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无风雨也无晴》枫翎

27、第二十六章

　　旅行的最后一天，天色才蒙蒙亮，我就爬起来以行军的速度洗漱，然后轻手轻脚地出门了。在宿舍楼下，看到杨熙已经一身轻爽地等着。
　　上一次沿着西湖边走三分之二个圈，就用了三个半小时，这次要走完一个圈，估计得五个小时。
　　说真的，游西湖就该沿着她走一圈，把苏堤白堤都走一遍。初秋的西湖也许比不上烟雨朦胧的西湖，却也有浓密的垂柳、无穷碧的莲叶以及十里飘香的桂花。到了西湖，才明白什么是“浓妆淡抹皆相宜”。
　　走在堤坝上，东面太阳刚刚升起，西面的天还是半黑的，感觉还是很舒服。奇怪的是，西湖的风是无定向的，微风吹来，如果是东风，就带着朝阳的微暖，如果是西风，就带着黎明的寒冷。可惜我不是小歆，否则为这独特的感受，大概就能吟出一句诗一阕词。最美丽是那纤纤扶柳，在潋滟的水光映照下，显得更加赢弱秀丽，无怪古来诗词把绝句都献给西湖的柳树。广州是很少见柳树的，因为柳树经不起台风的冲击。后来到了北国读书，京城也有很多柳树，可是那种挺拔的姿态，已经不是柳树该有的模样了。在我心里，柳树就只有西湖边才有，其他的，已不可再唤作柳树。
　　一路上，我和杨熙都走得很快，是真的在晨运而不是散步，路上偶遇几块石碑，或者是康熙或者是乾隆的墨迹，我就笑，这附近都没有什么景点啊，难道当年康熙乾隆也绕着西湖走一圈？杨熙就笑着说，就算是，走了一圈也不是皇帝，而是轿夫。
　　看着被风吹起的柳条，我玩心一起，跳起来要摘柳条，跳了几次都够不着，最后还是杨熙稍稍踮高脚跟，长臂一伸就把柳条给摘下来，递给我。
　　“你要用来干嘛？”
　　“呵呵，编草环。”我把柳条绕成圈，在尾巴处打了一个死结，就成了一个草环。我把草环戴在自己的头上，朝着杨熙笑了笑，问：“是不是很傻？”
　　杨熙笑着没有回答。可能水光也进了他的眼里，桃花眼收敛了飞扬骄傲，变得很柔和，此刻的杨熙看起来特别帅，也特别——温柔。
　　“要不要帮你照个相？走了两个小时，我们到现在也没有照相呢。”杨熙终于开口，从背包里掏出傻瓜相机。
　　“好啊！给我照完，你也要戴着草环照一个！”我眼睛不安分地乱瞄，希望找到一些小花，为单调的柳条环添点色彩，这样才能配上帅哥啊！
　　在我的逼迫下，杨熙也戴着草环照了一个相。看着戴着草环的帅哥，我突然觉得，如果有条草裙就更完美了，十足《忍者乱太郎》里喜欢男扮女装的山田老师！
　　“陈清瑜！陈清瑜！”我们已经到了玉带桥附近，远远地看到一大群人朝着我们走来，其中一个女孩高高跳起，朝我挥手。等我看清那是谁，女孩已经跑到我面前，“陈清瑜，你起得这么早，就是跟帅哥来西湖散步啊？”是于思婷，她边说边眨眼，仿佛在说，还说不是男朋友，这么早就溜出来拍拖！
　　“今天天气很好啊，所以早点出来呼吸新鲜空气，在广州可没有这么好的空气。你们也出来挺早的，现在才9点。”我摇摇头，已经没力去解释了。反正思婷是可以藏得住话的人，她在宿舍都不会提到杨熙。
　　“陈清瑜，我们照个相吧，今天之后，不知道将来还能不能再见！”思婷建议，话里有着淡淡的不舍。其实我也舍不得这么可爱活泼的女生，这几天多得她的照顾和叮嘱，我才抵抗住色香味都很好的江浙菜的诱惑，牙痛才好得快。
　　结果，我不仅和思婷照了相，还跟赵鑫诚等师大附中的精英们照了几个合照。杨熙自然也很受师大附中的女生的欢迎，被拉着当模特，和不同的女生照了好几个二人合照。幸好小歆不在，否则此刻恐怕要河东狮吼。不过我却没有跟杨熙照二人合照，无论思婷如何簇拥也不答应，毕竟，该有的界线还是得维持。
　　“想不到师大附中的学生也挺活泼的，我还以为在那种军事管理下都变成书呆子。”我们要继续西湖一圈的伟大任务，而他们却要往断桥的方向走，所以闹腾了一阵子，大家各走其路。人与人的交际大概就像西湖上一个又一个的莲叶，在风的助力下，相遇，相碰，而后又分开，回到各自的位置，继续各自的旅程。或者下一阵风吹来，再有相遇的机会，或者那时候已失去根，成为永不相见的浮萍。
　　“人总不能被一件事占用所有的时间，就算在我以前的学校，也是有很多体育活动的，只是，同学间的关系没有你们亲密而已。”杨熙回答。我们也不是脚步不停地往前走，要是遇到不错的风光，也会停下来欣赏一段时间。所以已经快10点了，我们还没有走完半个圈。不过已经走完苏堤，前面就是南山路，走完就完成了四分三的路程了。
　　“杨熙，你看，有鱼哦！”我站在湖边一块突出的石头上，指着三四米远的湖面，有十几尾小鱼突然跃出水面，仿佛在跳舞一样。“似乎水面下还有很多呢，会不会是很大一群鱼？真想看看。”
　　“那里有块石头，挺大挺平的，站在那里应该可以看得更清楚。”杨熙指出离湖边大约一两米的一块礁石，才刚说完，他就长腿一跨，稳稳当当地站在礁石上。
　　看上去蛮简单的，可是，那是相对于杨熙1米76的个头来说，虽然我运动神经还不错，但是站在湖边，看着对我来说必须用跳才可能越过的窄沟，就是没有胆量跳过去。
　　“别怕，来，拉着我的手。轻轻一跃就可以。”杨熙在石头上伸出手，鼓励我。
　　帅哥的笑容果然有振奋人心的力量，我伸手，紧握着杨熙的手，闭着眼轻轻一跳。感觉到自己的双脚都落地了，我才敢张开眼睛，正想对杨熙扬起胜利的笑容，脚下却一滑，中心已经倾向湖边的方向，眼看就要变落水鸭了。我连忙把眼睛又闭上，好像不看时间就会停止、落水惨剧就不会发生。
　　“小心！”杨熙慌忙拉着我，我感觉自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圈着，最后还是稳定站在礁石上，不是在水里游着。
　　“呵呵，没事了，张开眼看看，你没有落水。”杨熙的声音在很近的地方传到耳边，还带着热气。
　　我终于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整个人被圈在杨熙怀里，而我的手也搁在杨熙的背上。我几乎又想晕过去，只能凭着所剩无几的理智松开手、挣扎起来。
　　“你别乱动。石头上有青苔，小心又滑下去。”杨熙却不肯放手，双手按着我的肩，直到我安静下来才放下手，同时蹲下身子，注意力已经转移到湖水，“真的有鱼群，水很清，看得很清楚。”
　　“什么鱼群？”我还在发呆。
　　“你说想看的鱼啊，你看，又跳起来了。”
　　“哦，对哦，我想看鱼呢。”我终于醒悟过来，刚好看到上百尾鱼就在礁石附近游弋、跃出水面，几乎就在眼前划过美丽弧线，又回到水里，我情不自禁地惊呼：“好漂亮！我从来没有看过那么多鱼在眼前飞过！”
　　“飞？呵呵，确实很像飞。”杨熙也忍不住笑出声。
　　“咦，相机呢？我要把这幕拍下来，给小歆和技安看看，让他们羡慕一下。”
　　“相机在背包里，扔在岸那边呢。”
　　“哎呀，来不及了。”我看着鱼群游离礁石，往三潭映月的小岛移动。
　　“记在脑袋里就可以了，只有我们看过，别人都看不到。”
　　“可是我很想跟其他人分享啊。而且，很久以后忘记了怎么办？如果有照片，以后翻看就都能想起来。”
　　“你会忘记吗？”杨熙的笑容消失，语气有点失望，“我是不会忘记的。”
　　“不知道啊，说不定我以后患老人痴呆症呢。我奶奶就是，已经来过苏杭三次了，前年我带她来的时候，她说她从来没有来过。”已经没有鱼群可以看了，我鼓足一口气，先后腿一小步，再高高跃起，双脚稳稳地站在湖边。
　　“就算患痴呆症，我也不会忘记这四天的。”杨熙跟着我跳回岸边，声音很低的咕哝着。
　　“咦？你看那边，是宋姗姗他们。嘿！宋姗姗、吕建初！”我们的位置大约在雷公塔附近，湖边刚好是一段弧形，围成一片扇形小塘，我朝着水面另一边的人群挥手大喊。
　　“早看到你们了，不过刚才鼓着看鱼照相，就没有跟你们打招呼。”吕建初首先迎上来。
　　“刚才的飞鱼群你们也看见了吧，真是壮观！”
　　“是啊！还拍了很多照片！”宋姗姗摇了摇手上的相机。
　　“真的！回去要给我看！我都没有照相，回去可不可以多晒几张给我？”我羡慕地看着宋姗姗。
　　“没问题。”宋姗姗圆圆的脸笑起来像一个苹果，不太大的眼睛已经只有一条线。
　　如果言语可以收回，时光可以倒流，我宁愿没有说过分享相片的话，甚至宁愿没有看过这一场西湖飞鱼的景观，这样，我至少不会失去一个朋友，不会在高中最后的岁月留下最黑暗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