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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章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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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一 记得同烧此夜香,人在回廊,月在回廊
那日一如既往的,白玉堂抱了一坛上好的女儿红来到展昭的屋顶。
“猫儿,陪我喝酒,可好?”
仅仅是这一句话,展昭就知道,今夜的白玉堂不同以往。
展昭说不出他是哪里变得不一样了:一如既往的鲜衣怒马,一如既往的风流潇洒,一如既往的玩世不恭。可是,展昭就是知道,此时的他和平日里的白玉堂不一样。
或者是目光,或者是……心境。
于是展昭轻轻叹了一口气,放弃了进屋去舒缓一下忙了一天所带来的疲惫的想法,认命的攀上了屋顶。
接住迎面飞来的酒杯,力道恰到好处,杯中酒半滴也未洒出,展昭浅尝了一口,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
非是酒难喝,而是这酒太醇了。这般醇香浓郁,不似一般藏酒,想来这酒怕是十分珍贵。
月色之下,白玉堂轻轻为自己倒了一杯,放在鼻下缓缓的轻嗅,随即,月光般皎洁的面上露出了一个清淡的微笑。
“猫,这酒可好?”
转头看去,那人沐浴在月光下的这抹微笑映入眼中之时,他的心不知怎生竟漏跳了一拍——这人,竟生生将月光比下去了几分,清冷、脱俗,透着一抹淡淡的悲伤。
“……”展昭从未想到,自己有一天竟会在一向飞扬不羁,率性随意的白玉堂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一时竟至无语。
白玉堂却不等他回答,径自接了下去:“当然是好酒啊!梅儿的父亲在她出生的时候亲手埋在地窖下的,一共只有十坛,说是等梅儿出嫁之时再拿出来。整整二十一年啊——呵呵,你这猫儿,当真是有口福,白爷爷特地拿了一坛来给你尝尝,还不快磕头道谢?”
他虽是说笑的口吻,展昭听在耳里,却没有一点想笑的感觉,只是怔怔然看着他。他当然知道梅儿是谁。七年前,家破人亡的梅儿被带上陷空岛后,就一直跟在白玉堂的身边。他曾多次见到过那个清秀动人的少女,但更多的时候,却是听这只白老鼠在自己的耳边念着梅儿如何如何……
梅儿姓柳,人如其名,有着冬梅般的坚强和垂柳般的柔韧。她并不是一个多么艳丽的女子,而是清清淡淡的,微微一笑之时,更是宛若皎月,令人不由自主地想去呵护她,保护她。
一年之前,化敌为友的他们也像这般坐在屋顶饮酒,白玉堂曾在半醉半醒之下告诉他,他是第一次真正动了心,对象就是这个叫做梅儿的少女。
也是在那一刻,展昭隐隐发现,自己的心中对这位亦敌亦友的知交,似乎并不仅仅是朋友、兄弟之情。
可是今天,白玉堂却带了一坛梅儿出嫁时才会拿出来喝的酒来找自己,眉眼话语中还带着这样的轻愁,展昭就已知晓发生了什么事。
这只白老鼠……
“呵呵,猫儿,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聪明?”
半天等不到回应,白玉堂侧过头,见到展昭默默看着他的双眼,就明白此时的自己已被他看透。他苦恼的将自己的头埋在臂弯里,半晌,才又闷闷的道:
“要笑你就笑吧!白爷爷是失恋了!梅儿喜欢上了其他人,五天后就要出嫁……你这死猫做什么这般表情?我当真是自找罪受,巴巴的跑来给你嘲笑……”
话说到后来已经有些孩子气。以=白玉堂向来极爱面子=,面对这样的情景自是不愿意抬起头来。所以他没有看到,此时的展昭,面上并没有半点笑意,只是垂下了长长睫毛,遮住了眼中的思绪。
一向自诩“傲笑江湖风流天下我一人”的白玉堂,竟会为了梅儿即将出嫁而这般反常——他是当真动了真情啊!
这样的他,根本不像是白玉堂!
为什么……心中竟也浮起了这么浓重的苦涩?是在为他而——难过吗?
两人就这样静默的坐在屋顶上。许久,展昭忽然轻叹了一口气,伸手取过了白玉堂身边的酒坛,替两人各自倒了一杯。
“白兄,展昭敬你!”
他端着自己的酒杯,带着一如既往的,淡淡的微笑面向他,白玉堂愕然接过,有些怔然的对上了他如黑曜石般的眸子。
月光之下浅笑依旧,带着莫名的鼓励。
“这第一杯,当祝梅儿新婚快乐。无论如何,相信白兄你定然希望她开心幸福的对不对?”
白玉堂咬牙接过,一饮而尽。然后看着展昭倒了第二杯,又递给自己。
“这第二杯敬柳姑娘!终于有人可以让风流天下的白五爷如此牵挂——这世间能有几人有此能耐让白五爷这般失态?”
“臭猫你——”白玉堂瞪向他,展昭的眼中却毫无戏谑,他恨恨然接过,喝下的同时,心中也是一惊——他确实过于失态了!活了二十四年,他白玉堂何曾这般抑郁自怜?
思绪转动间,展昭已然倒了第三杯,默默的端到他的面前。
“这第三杯——”展昭看他良久,却最终没有说出什么来,转而凑到自己的唇边,一饮而尽。
这杯——原该敬自己的……
可教他如何去说?
白玉堂却不懂他这般心思,见展昭饮下杯中之酒,误以为他的意思就是陪自己喝个痛快,于是也不再多言,从展昭手中接过酒坛,开始自斟自饮。
就这样,两个成名天下的侠客,在这开封府的屋顶上,抢着一坛二十多年的女儿红,各怀心事的你一杯我一杯的喝了起来。酒不够了,展昭便默默的下了屋顶,从园中的梨树下挖出了这只老鼠以前埋的酒,继续与他对饮。
白玉堂但求一醉,展昭又……何尝不是?
或许是今夜的月色太朦胧,或许是今夜的人太对味,也或许没有任何原因的,向来千杯不醉的白玉堂竟硬生生的醉倒了,醉的不知今夕是何夕,醉的不时诉说着什么。展昭俯下耳去,模糊间听得最多的只有两个字:
梅儿。
心中猛地一抽,划出了一道血口,又在他未曾察觉的情况下飞快的掩去。只是,那种疼痛一直萦绕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咬咬牙,忍不住骂道:“臭老鼠!大丈夫何患无妻,何苦如此糟蹋自己 ?你这般——你这般……”
同样喝了那么多酒,同样的但求一醉,为什么这只老鼠如愿以偿,他却是越喝越清醒,越喝越觉得心——在隐隐作痛?
终究不忍将他一个人丢在这里,他认命的半扶半搂的将这老鼠带下了屋顶,拖进了自己的卧室。
老鼠喝醉了也一点都不让人省心,不时的扑打乱动。展昭默默的将这个一身酒臭的家伙丢到自己的床铺上,又倒了一杯茶强行替他灌下,哪知却在灌的过程中却被那乱动的老鼠打翻了一半,全都不偏不倚的洒在了他那已经皱的不像样的白衣上。
展昭心下暗叹,嘴上却道:“你这耗子!我定是哪辈子欠了你这家伙!你失恋了,却让我忙前忙后的照顾!看你现在这幅样子,哪里还有半点过去那神采飞扬的神态?醉,醉,醉!醉死了最好!”
紧紧的握了握拳,他深吸了一口气,认命的伸手扒起了老鼠皮,只余下一身白色丝质里衣。又拉过被子,打算着替他盖上。
偏偏就在此时,白玉堂朦朦胧胧的睁开了眼。
眼前模糊一片,隐约映入一个模糊的淡色身影、一头乌黑的长发,以及一阵阵萦绕在鼻尖的,熟悉的青草香……
“梅儿……”
他轻轻开口,眼前的人影全身一颤,似欲离开。白玉堂酒意上涌,反射性的伸出手,揽住了那人纤瘦的腰。那人不防,轻呼一声,正欲起身,却被他借势向下一按,随即翻身而上,将他牢牢的压在了自己的身下。
展昭大惊,没想到这只白老鼠喝醉了还有这般力气。正欲伸手推开他,眼前忽地一暗,唇上已烙上一抹滚烫的触感。
接着,便是近乎撕咬的辗转、厮磨。
展昭只觉脑中“轰”的一声,仿佛听见了什么碎裂的声音——思绪沉醉的远比想象之中要快得多,他想闭上眼,最终却只能朦胧的看着那张离自己太近、近到已然看不清的脸……
那人厮磨的浓烈,辗转之间已变成心恸的噬咬,更不顾一切的探入了他的口中,与他翻转纠缠,柔柔软软,却又追逐不休。
终究闭上了眼,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泪痕悄然滑过耳畔。
好苦……
两人都是苦涩难掩……
隐隐约约听见那人在相交的唇边溢过一道模糊不清的呢喃:
“……儿……”
——然后轻轻吮去那道泪痕。
身上一凉,那人竟撕开了他的衣襟——他霍地一惊,那人的唇辗转到颈下,阵阵晕眩袭来,展昭闭了闭眼,再不迟疑,用力在下唇上一咬——
神思清醒过来,展昭暗叹,伸出手点了那人的黑甜穴。
从来好梦难遮掩,酒醒黄粱,郁郁断人肠……
翻身坐起,怔怔然伸手抚上了唇,目光复杂难掩。
玉堂……
再不敢多呆一刻,匆匆替那人拉上被子,仓皇逃出了自己的卧室。
理好衣襟,茫然漫步,不知不觉的走到府中的回廊上。抬头望月,终究空惘。
举头望明月,对影成三人——当真让人黯然。
……
五日后,梅儿终究没能成亲——不是这只老鼠捣乱,而是梅儿的未婚夫失踪了。
那个时候,被白玉堂拉到陷空岛观礼的展昭冷眼看着白玉堂暴跳如雷的表情,忽然之间有些茫然。
他看着白玉堂搂过仍身着喜服的梅儿轻声安慰着,面上满是疼惜、不舍以及愤怒,只能趁着其他人没注意到的情况下,暗暗握紧了拳。
这样的话,白玉堂又有了机会不是吗?他该是替他开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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