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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萧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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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去江北巡查的官员回来上报:“边界众多破船陈列,废弃不用,隋朝水军比不上我强盛陈国,岂敢冒犯?”
皇帝在朝堂龙心大悦,这段日子的惴惴不安总算了结过去,皇上勉强几日屈指可数的上朝听政又告终结。
阴贵妃最近黛眉紧缩,沉浸在一种淡淡的惆怅之中,整个人好似恹恹的娇弱玉兰花,失去了皇上的宠爱与疼惜,整日整日无精打采。
晚棠的黑发溅长,黑缎如瀑披在身后,光可鉴人。
晚棠仍是不喜太过华丽的妆容与服饰,每每简衣于身,在梳起的髻上斜插一根再简单不过的发簪,清爽怡人。
倒是拂容一直劝说:“公主,您是一国公主之尊,怎能这样随便,这教外人瞧了去,还......还以为您是哪宫的宫人呢!”
晚棠噗嗤笑了,信手拈了粒葡萄吃:“拂容,你不是一直说你家主子是天生丽质么?怎么,换了身装扮就不行啦?”
“奴婢不是那意思,公主您......”拂容一时口吃,说不上宁远公主。
晚棠又笑:“那不就行啦!”
拂容携晚棠出去散步消食,落日下的陈宫重重朱红宫墙映照于红彤彤落日下,热烈的仿佛被火燃烧,一片鎏金软红。
离着临光殿不远距离依稀看见远处未成形的楼阁山峦,半隐在层层金色柔光下。
初见轮廓的窗牖墙壁栏槛设计巧妙,雕刻精巧,半隐半露于涟漪池中,似乎凌空而起,飘散于淼淼水波,可望而不可即。
又是大修了。
陈叔兴为此曾率一众大臣跪请皇上收回成命,遭到皇帝严厉斥责,丝毫不给这位弟弟一丝面子,不仅罚了一年俸禄,又禁了沅陵王三个月的足。
施姬戚戚然找晚棠哭诉:“你那个哥哥又是叫的什么劲儿,皇上就是皇上,何必要忤逆呢!”
晚棠皱眉,听闻皇上和龚贵嫔,孔贵嫔,薛淑媛纵情玩乐,嫌如今陈宫宫殿没有特色,玩不畅快,特意召集全天下能工巧匠,起临春、结绮、望仙三阁,意欲打造一个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仙人之境。
此举大建宫室,劳民伤财,民间怨气颇多,只是碍于皇上性子,连着诛杀数位直言劝谏大臣,而一向受人尊敬的谏言使跪死在殿外亦不见皇上停止分毫,还剥了他的封号,不让尸身入殓,又连下几道旨让他一家老小流放西南僻壤之地,众大臣敢怒不敢言,朝堂之上战战兢兢,一派压抑之景。
听闻隋朝晋王广年少俊仪容,兵法神略,近日剿灭西北地区北周残余余孽,隋朝皇帝率领文武百官亲自迎接于大兴南面正中的明德门,风头之盛堪堪比过太子勇。
晚棠虽久居陈国深宫,也听得这般清明,只是,这样的年少俊杰,日后怕会,是陈国不得不面对的劲敌呢!
返回途中,晚棠远远瞧见临光殿外直挺挺跪着一个少年,面目俊秀而冷淡,无言望着临光殿紧闭的大门。
“这位是......”晚棠在宫中从未见过此人,看他既不似侍卫,又不是王公贵族,倒是疑惑了。
“公主。”拂容悄悄伸手压低声音在晚棠耳畔轻语,“这位是西梁前孝明皇帝萧岿之子,太子萧琮同宗兄弟广陵王萧珩。”
晚棠心下异样,又看了一眼双膝跪地的少年,他的眸无悲无喜,只是沉默淡然,那眼神深处,是一片粘稠化不开的黑夜寂然,直直望不到底。
晚棠知道,拥有这样眼神的人,内心深处,一定有着旁人不可企及的疼痛难言。
比如,这位萧珩。
宫廷秘事,拂容慢慢给晚棠道来:“西梁广运二年,隋文帝征召萧琮入朝,并西梁,从此国之不国。虽晋王妃为萧氏一族亦不能幸免,萧珩作为质子长期居于陈宫,西梁一灭,更是无家无国可归,明面上为高贵的西梁皇裔,实不过为一个可怜的阶下囚罢了。”
如今不知做了什么惹得皇帝不高兴,罚跪一天也无可奈何。
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晚棠轻轻摇头叹息,拂容一看公主又皱起黛眉,忙收了话语:“公主,天色已暗,奴婢扶您回宫吧!”
临走前,晚棠不禁又回头瞥了他一眼,萧珩察觉目光,微微流动的眼神淡漠冷冽,棱角分明的面庞微仰,明明桀骜少年。
晚棠对他微微一笑,不曾看见少年微愣错愕表情,转身离去。
这般年少轻扬,如何会一蹶不振,怕是一股倔强之气死撑到底吧!
晚棠隔日在御花园看见阴贵妃伴着一大帮宫人婷婷袅袅走过,重获恩宠整个人如沐春风,美艳动人,阴贵妃见是晚棠,稍稍顿步:“宁远公主。”
晚棠上前:“阴贵妃好。”
阴贵妃浅浅和晚棠闲聊几句,却只字不提当日之事,晚棠自是乐见这般,互相不再拆破,又聊了一会儿,一宫人远远小跑过来:“娘娘,皇上在清瑶阁等您呢!”
阴贵妃闻言,抿嘴无声笑了,微微羞赧又略带歉意看了一眼晚棠:“本想和公主好好聊会儿,看来不成了。”
晚棠摇头:“阴贵妃走好。”
陈宫位于建康,南方风水景色秀妍,这亭台楼阁,山峦清池亦是深受江南影响,不似北方雄浑大气,却胜在精致心思,处处走来,无一不是身处仙境,移步换景,巧夺天工。
晚棠从御花园回来时瞧见清瑶阁旁团扇轻摇,花团锦簇,皇帝搂着阴贵妃嘻戏,身旁还围着一群妃子宫人,欢声笑语嬉笑不断。隐约闻着一行人诗歌唱和,皇上醉酒吟唱:“丽宇芳林对高阁,新装艳质本倾城;映户凝娇乍不进,出帷含态笑相迎。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语罢满意闭眼回味,阴贵妃及其他嫔妃欢声鼓掌。
晚棠听着心头一下子冒出了亡国的靡靡之音幻像,心中吓了一大跳,忙稳住心神,劝慰自己是想多了。
阁楼外,李尚书在耐心等候。
一近侍请命皇上,皇上迷醉双眼不耐烦挥手,那人就领命出来和尚书大人说了几句,李尚书发白胡髯在风中微微打颤,无奈摇头叹息离去。
晚棠顿脚,似乎那人背影有些熟悉。
拂容仔细辨认:“公主,那不是萧珩么?”
晚棠点头,看萧珩转身时似乎脚步不稳,晚棠心中清明,那次,他可是跪了整整一天。
晚棠看萧珩仿佛化作一尊石像,岿然不动守卫在清瑶阁外,丝毫不受内里莺歌燕舞影响,身躯挺直,傲然注视天地。
竟是,这般忠心么?
拂容不明公主意思,拿了药粉寻了萧衍径直拦住,萧衍没有过多表情,亦不言语。
拂容撇嘴,将小瓷瓶塞到他手中:“我们公主发的善心,你可不要不知好歹啊!”
萧衍剑眉微微向上皱起,他和这宁远公主素日并无过多交集来往,也没兴趣知晓她是何心思。
拂容见这广陵王一贯冷面,无奈撇嘴,真不知道公主哪跟弦不对,竟对这落魄西梁皇子上心了。
“哎呀,拿好,可别辜负了我们公主一番好意。”
拂容交代一番走了,这人一声不吭的着实急人,真不知道性子怎这般冷淡。
萧衍攥紧了瓷瓶,保持着方才姿势不变,看着前方拂容身影渐远,突兀打开瓶塞,毫不犹豫挥手倒在掩映花丛中,白色粉末弥散中渐渐归于尘埃,不见丝毫踪迹。
拂容回去见公主一脸询问表情,不满答:“那个萧衍,端个高高架子,真是冷面!”
晚棠笑笑不语,已经是意料之中的事了。
“真是辜负公主一番好心,拂容忍不住想好好教训他了!”
“人家好歹是西梁王爷,皇上身边近侍,拂容啊,你要是去教训了,公主我就是有心也救不了你喽!”
晚棠虽说着,心中却是不一样,自打见了那萧珩,晚棠也说不出是什么感受,只是那个没有过多表情的倔强面庞,一下子触碰到晚棠柔软心灵深处,狠狠撞击了一下。
大概,他们是同一类人。
所以,她能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