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世江湖：潇潇暮雨》末系新墨

93、【番外*连城】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上。
　　出生克死母亲，父亲随之伤心过度而去。这是从别人口中听到的。
　　再无亲人，我被村子里的大善人李大收养。热心助人，有口皆碑，果然是善人。
　　呵，大善人。
　　我渐渐长大，也慢慢从自己有家了的美梦中清醒。六岁之前，我面对着那个看似热情和蔼男人越来越奇怪的目光，心中莫名恐慌。六岁之后，我离开了那个家。
　　我杀了他。
　　滴血的锋利的刀，我看着倒在地上目中尽是不可置信和惊恐放大的瞳孔，心里却意外地没有多害怕。
　　他的身边是散落的粗粗的绳子，我甩了甩还有些绑痕的胳膊，推倒煤灯，放火，离开。
　　从此，我不再有家。不，是从未有过。
　　江湖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因为在我接触到的第一刻，便已经陨落。
　　那几个男人围住我，他们看着我的眼神跟李大是一样的。下意识想要逃离，却在一阵奇怪的白烟中失去意识……
　　我是被一阵凄惨的呻吟惊醒的，奇怪的地方，奇怪的器具，奇怪的……少年。我看着眼前奇怪的一切，原来，他们想要对我做的事情，就是这样吗……
　　地狱般的生活什么时候可以结束？
　　我不知道，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屈服，任遍体鳞伤我都没有松口答应去前楼——那个白天清冷，夜晚热情似火的喧闹世界。
　　“啊……”，微弱的呻吟，我终是忍不住，感觉背后被剜去的肉块离开身体的痛楚。也许是我的倔强让他们感到了新奇，我不松口，他们也没有把我送去前院，只是日复一日地坚持虐打让我屈服……这怎么可能呢，我的眼里涌上疯狂……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了吧，那就——一起下地狱吧！
　　“嗤——”，□□被刺中的声音，接下来是如同李大临死前的表情，不可置信，与惊恐。
　　我踉跄挣扎爬起，握紧了上次逃跑未成时顺回的刀，虽然自然而然被毒打，但我不后悔那次的尝试……
　　用一边的布巾随意擦了擦身上的血迹，我冷笑着扔到那张死不瞑目的脸上，然后，拉上勉强可以蔽体的衣服，转身，离开。
　　打开那扇门，外边正是夜晚。我提拎着尚在滴血的刀，夜煞般迈出，今晚，就结束一切吧……
　　这个世界，既然只会给我痛苦，那便不再留恋。
　　“喂，小子，见到一个穿灰衣服的人过去吗？”没想还没走几步，就被人拦住了。
　　儒雅，伟岸。这是我见到义父的第一印象。
　　不过彼时我仇恨一切杀气尽露的眼却屏蔽了一切，只在想外表再亲切又如何，这人定也是道貌岸然的吧。
　　所有人都是如此。
　　那不如，就让我结束一个残恶的灵魂吧……我扬起了手。
　　哪想还未等我出手，那人鼻子嗅了嗅，很惊讶地看着我……手中的刀。还未有所动作，就听到不远处“死人啦——”的喧闹声。
　　中年人看我一眼，却仿佛已经看透了一切：“行啊小家伙够狠，跟我走吧——”还未来得及做声我便被抱入了一个怀抱，从未有过的温暖感觉瞬间浸透了我的心。
　　腾飞而起，夜风呼啸，我却感受不到一丝冷冽。
　　在那个胸怀中，我却觉得这个人，应该不会和李大他们一样。他，或许是可以信任的？难得没有挣扎，假如这人真的也是道貌岸然，不过一死罢了。
　　墨沉——是义父的名字，而他正是传言中无恶不作、人人得而诛之的魔教之首。
　　呵。
　　这个世道，恶人可以堂堂正正活着，得到善人称呼，真正的好人却要被污蔑成为反派，人人喊打，这是什么道理。
　　从此以后，我有了家人。
　　不久以后，我还有了两个弟弟。我所梦想的家的模样，有了具体的样子。
　　只是，一切幸福都在几年后戛然而止了……
　　痛苦吗？释然吗？
　　此去经年，虽然有痛苦的记忆和悲痛的过往，但到最后，每个人都还是有一个不算错的结局吧，不是吗？
　　很久很久以后，我同在小倌馆中偶然救下的冥霜烨围炉看雪时，不止一次回想起过那同样的一个下雪天。彼时，后背被生生挖掉的骨肉中嵌放着的鬼头双刀已经被彻底取了下来，不再做伤害自己的事情之后，本以为永远不会再愈合的伤口，在暮雨姑娘以及乌托邦的神奇药物作用下，竟然渐渐在恢复了，就好像大家一样，一切都在慢慢变好。
　　纷纷扬扬，纯洁无垢。
　　遥记当年那个下雪天，那人站在面前，儒雅端方，温和问道：“跟我回来了就留在这里吧，你叫什么名字？”
　　“……”，下意识不想想到过去，也不想再忆起那个“李城”名字带给自己的灾难……
　　“没有么？那……”墨沉看了看外边飘雪的天，“是在大雪天遇到你的，不如取谐音‘薛’吧，至于名字，有喜欢的字吗？”
　　“雪么……”少年垂下眼，看到始终握在手中的刀上已经开始凝固的暗红色血痕，心中一动：“连城，薛连城。”他听到自己清凌的声音，连城，怜城……假如上天还有一丝慈悲，可否容我一许温暖，只要一点点而已……
　　薛连城。
　　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