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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一部序章·叠梦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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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序章·叠梦2
高初碧:驸马以为我好梦正浓,其实我已经醒了。
那梦,梦得我冷汗湿重衣。
虽是如此,虽然只是一个梦,并不是真实,梦醒之后,睁眼看到熟悉的一切,微微侧了头,只见驸马睡容,我不敢动。
我知道他睡着了,却不敢动。
驸马一向浅眠,我起来,他便也醒了。
我闭上了眼。
我在心里数星星,以前睡不着,父皇抱着年幼的我,教我在心里数星星。
每个人的心都如夜之海,海里有无数星。
娘亲听到父皇说这样的话总是笑,说父皇孩子气。
“这么大的人了,还象孩子一样。”
说话时她抿起唇,笑意微微,却是笑得异常动人。
父皇不以为然,他总是摸摸我的头,让人将我抱上床,窝在他的被窝里。
父皇一天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床上,他病了,病得很重。
后来我听说,我未来的公公就是因为父皇的病才取得了至高无上的权力,那时候他是父皇的妹夫,姑姑衡安长公主与父皇的感情异常要好,于是他得到了皇帝的信任与权力。
也是因为父皇,在祖父安帝时期被幽禁的韩昙被放了出来。
因此,姑姑与父皇的感情淡了。
娘亲很喜欢韩昙,虽然她只是尚书左仆射韦之铭的妾,地位低微,没有拜见皇后的资格。
然而在姑姑的抗议下,韩昙还是进宫来了,她的任务是教宫人们读书。
姑姑与娘亲因为此事大吵过,连养病中的父皇也被牵扯进去。
这些事发生在我幼年时,那时我尚不晓事。
小孩子不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那时见到父皇提起姑姑总是叹息,于是我就问了,没注意到父亲那时神色有多复杂。
父皇说,他也许做错了,没有顾及到姑姑的心情。
父皇说,他放了一个人,姑姑怪他。
“那,不放那个人,不就好了吗?”
我说了,父亲捏了下我的颊,他摇头,神色很是慈祥。
“不放,阿芷更苦。”
“为什么?”
“一个男人喜欢上一个女人,若他坚持到底,什么人也无法阻止他。牢笼关得住一个人的人,可以让一个人死,可感情这种东西,却是斩不断的。”
我并不明白父亲的话,父皇说我太小了,不需要明白。
我只知道,父亲对韩昙印象很好。
那位女子,宫中人称为“沁大家”。
据说她的学问很好,人们敬她呼她不唤她的姓与名,而是称她的字“沁”。
人叫她,称为“沁大家”或“沁姬”。
我五岁那年沁姬得了重病,不能再入宫。
这个人我有点印象,又记不清楚,那时我怎么也想不到,以后我会成为她的媳妇。
那时我还没见过我的驸马。
那时候父皇还活着,我是他唯一的掌上明珠。
父皇教我数星星,父亲偶尔会走神,因为娘亲在一边看。
他偷偷地瞧着娘亲,脸上有一丝微笑。
娘亲却是,看也不看父皇一眼。
我很喜欢这样的父皇和娘亲。
那时的娘亲还是皇后,而父皇还在,虽然他身体不好,常年卧床,消瘦憔悴不似人君,但父皇毕竟还在。
我出生的时候,父皇已是皇帝。
他一直没有子嗣,听到我出生的消息,父皇异常兴奋。
虽然我只是一个女孩子。
没有儿子父皇说他并不遗憾,这话是父亲驾崩前对娘亲和我说的,那年我还小,年方六岁的稚龄女童不知道父亲要离开了。
我不明白为何娘亲会哭得这样悲伤,那一天到父皇下葬的半个月,娘亲一夜复一夜悲伤的哭泣,似乎要流尽她一生的泪水。
那时候我不知道为何老是看不到父皇了。
疼我的父皇,教我在心之海里数星星的父皇,那年转眼间,不见了。
只有父皇在临终前,抓着我的手,抓着娘亲的手,一声声教我数星星,那样的场景镌刻进了脑海里,再也忘记不了。
父皇说他并不遗憾没有儿子。
据说我三岁时有臣子提议立我为储君,这并非没有先例,祥的前朝有过这样的例子。
父皇让人检阅了史料,后来便搁置一旁,这事渐渐地被人淡忘了。
直到父亲病危,又有人旧事重提。
父皇否决了。
说这是无稽之谈。
而父皇死后,朝臣选择了男人成为君王。
那是父皇的弟弟,余王高春纬,立他的人是我的姑姑衡安长公主的驸马,尚书左仆射韦之铭。
父亲生前,与他感情最好的兄弟,是夏王高鸿。
也有人提出拥立夏王,但韦相不同意,后来还是立了余王。
娘亲对这些,对我一个字也没提。
她安静的接受了一切的结果,带着我搬出昭晖殿,娘亲说她不再是皇后了,占着皇后该住的地方,住着也不安稳。
我们住到了惠文殿,新帝登基,娘亲被尊为惠文皇太后。
韦相对我们很好,不晓得为什么,权力越来越大的他,渐渐地谁也不放在眼里的他,对娘亲和我却是极好。
后来我嫁入韦家,有一天我忍不住问公公,他笑了笑。
“先皇与陈太后有恩于我,臣知恩,自当回报。”
我问驸马究竟是什么恩,他也微笑了,可什么也没说,只是亲了亲我的颊,看我脸泛红霞,羞涩之下什么也说不得。
韦家权力渐大,娘亲与我,成了被厚待的异数,
十二岁那年,我的叔叔高春纬的苏皇后几乎被废,据说苏国丈得罪了韦相。
事情是窦王妃说的,她很担忧自己的处境,她的父亲窦大人与苏国丈很是好要,这回连窦大人也成了韦相迁怒的对象。
娘亲听了话,只要她安心过日子。
窦王妃笑了笑,在宫里消磨了一下午。
她看着我和高郢玩耍,就这么看了一下午。
窦妃是夏王的王妃,父皇死后,我们与夏王仍有往来。
堂弟高郢性格活泼,而那时我已经长大了,不能再象小时候那样淘气,很多事我不能做,便让他去做。
后来苏皇后没被废,窦大人也出来了。
我以为事情就这么了结了。
但不是这样的,事情还没完。
皇叔也驾崩了,谥号顺帝。
这回终于轮到了夏王即位,可九皇叔一点也不快乐。
窦妃没有成为皇后,虽然她一直是九皇叔的嫡妃,皇叔成了皇帝,她却被幽于后宫的小院落里,封号只是卑微的采女。
只有高郢如旧,但他也有忧郁的时候,在宫里他找不到别人说话,只有来找我与娘亲。我那时已经懂事了,对他和他的母亲都很好。
娘亲也一样。
我们觉得这对母子可怜。
身为夏王之子的博梁郡王高郢,也许比现在身为皇帝之子的英王高郢,要快乐许多。
高郢时常提起他的先生。
提起吴先生,高郢老是叹气,说他运气不好,学问是极好的,可运气不好,屡试不中。
他与夏王曾经是好友。
据说这位吴先生,与父皇也有一点联系。
这引起了我的兴趣。
高郢还是小孩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也是听九皇叔说的,这是很早以前的事了,那时父皇还是太子,他与九皇叔都还很年轻。
那时候没有我也还没有高郢。
吴雅正当年便是落第考生,境遇极坏,偏偏还被人冤枉他盗人财物,入了狱。
吴雅正是硬气的人,死不承认,被刑求了,还不承认。
那时他数罪并罚,被判了死罪。
父皇一时忽然起了兴致,拖着九皇叔跑去京兆尹处提取审犯卷宗,九皇叔凑巧发现案情疑点,父亲让人查明事实发现与吴雅正无关,便要京兆尹将吴雅正放了。
对父皇,这只是一件小事,父皇的记忆里没有吴雅正这个人,我问娘亲,她也不记得父亲有对她提过这样一个人。
但是,九皇叔却与吴雅正成了莫逆之交。
无论是窦妃,还是高郢,说起吴雅正这个人,都很感激。
父皇治世,是夏王风光的时候,那时吴雅正没有上门过几次。
余王即位,九皇叔处境变得尴尬。
吴雅正在这时成了高郢的老师。
“世上雪中送炭的人少。”
高郢郁闷地对我说,九皇叔成为皇帝以后,现在高郢反而没有老师,吴雅正是布衣,不得入朝。而朝中尽知韦相厌恶窦王妃,谁还敢担任高郢的老师?
九皇叔吩咐一位大臣为英王授课,便有一位大臣告病。
他也没办法。
现在是窦妃自己教高郢。
真是可怜的孩子。
每每看到他在我这里看到很的书兴奋到两眼发亮,我心里便是一酸,叫我怎么不去怜惜你呢?
我的弟弟。
我没有兄弟姊妹,便将高郢当成弟弟。
高郢是个坚强的孩子。
他不需要我与娘亲的怜悯,因此我将对他的怜惜放在心底。
那时候我以为这世上对我重要的,除了娘亲,也就只剩下阿弟了。
可后来驸马出现了。
这男人的出现对我来说是意外,我不懂得为何我会这么喜欢一个对我来说完全陌生的男子。
那时连宫里的流言都说九皇叔将要被废去帝位了。
娘亲与我都很不安。
可两个女人,在这偌大宫廷里,就和大海上的小舟一样,面对滔天巨浪,能做的很少。
也无法预知自己未来的命运。
我不知道我的未来怎样?
那年我已是成年女子,等待出嫁。
出降的对象我不知道是谁,这些不是我能选的,我只是祈求上苍护我,不要嫁得离娘亲太远,离我的国家太远。
和祥同时存在的还有四个大国,无数小国,我会不会作为政治工具被送出去,我心里一点把握也没有。
如果成为被利用的工具避免不了,我希望自己还能留在祥,出降臣子。
然而这些事,都掌握在韦尚书令手上。
我与娘亲都没有置喙的余地。
当年的尚书左仆射,如今的韦尚书令又封了楚王,若说他会自己当皇帝,我与娘亲也不会意外。
这些事,我们心里有数。
有的东西,终究无法避免,就象王朝的气数一样。
但我们还是不安。
九皇叔被废的当天,要求拜见娘亲的是一位陌生的青年。
他姓韦,名航。
是韦尚书令的儿子。
我躲在帘后看他,只见一张英气的脸。
似乎他看到了我,朝我笑了笑。我不自在,背过了身,可听他的声音沉稳的很,我以为那是我的错觉,于是我又转过头,他目光扫了我的方向一眼。
我看到他微笑了。
第一次,我看到一个陌生的男人,看得脸发了烧。
韦航来见娘亲,是请我们安心,不管这朝廷怎么动荡,只要他们父子在一日,便会保护我们母女。
娘亲很惊讶,可她的口吻,还是平淡无波的。
父皇走了以后,她的语气便是这样了。
“为什么?”
韦航说:“当年您很照顾沁大家,我与父亲都很感激。”
韦航走了以后,母亲沉默了很久,尽管我一直在母亲身边问她这年轻人的事情。
“为何他对沁大家这么关心,这么在意?”
据我所知,韦航,是姑母衡安长公主之子。
“不是的,这是一个秘密,可也是公开的秘密了,他不是你姑母的儿子,是沁姬的儿子。”
娘亲告诉我韦航的身份,她又让我不要对韦航太好奇了。
“这个人,你还是少接触的好。”
娘亲希望我的日子可以过得平凡一点,韦航与他的父亲他的家族,对娘亲来说都是极力避免接近的对象。
我记得娘亲的话。
可有的事情,真的不是自己可以预料的。
比如相遇,又比如心动。
这一年是韦航开始在朝廷里大放光彩的一年,我时常听到宫中人提起他,而他的妹妹韦茂贞,是未来的皇后。
她选了谁,谁便是未来的皇帝。
众人都没想到,茂贞选择了阿弟作她的丈夫。
未来的皇后是位冷漠的女子。
她的眼睛里没有笑,也没有一点对未来的憧憬,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她是韦尚书令唯一的女儿,而那个已经将整个祥国都掌握于手心的男人,把母仪天下的皇后之位都给了她。
她也是那位父亲的掌上明珠吧,为什么她还是这么不快乐?
将要成为皇帝的阿弟也不快乐,一点也不。
他的父母都被幽禁了。
他见不到他们。
“阿姊,为何我想见我的爹娘,竟会这么难?”
一次他愤愤的对我说。
“可至少,你知道他们还活着,不是吗?”
我却是想见也见不到父皇了。
“阿姊,我不想当皇帝。”
一次无人,他看着我,一字一字,叹息的说。
“没有选择的余地了,就好好的走下去,抱怨没有用处,日子总是要过。”
那年父皇驾崩,一位妃子在娘亲面前哭泣,哭泣着她这么年轻便要守寡一生,娘亲对她这么说。
我记得,因为娘亲一个人的时候,对着镜子,她也经常这么说。
现在,我也对镜子这么说。
在没有人的时候,我经常这么做。
在阿弟大婚典礼上,我又见到了那位年轻人--韦航。
韦航见我,朝我微笑,笑容里暖意满满。
那天我出了岔子,扭了足。
我蹦跳着在侍女的帮助下逃离了阿弟大婚的现场。
我以为没有人看到这事。
他却出来了。
看到我他大吃一惊。
见到他的时候我的脸一定很红,他看我坐在一边,动也不能动,我只能低下头,眼睛瞧着我的裙摆,不去看他。
“公主,需要臣帮忙吗?”
我不点头也不摇头。
韦航叹息,忽然蹲了下来,背对着我小声说。
“公主,倔强虽然可爱,不给人添麻烦也可爱,可是有时候坦白一点也很可爱。”
我的脸再度发烧了。
“胡说,我才没有才没有……”
“嗯?没……有……?”
他没有转过身,声音拖长了,还带着温和的笑意。
好吧,我的足真的很疼。
他背我回到惠文殿,娘亲那时不在,我听到他吩咐众人,不要将事情传出去,传出去,便要严惩。
“为什么?”
我不是很赞成。
他弯下身看我,唇角微弯。
“女孩子的名誉非常宝贵,高贵的公主,也要珍惜自己。”
临走的时候,他微笑着对我说再见。
那天我记下了他的话。
想着想着,有时会情不自禁的微笑。
茂贞成为皇后,韦航进宫的机会也多了。
偶尔我们会相遇,他总会弄来一枝花送我,也许是很名贵的牡丹,也许是很不起眼的连名字都认不出来的花。
当然,绝大多数时候,我们相见,他都空着手。
他总是兴冲冲的要我等一会,然后去摘花。
于是我笑的时候越来越多。
娘亲对此一直沉默,直到有一天,她对我说。
“翠翠,你放弃吧……”
我不知道娘亲说什么。
娘亲叹息。
“韦航不是好对象,你不要喜欢上她,翠翠。娘不想你不幸福……”
是吗,娘亲说,我喜欢上了韦航。
是真的吗?
我朦朦胧胧的想着,窗外是雨,一切都朦朦胧胧的罩在雨雾之中。
想起那个人,心里有一点点的甜味。
“娘,我喜欢他,这不行吗?”
“我不可以偷偷喜欢他吗?偷偷的,也不可以吗?”
我抬头看向娘,我低声的问。
娘亲叹息了,她走近我,抱住我。
“翠翠,你长大了,可是你的婚事不是你自己能做主的。孩子你知道吗?你现在越喜欢一个人,不能够与他在一起,你受得伤害就越重。”
娘亲是为我好,我知道。
我不想她为我担心,我请她宽心。
我与韦航还有相遇,他还是摘花给我,看着我微笑了他也微笑,我把自己的喜欢藏在心里。
喜欢一个人,放在心里喜欢也是一样的。
我不可以决定自己的命运,但是,我想我可以保留一点点喜欢在心里。
也许阿弟听到了风声。
他找我,说不应该去喜欢那样的一个人。
“为什么不应该?”我问他。
“就是不应该。”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翻来覆去只这句话。
“阿弟,你不要恨他们。”我没说出名字,阿弟知道我指的人是谁。
“你还要过你的日子,不要恨,有恨也要藏起来,不要露出来。”我对他说。
阿弟沉默了,好半晌他抬起头。
“阿姊,你要是嫁给他,我不会原谅你。”
我笑了笑,这不是我可以选择的,于是我没点头也没摇头,尽管高郢的态度这样认真。
也许韦尚书令也听到了风声。
他问我是否喜欢韦航。
我摇头了。
不知道他想做什么,我不能表露自己的感情。
他了然的微笑。
“公主,有些东西,眼神瞒不了人。”
这句话结束了我们的会面,而后以皇帝的名义,中书省拟旨,寿春公主出降韦航。
那年我十六岁,韦航十八岁。
这道旨意,除了韦尚书令,也许对谁都是意外。
娘亲知道的时候,一切她已无法阻止,我记得她的手一片冰凉,她的眼沉沉地盯着那道诏书。
娘亲无力的扶住额,叹息了整夜。
可是她对我,还是给了我祝福。
阿弟哭了好几天,虽然没人看到他哭的样子,他也不承认,可眼睛肿成那样,否认也没有说服力。
“阿姊要嫁给仇人了。”他嘀嘀咕咕,神情如丧考妣。
阿弟真是可爱,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瞪了我一眼,可也没说什么难听的话。
谢谢娘亲,谢谢阿弟。
出降那天天晴,仪式异常盛大,不亚于皇帝大婚。
我的驸马依然朝我微笑。
我们成了夫妻。
我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原先我喜欢驸马,但我没有可以与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的奢望。
可是这个看似不可能的想望,竟然也成真了。
但是生活总是这样的,让人意外。
三年之后,九皇叔死了。
窦妃也死了。
原因都是自杀,阿弟不相信,他认为是公公命人做的。
连我也有些怀疑,嫁与驸马之后我才明白,公公对沁大家有多好。
尽管她已经疯了,谁也不认识,公公却对她一如既往。
不象对我的姑母,只是场面上的关怀。
也许沁大家就是公公心上的女子。
就象驸马于我的意义一样。
九皇叔出事的那天驸马和公公都进宫去了,这个消息,也是驸马告诉我的。
他回来的时候,神情异常疲倦。
“翠翠,这不是爹做的。”
他苦笑。
“阿弟不相信,是吗?”
阿弟那性子,我自认清楚的很。
驸马沉默。
“驸马,保护阿弟,我请你保护他。他只是一个孩子,很多事情他不懂。”
我揽住驸马的肩,我轻轻地请他保护我的弟弟。
驸马还是苦笑。
“翠翠,我十四岁那年,已经在战场上杀敌了。没有人同情我,没有人关心我,只能靠自己决定自己的生死。陛下与我那年的年纪相差不远,我帮得了一次是一次,可不是每一次都可以这么幸运。我之上,还有爹。”
这些我都知道。
我迎上驸马的眼睛。
“那,我去劝他。”
失去父母的阿弟,犹如困兽,虽然他表面上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
“阿姊,你嫁给仇人了,现在,你要变成我的敌人吗?”
他的口吻很冷静。
我摇头,不知道该怎么劝解。
“那,你就不要劝我,我现在很好。”
他的口吻还是很冷静。
“阿弟,你想死吗?”
我认真的问他,他迅速的摇了摇头。
“那么,就不要说气话。”
“这不是气话,你不能让我不恨。我现在很好,你看我说话还记得要小声。”
阿弟的神情扭曲了。
我无言的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幸好我早让侍从下去了。
驸马这时候踱了进来。
我朝他摇头。
这时他出现一定会刺激到阿弟,还是别出现的好。
驸马很严肃的朝我摇了摇头,又对阿弟说。
“看来你还好。”
驸马的口气很是欣慰,我冒了一额头的汗。
阿弟马上就跳起来了。
“昨天是你打昏我?”
“打昏你这种事,还不用我亲自动手。”驸马坐到我身边,拍了拍手,让人上来给我们预备茶点。
阿弟被他的旁若无人气到没言语,我赶紧拉了拉驸马的袖子。
他朝我眨眼,偷偷地在我耳边说。
“让他放松一下。”
阿弟竭力忍耐,他的眼睛里燃烧着熊熊火光。
这两个人,真是冤家对头。
我心里无声叹息。
可还是阿弟先开口了,难为他还记得冷静。
“你来做什么?”
“看你死了没有!”驸马笑了,看了我一眼。
我的脸色一定黑了。
阿弟的脸色也全黑了,他咬牙。
“你放心,我活得好好的。”
驸马点了点头,看了看一旁的食案。
“照这样顿顿不吃,很快这话你就说不出来了。”
阿弟自从知道九皇叔出事,便没有进食,方才我也劝说了很久,阿弟敷衍我,就是不吃,我也拿他没办法。
现在驸马这么说,估计阿弟会沉不住气。
我心里不禁偷偷地笑。
阿弟果然上当了。
“你放心,我肯定会好好吃。”
“很好,你别让我失望。”驸马起身了,对我说。“我先去尚书省,等会再来接你。”
驸马走了以后,我瞧着阿弟气恼的脸。
“阿弟,驸马是好人。”
虽然知道阿弟听不下去这话,可我还是忍不住为驸马说几句。
阿弟这回没反驳我,没精打采的。
“阿姊,再是好人,也总有一天会变成仇人。父王死了,下一个,便是我了。”
我说不出话。
他看着我,忽然笑了笑。
“阿姊,这么难过做什么,我和你开玩笑的。”
他的声音忽然放低了。
“阿姊,我想要活下去,你放心,我会保护好我自己的。没有爹娘的三年我也过来了,以后我也可以靠自己努力让自己活下去。爹娘在这世上剩下的,只有我了,不是吗?”
那天回到府里,我没出去与公公一同用膳。
驸马听到我不想吃,只是让厨房晚点再做一顿膳食给我。
“公主身体不适。”
他用这理由告诉公公,公公也没说什么。
晚上我对驸马说,不要欺负阿弟。
阿弟是可怜的孩子。
驸马没答话。
第二天早上进早膳,他与我在房里吃,说话时他忽然告诉我说。
“让他学聪明一点,现在的他,还太老实了。”
这话我到底说不出口,见到阿弟,我只是让他不要把恨意写在脸上。
他用力的点头,我不知道他是否听进去了。
那年年末,公公过世了。
我的驸马继承了公公的权力。
阿弟与驸马的关系变得异常微妙,很多事驸马不再对我说了,阿弟也不告诉我对驸马的观感。
阿弟对我也恭敬了许多。
“阿姊,你可是那个人的妻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哟。”他撇了撇嘴,开玩笑似的说。
听到这话我很难过。
驸马掌握了权力,他便是阿弟憎恨的对象了吗?
阿弟对公公的憎恨,就这么转移到驸马身上了吗?
“不要恨,阿弟。九皇叔的事与驸马无关。”
我努力劝说。
阿弟安静的看着我,他微笑了。
“我知道,是没关系。可是阿姊,还有一句话叫父债子偿。”
我哑口无言,他又笑了。
“我开玩笑的,我不能老记着仇恨,我总是要活下去的。”
似真非真的语气,驸马说阿弟还是孩子的脾气,热情爽朗,也没给朝廷和他造成麻烦。
“还好,我们可以相安无事。”
他总这样安慰我。
我总有说不出的感觉,阿弟和驸马的关系就象流满盆的水,不知何时会因为什么原因溢出来。
也许只是一个很简单的原因。
也许他们之间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阿弟时常宽慰我,驸马时常宽慰我,不要担心。
可是他们什么都不说,我反而更担心。
距离九皇叔之死,已经过去三年。
阿弟成长了,驸马更成熟了。
生活这样平静,可是我总有预感这样的平静不会持久。
也许因为我不安,才做了这梦。
我不敢动,怕吵醒驸马,怕他问我做了什么梦。
驸马心细,我说谎他能看得出来。
驸马却醒了,我听到他起身的声音,我也躺不住。
于是我装做初醒,睡眼朦胧。
问他,他说没事。
我问他是否做梦了,他说没有。
他让我继续睡,我便又躺下,闭上眼。
那夜我睡不着,一直失眠到早晨,驸马也是,不知道为了什么原因,一整夜辗转反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