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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幸福时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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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真人修炼成仙,很快就过去了一千年了,舂镇的那些老人们,在茶余饭后,偶尔也会说起此事,这时候,他们总是一脸的自豪。
一九八六年正月初六,绝对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好日子,大山深处的舂镇的上空,不时会响起断断续续的鞭炮的声音,那时候的人们聊以娱乐的放鞭炮的方式,是将一挂鞭炮小心翼翼地拆成一只一只的,正月里每家孩子口袋里都会揣上那么几只鞭炮,兴致高的时候,穿着开裆裤鼻子上流着永远都擦拭不尽的鼻涕的孩子们,就会用从火塘子里用火钳取出烧得通红了的炭,左手颤颤巍巍地伸过去,点燃手中捏着的一只鞭炮,待那鞭炮嗤嗤地燃烧起来的时候,就狠狠地扔在空中,一旁观看的开档裤们则无一例外地都捂住自己被冷得通红的小耳朵,抬起头定定地看鞭炮在空中威风凛凛地爆炸,然后,噢噢噢高兴地欢呼着。
那天,李茂永正在舂镇的中学给毕业班的同学补习,他留着小平头,戴着一副眼镜,穿着蓝色的中山装,上衣的口袋里插着一只英雄牌钢笔,左手谨慎地拿着语文书,右手则像战士握枪一般有力地握着一只白色的粉笔,用无比自豪的声音大声朗读着:
永州之野产异蛇,黑质而白章;触草木,尽死;以啮人,无御之者。
每每读柳宗元的这篇“捕蛇者说”文章的时候,他的眼睛就放射出夺目的光芒,激动的泪水差点从他的玻璃镜片背后汹涌而出,这本是柳宗元贬为永州司马时写的一篇描写毒蛇和讽刺本地苛政的文章,但是千年之后,在李茂永的眼里,苛政猛于虎也无所谓,毒蛇亡草木也不恐惧,他只喜欢这篇文章,因为这篇文章中有他的家乡永州。
他那高亢的朗读还没有结束,就听见小镇传来了一阵鞭炮声,他立马将目光从书本中分开,投向了窗外,在那个还不算富足的年代,人们舍得燃放上一挂鞭炮,一定是有喜事要报,他有一种预感,孩子应该降临了。
果然,不一会儿,他的弟弟李茂衡就气喘吁吁地站在了教室的门口,他的头发蓬乱,胡子很久没有剃过,一张饱经沧桑的脸在正月寒冷的风中瑟瑟地飘荡着。
“哥,生了,是一个男孩。”李茂衡在门外抑制不住喜悦的心情说道。那时候,乡村没有电话,人们传达信息,远的话,拍电报;近的话,主要还都靠自己勤劳的双脚。当卫生院那名穿着白大褂的中年女医生,用一种喜悦的口吻对李庐谷的奶奶说道:“婶娘,您媳妇生的是一个男孩,七斤二两重,恭喜您老人家添孙子了。”
“是个男孩啊?那要谢谢你们医院了,谢谢你,谢谢你。”一头银发的老奶奶一边说道,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褪去颜色的手绢,仔细地把它展开,里面是一个十元红包,就用手捉住,递给了那名女医生,说道:“闺女,拿着,婶娘的一点小心意。”
“你看,白白胖胖的,将来一定有福分。”接生的医生接过钱包后,嘴巴说起话来,比蜜糖还要甜。
站在一旁的李茂衡听说孩子顺利生下来了,拔腿就跑出了医院,从卫生院旁边的商店里借了一部凤凰牌自行车,一路风驰电掣一般地向着舂镇中学骑行过来,他气喘吁吁地行驶过了舂镇最长的街道,艰难地踩着自行车,爬上了舂镇中学的高坡,终于看见学校的国旗正在飘扬,他长长地吁口气,就把自行车停在学校门口,两只腿跟转动的风车轮子一般地跑到了教室门口。
李茂永那年已经三十而立了,他一直想有一个孩子,可是,他的妻子秀荷的肚子一直都没有动静,是的,那一天,李庐谷终于降临在了人间,姗姗来迟。李茂永听到李庐谷出生的消息后,马上对着讲台下面的学生说道,同学们,离中考还有一个学期,你们肩负着走出大山的伟大使命,要好好学习,我有点事情,你们自己先预习下这篇“捕蛇者说”。说完,他将课本合上,夹在腋下,那课本已经被他擦拭的粉笔灰所覆盖,将他腋下的一片衣服染成了夺目的白色,他出了校门,搭乘着李茂衡的借来的自行车,一起心急火燎地要去见他刚出生的儿子了。
秀荷此时正躺在乡里的卫生院,刚出生的孩子,柔嫩得跟一只猫一样,双眼紧闭,死一般地躺在她的身边,而他的母亲,头发已经发白,用发簪扣了,穿着一身灰色的老式对襟上衣,正在房间里走动着,忙碌着,她的心情好,步子走起来轻快,五十多岁的人了,要飞了起来。
“生了吗?”李茂永跨进病房就问道。
“生了,是一个男孩,你看,在那里。”李庐谷的奶奶指着躺在被窝里的孩子说道。
李茂永轻轻地走到病床前,一把就握住了秀荷的手,他本来想说声你辛苦了,尽管他在语文课堂上,可以将一篇文章深情并茂地朗读得感天动地,但生活上,他是一个不太善于表达的人,嘴巴翕动了好几下,那些感人肺腑的话就是没有说得出口。
产后的秀荷面色苍白,艰难地用手将孩子的被子掀开了,轻声说道:“我们的小祖宗就在这里,你看,长得多像你,圆脸,大眼睛,有福份的相貌,将来一定跟你一样,拿铁饭碗,吃国家粮。”
李茂永看见自己而立之年出生的新生儿子,激动的眼泪就流了出来,不善言辞的嘴里,终于滚落下这么一句话:“老婆,你辛苦了,你立了大功劳了,我回樟井院子,亲自下厨给你熬鸡汤喝。”
“你给他的名字想好了没有?”秀荷问道。
“想,想,想好了。”李茂永还是有点激动。
“叫什么名字啊?”秀荷问道。
“李庐谷,我们这里山多,靠山吃山,我这一辈子也就在这里教书,结庐山谷,再也走不出舂山了,就叫他李庐谷。”李茂永说道。
“人家的孩子取的名字都是建国爱国,好大气,瞧你给孩子取的什么名字,李庐谷,李庐谷,听起来文绉绉的。”秀荷嗔怪道。
“我是镇上教语文的老师,给孩子总不能起一个太俗气的名字。”李茂永说道。
这时候,卫生院外面传来了一句唱词:
昨夜天边五色云,
神仙下凡到人间;
凡人不知神仙恼,
舂山石洞自在天。
李茂永的老母亲喜欢听唱词,就跑了出去,只见阳光里,走着一个道士。
“道士,我刚添了一个孙子,你帮我看看他的八字和命。”李茂永的老母亲喊道。
那道士作了一个揖,就跟着李茂永的老母亲进了病房,这时候,原本熟睡之中的新生婴儿,忽然睁开眼,露出了笑容,从被窝里爬起来,在床上坐了起来。
“贫道天衍子,这小孩长得一副大富大贵的样子,将来一定有前途!”那道士说道。
“托你吉言,希望他长大了,一切平安顺利!”李茂永的老母亲说道。
“他口里有一颗红珠子,把它交给我吧!”天衍子说完,用手在婴儿的嘴巴轻轻一拍,立刻,从那婴儿的口中吐出了一颗药丸般大小的东西,那道士取出珠子后,就朝门外走去,不一会儿,就消逝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