年纪,我会找人给她寻个人家,至于是为妾为奴的,就看她的造化了。那孩子终究是个可怜人,若是她愿意一辈子留在我霍家做事,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和灵儿以后能够携手共进,让我免些操心,我自然能够多留心与她。”
“我替青妹她先谢过二叔了。”
霍战拱手,也不再说什么,毕竟一家之主能够说出如此之话,已是难得,他若是非要迫霍纲豫做出什么承诺才罢休,那就是太不知事了。
出了正厅,秋风呼然,白月染空。
霍战从怀中拿出一个深紫色锦囊,这锦囊是今早青丝兰送给他的。
就着淡淡的月光,看得清锦囊上绣着一个“战”字,那是他的小妹妹一针一线绣上去的,字体圆圆的,像极了她的小脸蛋。
这夜很静,只有虫鸣。
霍战进了青丝兰的屋子。
却没料青丝兰还未入睡,只见她抱膝而坐,一头齐齐长发散在身后,见霍战到来,她转过头,一笑,道了一句:“哥哥。”
“怎地还未睡呢?”霍战坐于床边,理了理青丝兰耳边的碎发。
青丝兰低头,只是一笑。这小姑娘生得一双杏眼,睫毛似扇,这般乖巧地惹人怜爱。
“夜深了,快睡吧。”
霍战微笑道,嘴中低声唱起童谣,青丝兰顺着那轻柔之声,仰身躺下,一双大眼瞧着霍战。
“哥哥……”
软糯糯的小声音从那张粉唇中传来出来。
“嗯?”霍战停声,温柔道。
“修士比凡人强大很多么?”
“是这样没错。在这个世界上,你想得到什么,想保护什么,都需要能力。修士相较于凡人来说,确实有更多的优秀条件。”
霍战握着青丝兰的小手,默了片刻,又道,“但凡人也有凡人的强大。”
青丝兰握着小拳头,面露认真的模样,道:“我也要变厉害!”
霍战瞧着那小模样,一笑,道:“兰儿是为了什么呢?”
青丝兰的神色,不露痕迹地滞了一下,眼前浮现出一具具战魂倒下的模样,转而粲然一笑,道:“这是一个小秘密。”
霍战抚了抚青丝兰的小脸颊,脑海中也不禁想起过往种种,失去双亲,寄人篱下,他心中一动。
面色多了一份庄肃,道:“青妹,记着哥哥的话,想要强大,就不能被动等待,要学会争取,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永远不要让他人扼住你的喉咙。”
青丝兰好像懵懵懂懂,只点点小脑袋,萌声道:“我记着了。”
许是觉得自己的话说的太过早,霍战忽而赧然一笑,道:“哎,哥今天也是糊涂了,怎地与你说了这些话,我们青妹才八岁呢,只要开心无忧地生活就好。”
说着眼睛就有些湿润地一红。
他到底也才十来岁的少年,平日里再波澜不惊,这离别十分也难免藏不住心绪。
入了修真门派,一切便要听从门规,归家已不是自己可以选择的事了。当然,一入山派再不念家的大有人在,只是霍战心中还放不下这份牵挂。
倘若这会子青丝兰哭啼啼地离不开他,以他年少心性,指不定一冲动就不走了。
见他如此,青丝兰闭上眼,睫毛微微颤动,声音却依旧是轻松烂漫,道:“哥哥继续给我唱歌吧。”
少年悠悠的歌声,淡淡的,为两个人不同的心事抹上一层平静,夜就这样转过。
第二日清晨,天未亮,院子里的公鸡便争先鸣啼,提醒仆人们开始一天的劳作。
没有人注意到,在仆人房中——青丝兰的这间小屋子里发生了什么。
连青丝兰自己都没有看见。
在她还在熟睡中时,她身前的项链微微地亮了一下,只一下,就恢复正常,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睡醒,青丝兰穿好衣服,在枕头下摸寻自己的头绳,忽而摸到一物,抬手一看,竟是十两缠金。
这定是霍战临走前留下的。
十两缠金,这个数量是什么概念呢?
拿别人来说,霍灵儿一年的零用钱也不过五两缠金。
那对于青丝兰来说,这十两真可谓是一笔巨款了。
这钱放在屋中实是不安全,毕竟这不是她的家。她思考了一番,还是暂时带在身上较为安全。
说起这个,她记得有那么一次——那还是在晔江国的时候,青老将军与众将士在夜中豪饮。
青丝兰也在场,她爱听这些将士们讲话,听他们说起自己的家乡,听他们说起自己的家人。
说着说着,其中一个老兵,醉醺醺地说道:“我家那老婆子,厉害得很,我的私房钱就是埋在土里,她也能给我挖出来,后来我想了一个招——”
众人睁大眼睛,齐问:“是什么高招?”
“瞧着。”那老兵挑挑眉,手很快,动作轻盈地在头发里一摸,在腰间一摸,又在鞋底一摸,登时几两碎缠金就出现在手心里。
待他放回原处,任别人搜身也摸不着一厘。
一时间气氛热闹起来了,将士性格本就外放,这会子喝些酒,更是心绪澎湃。只听人群里你一句我一句地道:
“你这家伙等打战胜了,倒是可以回家乡变戏法去啊!”
“早个遇上你,我也能攒几个小钱,买些酒喝嘞!”
“哥几个,把他扒光,缠金自然就掉出来咯!”
热闹人一说话,一时哄然,众人都凑过去,在那老兵身上摸来摸去,痒得那老兵直咯咯笑,眼泪都流出来了,道:“你们这群小王八羔子,尽学些不好的,我现在倒希望我那老婆子和娃儿能来,搜一搜我的身,老头子我一文钱都不藏咯,哈哈哈。”
*
青丝兰藏好钱,和张泰几人一同吃过饭,这便一人出了后门,朝河边去了。
上一回的五张红纸,她在下河前,用碎石压在了地上,事有突然,也没能按计划用上。
这回她顺着另一边河沿而行。
这边没杏树,只有一些妇女们坐在矮脚凳上,拍打木盆里的衣服,拿着树枝的小孩们和黄狗从青丝兰身边跑过,叫嚷着今天该谁来做老大。
青丝兰一心折叠手中的红纸,不到一会子的功夫,就折出一朵红花。
层层叠叠的花瓣中间正剩下一个小勺大小的位置。
她取出提前剪下来的一缕头发,盘成圈放在花心里。
见花浮在河面上,随水流缓缓而去,她闭上双眼,双手合十,默语道:“愿这具身体的原主,早日投胎转世,下一世幸福安康,长命百岁。我青丝兰在此起誓,汝身即吾身,一应珍惜,绝不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