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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Chapter 9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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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我们要去哪里?”
“行无目的,贯彻佛道即可。”
穿行在竹林里,独眼小僧与青坊主如此谈话道。
独眼小僧原本只是背着石像云游的木鱼小妖,谁知却在半年前遇见了为他人讲解佛道的青坊主,当时他只是远远地站在一旁聆听,并未多虑,也没有要跟青坊主同行的打算,直到后来遭到妖怪袭击,青坊主救了他一命,他才萌生出了结伴同游的想法。
相对于结伴,青坊主更喜欢独自历练,但独眼小僧远比他预料中的要执着,一直跟在身后不说,每天早上睁开眼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前者的身影,佛曰缘来天注定,缘去人自夺,久而久之,他也就默许了这样的行为。
青坊主为渡众生选择降妖伏魔袈/裟染血,独眼小僧则伴随其左右看尽世间善恶,两人一路走来历经了许多磨难,但幸得功夫没有白费,他们在消灭鬼魅为世造福的道路上创下了不少功绩,今日偶尔路过此地,也只是为了前往妖魔居多的地方以证禅心罢了。
“时间过得真快,立花,”看着眼前怀抱小孩的昔日弟子,青坊主的眉宇间隐隐透出几分欣慰,“孩子都这么大了。”
辉夜姬:“……”
立花:“……我觉得我需要解释点什么。”
她是在九年前的春季和青坊主相遇的,周遭环境同现在一样,也是一片竹林。当年的立花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半吊子阴阳师,且刚从剪径小贼的手下逃出来,钻到竹林角落里就蹲下来抱头痛哭,岂料哭得正带劲,肩膀便被轻轻拍了一下。
‘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问话的僧侣尽可能使语气温和有礼,但立小花只是抬头看了一眼,紧接着又把脸埋进膝盖里,鼻涕眼泪抹得到处都是。
僧侣也不催促,只静静地等候在旁侧,等对方哭得差不多了才开口问道:‘好些了?’
‘嗯,’立小花用衣袖擦了擦悬在睫毛上的细碎水珠,‘不好意思,让大师见笑了……’
‘你是哪家的孩子,贫僧送你回去。’
‘我原先借住在山下村子吹石大伯的家里,今天刚离开,还没有具体的去处。’
‘借住?’
‘我在历练。’
僧侣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稍作停顿,说道:‘那贫僧送你去下一处村落吧。’
‘……好。’
在短暂的相处中,立小花知道了僧侣的名字叫做青坊主,青白衣袍加身,好似雪中绽开翩然青莲,她知道他是妖怪,但并未揭穿。值得庆幸的是青坊主也没有点明她阴阳师的身份,一路上只谈经论道,简单讲些佛法,护她一时周全而已。
临别前,立小花问:‘师父,你能带我一起云游么?’
听到这个称呼,青坊主下意识地怔住片刻,随后道:‘你我有不同的路要走,相见是缘,但分却未到,望多珍重。’
立小花明显万分不舍,话音落下后只拽着对方的僧袍不肯撒手,见状,青坊主无奈地轻叹一口气,从身后幻化出一个莳绘经箱递到立小花面前,说:‘你心在尘世,注定与我佛无缘,但佛道同源,这本木简可助你理解为人处世之道,以柔克刚之法。’
‘我明白了,’立小花接过经箱,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上面的纹样,‘我会想念你的,师父。’
‘……后会有期。’
当时所言的后会有期只是一句礼貌性告别,没想到九年之后竟成为了事实。
“大师大师,”独眼小僧的声音将回忆的场面打断,“她是阴阳师吗?”
青坊主默了默:“是。”
阴阳师和妖怪从来都是天敌,要么前者消灭后者,要么后者臣服前者,没有第三条路可走。独眼小僧已不再是多年前那块什么都不懂的木鱼,自然知晓其中厉害,因此看着立花的眼神也从好奇变成了稍带警惕,右脚倒退一步,显然已经做好逃跑或作战的准备。
见状,立花连连摆手:“我只是带着自家式神出来溜圈而已,没有和你打架的意思,况且我还算是你的半个师姐,怎么可能对同门动手。”
“师,师姐?”
独眼小僧颇为诧异地望向青坊主,而青坊主的神情依旧淡然,是已经默认了的架势。良久,这位师父才问道:“你现居于这所村子里?”
立花将怀里的辉夜姬换了个边,顺带动了动有些发酸的手臂:“没,我同你们一样,路过罢了。”
原本处于状况之外的辉夜姬经过这么一挪,思绪顿时清晰了不少,她攀住立花的脖子,细声提醒道:“大人,我们还有任务没完成……”
大家可都在船上等着呢。
“对对对,”立花猛地一拍脑袋,“我差点给忘了!”
青坊主:“有何要事?”
“母亲让我进村采购物资,天黑以前要赶回去的,结果一遇见师父就把这茬忘记了——实在对不住,我得先走了!”
“无妨,”青坊主的情绪平静如初,没有丝毫介怀的意思,“你且去吧。”
立花点头,当即就想转身朝竹林外跑去,可脚还没来得及迈出,嘴里就先一步说道:“师父,要不你们跟我去宝船上休息两天吧,我刚好可以给你讲讲这些年来发生的故事。”
话刚讲出来她便有些懊恼了,青坊主没有做客的习惯,更何况船上大多数都是病人,他去了之后不仅会引起不小的骚乱,而且很可能会因为救治病人耽误原有的行程安排,这样的话就失去了邀请他去休息的本来意义,于是立花只能傻愣愣地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气氛逐渐变得有些尴尬。
她在面对熟人时很少掩饰真实情绪,青坊主阅历颇深,看出立花的为难并不是什么难事,恰巧他也无心前往做客,索性直接拒绝道:“贫僧还要借宿旅店调查周边妖魔的现身情况,就不叨扰了。”
“这样啊……”立花将视线移到一边,不敢与他对视,“那,等我们双方的事情都忙完后,师父可一定要来做客啊。”
“一定。”
青坊主在承诺这方面不会随意敷衍,立花也就大大松了一口气,她笑了笑,然后把目光放在独眼小僧的身上:“记得提醒师父来找我啊,小师弟。”
闻言,独眼小僧的脸颊稍微涨红了些,继而窜到青坊主身后冲这边扮鬼脸吐舌头,全然不把他家师姐放在眼里。
立花:“……”
破碎的阳光与火烧云慢慢交叠,暮色渐深,将海边浸染出凄楚的美感,流光散落于浪花之上,透明清澈的蓝已被另一种夺目的色彩所取代。
把几大袋子的米盐蒜酱搬回宝船上后立花就坐下歇息了,喝着辉夜姬倒的水,她不由得发问:“怎么没看见夜叉?”
辉夜姬摇头,表示她也不知情。
就算不满意抽签的结果,按照夜叉的性子,见到自己扛着这么重的东西绝对会赶来帮忙,但现下别说是帮忙了,连人影都没出现在可视范围以内,立花不免感到困惑非常。约莫一刻钟后,姑获鸟从旁边走过来,手中还拿着刚洗干净的襁褓。
“石原大人,怎么不进船舱里休息?”
立花把木杯放到托盘上,回答道:“等会儿吧,对了,你看见夜叉了吗?”
“他从今天正午起就消失不见了,我还以为大人您会知道他的行踪。”
“没事,你忙你的去吧,这么大个妖了不会走丢的。”
话虽如此,但该担心的还是得担心,夜叉行踪不明对于立花而言无疑是一件很缺乏安全感的事,这导致她整个夜间都无精打采的,连海音寺青持一来汇报物资数量都没心思听,姑获鸟和辉夜姬看在眼里,但她们除了面面相觑以外什么都做不了。
夜叉的忽然离开意味着第二组的生活必需品都是香取月生去采购的,她一个人扛起仨粗麻布袋登上船只,手里还拎着两篮子木盘木饭勺,表情狰狞得像刚参加完批/斗大会一样。
“哈,问我?我还想问你们呢,一个大活妖都看不住,可累死我了,”香取月生把身上所有的重物通通卸掉丢在旁侧,随之扑通一声坐下来,展开桧扇开始扇风,“怎么,那混小子到现在还没回来?”
洼冢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别说了,花姬的心情不好。”
香取月生顺着她的眼神望过去,见立花正无精打采地勾腰蹲在矮几边,色彩亮丽的眸子不知何时镀上了一层黯淡,沮丧得如同挨了霜冻的柑橘,全然没有半点生气。
“怎么回事儿?”前者蹙眉,“今天出门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夜叉先生不在,她想他了。”
夜叉的名字一入耳朵香取月生就来气,更别提立花还在为他无故消失的事失魂落魄成这样,她暗自呲牙,打算凑上前把阴阳师的基本守则再念一遍给立花听,可就在此时,舱门突然被人踹开了。
“哟,笨女人,”只见夜叉一脚斜踩在门框上,赤金色双眸中闪动着妖冶的色泽,“咱们去约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