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十字星[哨向]》翠寒烟

113、第一百零七章

　　第一百零七章

　　就在这样一个人类沉浸在同胞离去与追思往昔美好时光的惆怅夜晚，人类的两位最高领导者，终于下定决心反击。

　　午夜过后，第三次圆桌会议召开。

　　历史中，在人类到达尤克特拉希尔星系后的历史中，史学家将这次会议称为“极光会议”。当然，这次改变人类命运的会议因其他缘由并不为人广泛知晓，但这不妨碍它在人类史上的重要性，也是这次会议，让人们见到另一个安茹公爵。

　　坐在布下精密精神干扰装置的临时会议室里，圆桌边九道人影，齐刷刷将目光投向会议发起者。

　　九个人：贵族、政客、军官、平民代表，以及一位……宗教人士。西尔维斯特是安茹公爵的心腹，他被允许留在圆桌会议，但不列入会议成员。

　　凌晨两点，原本是人类进入深度睡眠的时间，会议发起者——舰长，站起来，例行公事般将列席成员的身份职位一一说明，然后，会议正式开始。

　　“人类已经到了关键时刻。”这是他在会议开始后说的第一句话。

　　所有人都表情严肃，正襟危坐，等待他继续往下说。

　　然而，他却再没说什么，只是看了安茹公爵一眼，朝安茹公爵抬起手，道：“人类的未来掌握在哨兵和向导手里。比起我，公爵的意见更加重要。”就缓缓坐下，将主持会议的大权交给安茹公爵，全程保持沉默。

　　在如此重要的会议上，将会议主导权交给他人，这意味着什么？

　　会议列席者中有一位英俊的贵族暗暗咬牙切齿，眉眼间一片戾气与暴躁，沉着脸扫视安茹公爵和舰长。

　　交出会议主导权，意味着，舰长与安茹公爵已经事先统一阵营，以后的任何决定，即使有人反对公爵，舰长都将无条件支持公爵，排斥一切反对派。

　　“这样不好吧。”那个贵族望着安茹公爵，嘴角露出一丝阴冷笑意，“安茹家族什么时候只为哨兵和向导说话了？如果这样，会议由公爵主导，对普通人还有公平可言吗？”说着他将脑袋转向平民代表，故意微做苦恼地皱起眉，道：“你说是吧，嗯？”

　　平民代表嘴角一抽，低下头，没应他。

　　贵族将双手交握在身前，继续说得情真意切，“虽然已到关键时刻，但我们也要坚守公平公正。”

　　……呵。

　　安静的，只有他一人“侃侃而谈”的会议室中，坐在他对面的，令他最讨厌的人，看着他笑出声。

　　“你！”贵族露出既尴尬又愤怒的表情，而后勉强扯出一抹假笑，道：“公爵大人笑什么，难道我说错了吗？”

　　安茹公爵靠在椅子上，望着他点头，说：“你说错了。对普通人而言，我确实谈不上完全公平公正，但对你，我想我绝对是公正的。你不是……”安茹公爵忽然抓过被西尔维斯特抱在手中的白鲸，随后，将一脸懵逼的白鲸放在圆桌中央。

　　会议中大部分人看不到白鲸，只瞧见公爵似乎往圆桌中央放了什么东西。

　　但是，西尔维斯特发现那个贵族的眼神随着安茹公爵的动作，由公爵脸上移至桌面，而后，突然像烫到般瞳孔骤缩，接着匆匆移开目光。

　　西尔维斯特神色复杂，偏头瞄向安茹公爵。

　　安茹公爵抬首挑眉，朝他一笑，又转过脸对着稍远处的贵族。

　　“你果然看得见。”安茹公爵高深莫测地道：“最近几天，我精神力愈发充沛，好像可以察觉出某些人试图隐藏的东西。”

　　贵族：“……”不作声，仅铁青着脸瞪着安茹公爵，犹如一把突然哑火并即将炸膛的枪。

　　没有人问安茹公爵在圆桌中央放了什么。圆桌会议的列席者都是各层次的精英，他们怎能不知那个看不见的东西是一只精神体呢？

　　倒是公爵家族的政敌让他们有些意外。没想到对方也是一位能力者，不过他们记得其家族十分排斥能力者，还公开向外界发出宣言，能力者剥夺继承权。

　　呵呵，真是喜闻乐见啊。众人一派作壁上观的表情。

　　寻衅好事的人萎了，终于无人质疑安茹公爵的权威。公爵环视一圈，最后将视线落于一脸委屈的白鲸身上，嘴角勾起，开始说话。

　　“堡垒都是从内部攻破的。”他再次抓过白鲸，扔回西尔维斯特怀里。

　　白鲸委屈地在西尔维斯特怀里拱了拱，得到后者一阵安慰的抚摸。

　　“颠覆一个政权，破坏一个国家，无疑三点最重要。”公爵慢悠悠理了理袖口，不再靠着椅背，也不再淡淡微笑，而是端正坐姿，敛容正色，眼神清明地看着众人。

　　“权利、财富、科技文明。”他说。

　　是的，抓住三点，□□政权，而不是破坏，安茹公爵要从根本解决问题，而不是治标不治本。

　　安茹公爵是显赫家族的继承人，这个家族曾经建立过王朝，统治本国及其以外大片土地。虽然他过去不问世事，行事散漫，但作为安茹家族指定的继承人，真正的他其实能差到哪儿去？何况他在特诺奇蒂特兰军校风评良好，可是很多人心中的完美男神，本身就是实力的代表。

　　安茹公爵深藏不露，如今在场所有人都这么想。

　　西尔维斯特不知不觉着迷地盯着公爵，殊不知几个小时后，他心中的完美男神将又一次令他失望。

　　颠覆一个国家政权，大体方向，只需从权利、财富、科技文明三方面入手。

　　这三点同样是国家政权存在的基石。权利分裂，财富流失，科技落后文明断层，做足这三点，基石碎裂，国家政权便不复存在。

　　安茹公爵说：“强盛的国家，权利及财富的凝聚程度，便是一个国家的凝聚程度。外星人想方设法从内部分裂我们，因此我们若想扳倒它们，就应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从内部分裂它们的政权。”

　　“它们的政权，代表人物普鲁托实行专/制，于是我们的目标很明确了，就是普鲁托。”安茹公爵清亮的声音滑过每一个人的耳膜，“对付一个人就能攻击一个政权，这大概是我们目前遇到的最好的事。至于财富，形式也算对我们有利。外星人目前的生存模式注定它们无法建立完整的经济体系。不完整，就有漏洞，我们便有机可乘。”

　　“简单来说，它们最大的漏洞就是不存在众多人参与创造经济。当前单一经济条件下，谁能最大限度调用资源，谁就是这个国家的经济命脉。所以，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人，或是一个特定人群，一个阶层。你们知道我在说什么，我说的是那些平均身高两米左右，精神力强大的外星人，外星人中的特权阶级。”安茹公爵顿了顿，稍微换了个轻松点的姿势，继续道：“我说得笼统，大家都是聪明人，意会便好。现在，我提一下它们最看重的事情——文明复兴。不得不说，文明与智慧的传承，确实值得它们如此兴师动众，人类历史上就有两个古老民族，依靠未曾中断的文明重获新生。”安茹公爵深深看了列席者们一眼，忽然笑了笑，“可惜这里的人都不属于这两个民族，有些遗憾呐。”

　　众人：“……”

　　“一个灭亡千年后复国，一个几次被其他民族统治却最终将他们的文明同化。”安茹公爵再次笑了笑：“所以我们要向他们学习，保持自我，等待回到故乡的那天。”

　　十分钟，简单数段话，列明人类未来必须做到的事情。

　　一段沉默过后，公爵不再发言，其他人，咳，当然要除开那位差点气得吐血的英俊贵族，开始畅所欲言，渐渐在交流中制定出几个计划。

　　计划自然针对国家三大基石。

　　第一块基石，权利。

　　坐在舰长对面的政客说：“对付专/制，最好的方法是分权。扶植……不，支持一个能力与普鲁托旗鼓相当的哨兵上位，引诱出它取而代之的野心，我认为可行。”

　　当然可行，人类历史中有多少可以参举的例子。

　　事实证明，要想破坏一个政权的凝聚力与稳定性，最该做的就是，让这个国家内部出现不同声音，让能够发表意见及参与博弈的势力增多。权利无法集中，这个政权便不可能强大。

　　“不过，普鲁托地位尊贵，我们选择支持的外星哨兵，身份不能太差。”政客继续道。

　　“唔，其实不止身份，据我所知，普鲁托是这里最强大的哨兵，你说说，上哪儿去找一个跟它旗鼓相当的哨兵？”政客身旁的军官道。

　　政客思考了一下。

　　就在他思考，或是说大家一起思考的期间，安茹公爵端起红茶品尝一口，然后，放下茶杯，用指尖抹去双唇上的水滴，低声说：“不一定要身份匹配的哨兵。厄耳枯斯是普鲁托的亲妹妹，地位同样尊贵。而且，她也是精神力强大的向导。我们选择支持的哨兵只要能与她结合，一样可以达到分权效果。厄耳枯斯在外星民众心中的影响力绝对不比它哥哥差。”

　　众人：“……”是啊，怎么就把外星人的公主给忘了呢？

　　哨兵和向导，哨兵占主导地位，这绝对是一个机会。哪怕厄耳枯斯对它哥哥再忠心，它也不能违背自己哨兵的意志。

　　西尔维斯特低头，目光流连在安茹公爵水润的唇瓣上。

　　所有外星人中，厄耳枯斯是对人类最友好的一位。公爵众目睽睽下算计厄耳枯斯，想必内心也不好受吧。

　　“别看了。”安茹公爵斜睨了西尔维斯特一眼。

　　西尔维斯特怔了怔，点头，尴尬地收回目光。

　　会议持续进行。这一阶段，他们讨论到第二块基石，财富。

　　财富便简单了，几乎只用了几分钟，众人就快速达成共识。

　　外星人中，掌握经济命脉的特权阶层，据了解，其实是一个好逸恶劳，贪生怕死的群体。

　　厄耳枯斯是例外，它只是个例。

　　除厄耳枯斯外的特权群体，基本不参与外出寻找能源物资的任务。它们将任务交给身材巨大的，精神力不如它们的平民阶层，自己则呆在安全的城市里坐享其成。

　　说白了，它们就像寄生在普通阶层身上的虱子，只不过特殊形式下，尘世巨蟒及人类这两个外部矛盾弱化了它们的内部矛盾，让它们暂时“收获”不到平民的怨愤与怒气。

　　因此部分列席者提出，人类可以利用虱子爱好吸血的特性，积极参与这种任务并主动请它们吸血。久而久之，它们便会将人类当做摇尾乞怜的狗，对人类降低戒心，给人类“图谋不轨”的机会。

　　比如，私下克扣一些能源物资。毕竟傲慢使人愚蠢，看惯别人阿谀奉承的笑容，便看不见别人笑里藏刀。同时，人类不仅可以叫特权阶层吸血，如果心够坚韧，愿意再度放低姿态，人类还可以接手这座城市最基层、最琐碎、最苦最累的工作，叫平民阶层也来吸自己的血。

　　渗入到这座城市的各行各业，对人类来说不是一件坏事。至少，清洁工人能详细了解城市地形与布局——说笑了。

　　凌晨五点多，会议继续，列席者讨论到第三块基石，科技文明。

　　科技文明这点，其实不用过多赘述。

　　大家都明白，人类之所以被外星人逼迫到这种程度，便是因为人类不太热衷帮它们快速复兴文明。现在，人类既然有了计划，为了麻痹敌人，配合计划的实施，人类或多或少将做出让步，加速对古代遗址技术的研究破解、翻译阐释，帮助它们进行传承。

　　会议迎来尾声是在破晓时分。

　　人工太阳跃出地平线，晨曦倾洒入窗户，众位列席者于微凉的空气中轻吁一口气，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制定出几个主要计划后，他们抢在散会前，争分夺秒把完善每个主计划细节的任务分派到与会者头上，然后，提出三个必须立即实施的补充方案。

　　三个补充方案：

　　一、人类必须马上修理好特蕾莎女王号的生态系统。

　　二、人类可以再送出一批联姻者，帮助外星人繁衍后代，令它们的族群能够更好适应未来在银河系的生活，进而更深层次取悦它们，减少它们现时对人类的敌意。

　　三、为了辅助第一个计划，人类除了在政治上打击普鲁托，也可以选择从私生活方面打击普鲁托，譬如攻击普鲁托最大的弱点——它的向导和它的孩子。

　　政客说：“朝华羲及其孩子下手，我们也是迫不得已。人类生死存亡之际，华羲应该为自己的同胞做出牺牲。”

　　政客讲这话时大家都很安静，除了西尔维斯特脸色铁青，不停用鄙夷厌恶的眼光刺向对方。

　　过了几分钟，见众人既不反对也不赞成，政客将目光投向安茹公爵，意图从公爵那里得到意见。

　　西尔维斯特也将目光投向安茹公爵。

　　然而，公爵既没有看他，亦没望向政客，只在略微思忖数秒后，拧起双眉，轻轻点了点头。

　　那一刻，西尔维斯特脸色僵了僵，一会儿后默默低头，垂下目光盯着自己的军靴。这一次他倒未质问，也未弃公爵而去，但是，说心中不难过，不失望，那是不可能的。

　　“散会。”同意政客的提案后，安茹公爵站起来，宣布会议结束。

　　西尔维斯特怀抱白鲸立在安茹公爵身边，情绪低落。

　　“上尉。”安茹公爵将脸转向西尔维斯特，喊了对方一声。

　　西尔维斯特闷闷地看着安茹公爵，没有出声应下这呼唤。

　　安茹公爵挑眉，白鲸忽然向上一跃，鳍肢一摆，温柔拂过西尔维斯特的脸颊。“上尉，我们还有很重要的事情，你可不能站这里发呆。”说完，他便绕过西尔维斯特，大步走向门口。

　　时间不多了，行错一步便要跌入深渊，得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