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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电邮中的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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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2014年1月末的一个平常的星期五,我把皓皓送到校门口,叮嘱一番就回了家。先用半小时时间把房间整理一下,然后打开电脑,查一下邮件。这就像是我脑子里设置好的程序一样,不用思考就会按顺序去做。
邮箱里有两封新邮件,发件人的邮箱看着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是莹的,她有好几个信箱,经常用不同的邮箱给我发邮件。打开最顶上一封,里面没有文字,拉到最后,出现一张外国男人照片。我的第一反应是:莹又开始给我介绍对象了。这是她最近一直向我提及的事。那张男人的照片从我眼前一晃而过,没在我的大脑中形成什么固定的影像,就被我掠过了。这事儿现在根本提不起我什么兴趣,越洋谈恋爱,就像是现实版的天方夜谭。点击下面一封,里面有文字,“应该是说和前面照片中的这个男人有关的事情吧?”,我猜想。
“朱丽,很高兴有你的消息”只读了第一句,我的心就猛地收紧了。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地吐出,我闭上眼睛,让自已的心绪平稳下来。再次将双眼睁开时,我掠过中间的文字直接跳到结尾处的署名,“蒂夫”。是他,真是他,那个生活在地球的另一边,生活在与我有12小时时差地方的他。
“蒂夫”, 这是一个曾经带给我无限温暖,也曾让我感受到无限伤痛的名字。这个名字现在对我来说既陌生又熟悉,确切地讲,是陌生的成份大于熟悉的成份,因为我们已经有很久没联系了。
脑子开始追忆最后一次我们彼此联系的时间。那是一年零六个月前的事,他来信告诉我说:我们之间看起来是不可能的,你在中国,我在美国,我会试着把你忘记…..。记得只看了开头这几句我就已是泪如泉涌,后面的内容现在我都不记得了,只有这开头的话像是用刻刀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记忆中一样,永远不会让我忘记。“我理解” 在泪眼朦胧中,我打了这三个字,按下了“发送键。
一年前,当我再次与他问候时,他已不再回应我,而那时我也不再有伤心的感觉,所有的伤痛在经历了一年的平复后已经差不多消失殆尽了,我心中只是默默地祝福他:愿他一切都好。时间催人老,时间也是治疗伤痛最好的良药。
起身走到浴室,我把脸伏到浴室镜前。仔细看着镜中的自已,这张脸竟然让我感到如此的陌生。看, 我的眼角已开始出现浅浅的细纹,我的眼睛也没有之前那么透亮,我的笑容变得僵硬,我的皮肤也不再细腻而有光泽。岁月磋砣,一股强烈的伤感无情地向我袭来。
我缓步从镜前走到书柜,打开柜门,从最上面的一层架子上拿下一本像册。我一页一页地翻着,里面几乎都是皓皓的照片,偶有几张我和他的合影。翻到最后,那张我要找寻的照片出现在眼前。
那是张2011年11月万圣节前我与皓皓在他们学校的一张合影。我上穿一件浅灰及膝的长毛衣,下面是一件洗得稍微有点发白的兰色的牛仔裤。齐耳的短发,一脸素净,没有任何的妆容。那时我的眼睛清亮透澈,笑容温婉迷人,就算是眼睛下面笑起来才会出现的一丝细纹也透着股动人的自信。那时39岁的我,时常对着镜中的自已微笑,然后天真地告诉自已:我是个永远也不会变老的小女人。
对照刚才那张镜子里的我,42岁的我,我有些黯然神伤,我不知道引起这一切变化的是自然规律,还是缘于一个单亲母亲照顾一个多动儿子的操劳与压力所致,亦或是开始那一年的为情所困,我真的不知道。我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照镜子了,自从上一面镜子被儿子打破后,我就没想过要去买面新的回来,我已经快不记得自已长什么样子了。
在意志的指挥下,我的心慢慢地重新归于平静。我告诉自已“就是他,但那又如何?他现在不过是一个你曾经的朋友而已,他与你的联系只是普通朋友间以示友好的礼节性的问候,这样的问候和一对老邻居或是一对老同事间的问候没什么两样。”
人的情绪是受大脑指挥的,大脑让你哭,你就哭,让你笑,你就笑,大脑告诉你去爱你就去了,大脑告诉你那些事都是过去了,你就会让自已回到现实中来,这是理性人们所做的选择,而我现在就是个相当理性的人。我每天的生活就是围绕着8岁的儿子,照顾他的吃喝拉撒,照顾他的学习生活,照顾他的身心健康和情感需求。我期盼着他快快的长大,长成一个健康阳光的小伙子,他会是我的骄傲。
我坐回到电脑前,开始从头完整地读起那封信,现在我的心变得僵硬起来,像是被冰冻了一样。“昨天刚看到你上个月给我的圣诞问候和照片。我很好,凯西已经工作了,霍普也开始找大学了,工作依然忙碌。你在中国的哪个城市,皓皓还好吗?这两年我时常想起我们一起的那些美好时光。我知道你还当我是52岁,不是的,我现在已经是54岁了,真的成了一个老男人了。你看上去却还是那么年轻!”
情绪真像是个不听话的孩子,有时它会突然跳出来,然后出其不意地带给你难以名状的喜悦或是伤感。现在我的鼻子周围直至眼眶有一阵发酸的感觉,接着两颗带着体温的小水珠顺着脸颊慢慢向下滑。是啊,距离上次分手的时间还有两个月就两年了,当时他52岁,我40岁 ,那时我叫他男孩儿,他叫我女孩儿。但如今他已54,我也42,两年的时光,他的头发已经由当初的灰白色变成了现在的几乎全白,他原本犀利的目光如今变得柔和了许多,但我却看得出里面带着某种困惑。这样的困惑我是见过的。现在我已无法再称呼照片中的这个男人为男孩儿了,就像他已无法称呼刚才镜中的那个女人为女孩儿一样。
他一张张的脸被我从记忆中拉了出来,我慢慢地让自已静下心来,努力让那些脸清晰得就如同是我在看眼前的一张张照片。我喜欢他看我的眼神:喜悦,甜蜜,爱怜,期待,无奈,怀疑,忧伤……不管什么样的眼神,我总是能读懂。2012.2.28日晚,那个我们分别前最后一次相见的夜晚,那个夜晚的眼神,最为伤感,它时常在我脑海中出现,挥之不去。尽管每每回忆起那晚都会让我心痛,但在离开他后的第一年,我还是时常让它来拨动我的心弦,因为那种痛苦中夹杂着快乐的感觉会唤醒我的情感,因为我担心继续那样生活下去的我会变得麻木不知。那温暖中带着伤痛的感觉会让我枯燥而紧张的生活中再次有火花闪耀,哪怕那火花转瞬即逝,但那余温依然可以温暖我一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