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31 情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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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阳光慢慢洒在高大的城墙头上，暖金色的光芒在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空气中因为整夜的战争而微微泛着土腥气。颜落泪眼婆娑的看着眼前的人。
熟悉的面容，陌生却温暖的眼神，两种奇怪的情愫在心底纠缠。颤颤巍巍的伸出手，终于抚上了思念了多少个日夜的脸。指间温润的触觉让颜落激动得发颤。
“怀……”颤抖着发出一个音节，便再也无法出声。这一刻，颜落终于放纵自己，不去想骆家的恩怨，不去想两人之间的距离，只要触到他，这就好了。
聂谨怀任颜落的手在自己脸上抚摸，双眼紧盯着她的脸，他从来没有想过今生还能看到这张脸，往日手下的触觉一点一点在脑海中具体化，化做那秀挺的眉，化作那凌波流转的眼，化作那小巧的鼻和温润的唇。
心被幸福涨得满满得，恨不得一下子将眼前的人儿拥入怀中，直到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去。
周围，兵士们来来往往，彻夜的激战让他们迫切的需要休息，新换上来的兵士在交班，甲胄在行动中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而在颜落和聂谨怀的眼中，这些都不存在了，世界上只剩下了彼此，视线炽烈的交缠。
聂谨怀一把拉起颜落的手转身冲下城墙，颜落一声惊呼下一刻身子就腾空跌进身后的胸膛内，聂谨怀拉起缰绳，催马直冲了出去，颜落将脸埋在他的怀里，贪婪的感受着对方滚烫的体温。
城墙上，正在替伤兵包扎的莫离听见动静起身的时候，只看见马后的烟尘在清晨的长街上轻轻落地。
心里一阵抽痛，莫离揪紧了手中的绷带，琥珀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伤痛。
“哎呀！”一声惊叫将莫离惊醒，低头才发现他将绷带勒得太紧了，受伤的兵士忍不住叫了出来。
“对不起。”垂下眼，莫离低低的道歉，松掉手中的绷带，重新包扎。散乱的绷带逶迤了一地，莫离烦躁的拉起来，缠上伤口，一圈又一圈。用力咬住下唇，希望借此来抵住心中的痛，却连身体也痛了起来。
颤抖的手抖了几次都没能将绷带系紧，最后，由于手一滑，绷带又四散开来。莫离怔怔的看着手中的绷带，无声苦笑。
半晌，小兵小心翼翼的问：“军医大人？”
莫离惊醒一般突然跳起来，将绷带往小兵怀里一塞：“对不住，你自己缠一下吧，药我已经上好了。”说完，转身冲下了城墙。
初冬的清晨，风还是有些刺骨的，聂谨怀一路纵马狂奔，颜落将脸埋在他的胸膛里汲取他的温暖，不去管即将去往何处，只盼这片刻的温暖能更久远一些，再久远一些。
不知什么时候，颜落头上的布帽已然脱落，漆黑的长发四散开来，颜落从聂谨怀的怀里看着自己的头发和聂谨怀的纠缠在一起，如同一面飞扬的旗帜。她弯起嘴角轻轻的吟诵道：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第一句出口的时候，她感觉到身后的身躯一僵，泪水就从眼角滑落，在水色的衣衫上留下一片深色。微微的吸吸鼻子，嘴角的笑更浓了，开口接着吟诵下去，一字字一句句，眼前的景色随之渐渐模糊……
“欢愉在今夕，燕婉及良时……”
大红的喜字，高燃的红烛，茜红的纱帐在夜风里舞出最华美的舞步，窗外隐约传来喜庆的乐声，镜中的人儿两颊绯红，眉梢都带着喜气。
“参辰皆已没，去去从此辞……”
一个身着白色中衣的修长身躯在镜中出现，眉飞入鬓，薄唇轻扬，只是那双眼睛却一直微微的垂着。
娇笑着回身，宛若嫩葱的手指被修长的双手握住了，轻轻的捧在心口，感受着有力的心跳。
“握手一长叹，泪为生别滋……”
如同魅惑的声音在耳边慢慢的回响着：“颜儿……”
头上的玉簪被拔掉了，漆黑的长发瀑布般的泻下，几丝发丝飘到对方的肩上，跟他的黑发纠缠到了一起。
眼睛一亮，小人儿嘴角带上顽皮的笑意，空出的一只手慢慢的拾起那几缕发丝，轻轻的挽成一个结。软糯的声音在温暖的房间里回荡：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尾音消失的时候，颜落感觉到马停了，睁开眼环顾四周。
他们在城东郊的一片断崖上，崖下可以清晰的看见整个边州，太阳已经跃到了半空中，暖暖的照着两人的后背，聂谨怀翻身下马，将颜落也抱了下来。
刚落地，颜落就被圈进有力的臂弯中，聂谨怀将头埋在她的颈间，一动不动。
颜落有些僵硬的站着，身后人的体温驱走了初冬的寒冷，脖颈间尽是聂谨怀的呼吸，湿湿的，暖暖的，只是，那渐渐透过衣衫的湿意暴露了聂谨怀的心。
两人就这么站着，断崖上寸草不生，崖下除了边州城以外就是荒芜的戈壁滩。城中炊烟袅袅，虽然激战了一夜，可是百姓的生活还是要过的。
“对不起。”闷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颜落一僵，轻轻叹口气，慢慢的回转身双手捧起聂谨怀的脸，那张脸上此刻只能用狼狈来形容，泪痕交错，脸色青白。
心底似针扎，喉头像是有什么哽住了，颜落摇摇头，挤出一个笑容：“不，一开始，我怨过你，可是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已经不怨你了，身在这样的宫廷，这就是我们的命。此生能再次见到你，陪在你身边，我已经很满足了。”
“颜儿……我，我……”未出口的话被柔软的小手堵住了。颜落轻轻掩住聂谨怀的唇：“别说了。”
清丽的脸上漾起一个笑容，未干的泪珠还挂在脸颊上，晶莹剔透，衬着泪珠下的肌肤若凝脂似白玉。
阳光渐渐强起来，聂谨怀的眼睛由于是刚刚复明，有些受不住的垂下眼帘，却又因为看不到颜落的脸而不时飞快的抬起。颜落静静的靠在聂谨怀的身上，双手慢慢的从他的脸上一寸一寸的抚摸，然后在脖颈间停住，慢慢收紧。
耳边是有力的心跳声，手中是实实在在的身躯，一切仿佛梦一样，美得不真实。
晨风熹微，泪落凝脂，数次苦思，终得善果。
太阳一点一点爬高，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只有相拥的人儿感觉不到，太过深刻的压抑一旦爆发，便是炽烈到焚毁一切的汹涌。
从一开始的初遇到如今的重逢，他们经过了太多的波折，生离和死别，背叛和悔恨。人生如同一场似真亦幻的梦境，梦境中的人浮浮沉沉，伤春悲秋，却不知道，世界早已改变，曾经的纯真如今变作深沉，曾经的温柔如今变作隐忍。没有谁还停留在原点，再深刻的感情，经历了时光的变迁，也变得不可琢磨。
良久之后，颜落轻轻推开聂谨怀，走到崖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下，伸手梳理着散乱的长发。
“那两年，你过得好吗？”聂谨怀慢慢的走进，在相邻的一块石头上坐了，慢慢的问道，声音因为隐忍而有些发颤。
颜落回头看着他，微微一笑，只是这笑容在聂谨怀看来格外苍凉：“还好吧，我醒来的时候，才知道是哥哥早料到我会被处死，所以行刑前，他想法通知了颜洄，所以，我喝的佳酿，就真的变成了佳酿。”
“我早该想到，骆惜不会让他最疼爱的妹妹也跟着他一块死的。然后呢？”
“后来，后来我就跟着颜洄，他说要报仇，当时我还没有原谅你，所以，我就跟着他回到锦城，开了温柔乡，在这之前，颜洄找莫离帮我改变了声音。接下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颜落看着远处边州城墙上飞舞的旗子语气淡漠的说道，阳光从侧面照在她脸上，清晰到毫发毕现，白皙的肌肤下隐隐可见青色的血管，小巧的耳垂在阳光中变得透明。这样的颜落是聂谨怀从来没有见过的，纯真却带着几分柔弱，让人恨不得圈在怀中保护。
淡漠的语气讲着她的经历，仿佛两年的时间不过一瞬一样，而事实上，一个独身女子，在一群心怀仇恨的男人中间，在那样的地方，笑脸应对每一个人。这样的经历，只要想想就会觉得心酸。默默的伸手将颜落揽到怀里，聂谨怀的心一丝一丝被抽紧。
“你还怨我吗？”
“不，我说过，一开始我的确怨你，怨恨你在关键时刻没能救下我的父兄，怨恨你没能来见我最后一面。可是，当那被毒酒喝下的时候，我突然想通了。你是皇子，那个时候，你是最危险的，我却还要求你去救别人，所以，我不怨你了，四儿有没有告诉你我留给你的话？”
颜落静静的靠在聂谨怀的怀里，轻轻的说着，温馨的气氛缓缓的蔓延。
“四儿……”聂谨怀顿了一下，颜落敏感的问：“怎么，没有吗？”
聂谨怀低头笑了笑，不知为什么，颜落总觉得那笑容有些勉强：“不，我听说了，你说，来生我再伺候王爷。”
“对，所以，我不怨你。”颜落一边说着，一边闭上眼，轻轻的在聂谨怀的怀里蹭着，感受那久违的触觉。
“颜儿，颜儿，这样真好，我可以看见你，触到你，你知道吗，那天从山谷里出来，如果不是莫先生告诉我，恐怕，我真的要以为那是一场春梦了。颜儿……”聂谨怀轻轻的在颜落耳边说着，仿佛着魔似的唤着。
颜落闻言，那日的缠绵突然涌上心头，血一下子冲上了头。不自然的将脸埋进聂谨怀的胸膛，细如蚊蝇的声音传了出来：“别说了……”
聂谨怀看着怀中的人儿，只露在外面的耳根和脖颈都染上了一层粉色。刚刚复明的眼睛漆黑如墨，深沉似海，慢慢收紧臂膀，他一字一句的说道：
“颜儿，总有一天，我要把你所受的伤害，一点一点的讨回来，曾经伤害过我们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聂谨陵，孟松恒，甚至是慕容清。等着我，等我站在重鸾宫的宝座上，向天下宣布，你和骆家都是值得万古流芳的忠臣。相信我。”
这些字句一下一下传进颜落的耳朵里，心也跟着一点一点的沉下去。
轻轻推开聂谨怀的怀抱，颜落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怎么了？”聂谨怀看着坐直的颜落，那张脸上的冷漠突然刺痛了他的心。
“不，我要的不是这个。”颜落摇摇头，白玉似的脸上红潮还未褪去：“虽然我们受了很多伤，可是自古朝堂都是如此，骆家此次的劫难，并不能全怪皇上，从我记事起，骆家的手上就不知道染了多少人的鲜血。皇上，只不过是替那些无辜枉死的人提前报了仇而已。骆家的人都死绝了，就剩我一个了，要那些虚名做什么。在世人眼中，八王妃骆颜已经死了，活着的只有颜落，而你，我记得你说过，生平最大的愿望就是仗剑江湖，快意恩仇。而今，机会大好，你为何不去实现自己的梦想呢，反而来趟这趟浑水，甚至弄得……弄得……”
说到这，颜落再也说不下去了，莫离的话一直在心头盘旋，半年，仅剩半年。如果他不是执着的要报仇，而是选择平淡的活下去，那么，这些就不会发生，他还可以活很多年，很多很多年。
聂谨怀被颜落这一番话怔住了，看向她的眼神慢慢变得深沉：“颜儿，这是你的想法么？”
“是的，我从一开始就想跟你说了，可惜，那个时候，你是八王爷，而我，只不过是温柔乡的老板，我不能说，而且，我还有那么一丝窃喜，可以看到你。但是现在不同了，收手吧，送完粮草，就回锦城去，做一个闲散王爷，好好，好好过剩下的日子。”颜落急切的说道，双眼因为着急而盈满了泪水。
无声的苦笑，聂谨怀站起身，面朝着崖下的边州城：“好好过剩下的日子？颜儿，你认为没有你的聂谨怀，还快乐得起来吗？你认为龙座上的那个人，会相信我只是要做一个闲散王爷吗？身在这帝王家，从来就没有闲散这一说，如果想真正的自由，只有变得更强，强过龙座上的那个人，只有这样，我才能彻底的自由。颜儿！”
聂谨怀越说越激动，突然转过身看着颜落，眼中的狂热和暴戾吓了颜落一跳。
“颜儿，从一开始找到骆家死士，我就知道是你，现在，我的眼睛也好了，没有了这个障碍，再加上你的帮助，相信我，我一定会带着你找到属于我们的自由的！”
颜落静静的看着聂谨怀，眼中渐渐起了一种怜悯的神色：“怀，别这样，这不是你想要的，冷静些。就算，就算你成功了，可是，迦罗公主呢？你准备把她怎么办？我们回不去了，醒醒吧，别再执迷不悟了。”
“迦罗公主……“聂谨怀喃喃的重复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是脸上的神色变了变。颜落痛苦的闭上了眼睛，轻声说：
“你没办法对她交代对不对？怀，人是会变的，这世间的事也从来不是为所欲为的，你我的缘分早尽，一时的错过，便再也回不了头了。今天，就当是个梦，把它忘了吧。自此以后，如果你坚持要继续下去，那么我帮你，如果你选择回头，我放手。”
说完，颜落站起身，不再看身后的聂谨怀，
心头仿佛被巨杵碾磨一般的疼痛，强忍着拉住一旁的马，颜落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聂谨怀呆呆的站着，直到颜落走的几乎已经看不见的时候才惊醒，刚想飞身去追，心口却一阵绞痛，一股甜腥几乎要冲口而出。
无力的蹲下身子，聂谨怀知道，反噬到心肺的毒已经发作。强压下那剧烈的绞痛，他用尽全力只喊出了两个字：
“颜儿……”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31 情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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