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一 上穷碧落下黄泉（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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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是来救我出去的？”张洢水眼中黑雾褪去，敛起阴气。
“是的。如今你弟弟张未晞已高中状元，向朝廷请命回到茗城，已将王常康等人查办收入大牢，择日将押完京师受审。”
“这样让王常康死去，实在太便宜他了。”张洢水紧握拳头，身上阴气又盛，目露杀意地道。
“人间之事自有人间的法度去审理。如今你亦非凡人，当务之急应该是轮回再世。”
张洢水点头，她亦深知此道理，自己已非是凡世之人，她也相信她的弟弟，定能为张家以及茗城中无辜受害的百姓报仇惩处恶人。
“十多年前，我与仕贤逃亡，却在萝河旁被王常康的人追上，仕贤为了保护我，让我能安全逃脱，只身一人引开追兵，他却……被王常康的人斩断双手后扔到了萝河里。”张洢水说道此处略微梗塞，犹记得她被王常康抓住后，王常康把仕贤满是鲜血的双手扔在她的面前，那一幕，除了恨，就只有撕心裂肺的痛。
清月十分明白她此刻的心情，自己的爱人惨遭虐杀。只听张洢水继续道：“我被王常康抓回来，原本是誓死不从，但是他以我爹爹和弟弟性命相胁，我害怕，他会像对待仕贤一样对我爹爹和弟弟，所以我……不得已委身于他……”
回忆起从前悲惨的经历，张洢水眼眶中再次流出黑泪：“王常康那禽兽只是把我当玩物去玩弄，之后还让他的手下也将我……最后把我锁在水池旁……活活饿死，暴尸后将我的尸骸丢弃在池中。我心有不甘化作恶灵要找他报仇，岂料他身边竟然有一道士助他，将整个张府都封印了，我无法出去报仇，也无法去投胎，只能被困在张府十几年。”
听了洢水的遭遇，莫说是洢水，就连清月也十分气愤，恨不得亲手杀了王常康这畜生。
“张小姐，我这就带你出去。”清月领着张洢水到张府大门。
“麒麟！”洢水看着立在大门的碧玉麒麟，十几年来她试过无数次想闯出张府，却被这对麒麟给拦下来，没少在它们爪下吃苦头。
“你说它们呀，我这就给你出出气。”清月言罢，双手腾出一团火焰挥至被结界困住的麒麟。
不出一瞬，石麒麟被火焰包围后噼里啪啦地粉碎在地上了。
洢水不得不感慨，这位姑娘的修为着实厉害，方才也幸得她手下留情了。
清月正准备与洢水回衙门，突然停了脚步，对身旁的洢水说道：“你这个样子，可能会吓着你的老父。”
洢水低着头，她也知道如今自己的容貌很吓人，连她自己也不愿意去看如今丑陋的脸。她死后被暴尸，所以她的脸就像枯叶一样布满道道深浅不一的沟壑，她抱歉地道：“吓着姑娘了，实在抱歉。”
“不，我不是这意思。”清月边解释边从自己的墟鼎中变幻出一透明的珠子：“这是修魂珠，可以修复世间万物的灵魂，是我师傅飞升前留下的宝贝。”
言罢，清月摊开双手，修魂珠飞至洢水头上，清月一施咒，修魂珠上散发出如月华般温润的光芒，洢水沐浴在光芒中，她感觉自己身体的沟壑在慢慢修复，体内也有了充盈之感。
一炷香后，修魂珠飞回清月手中，原本透明的珠子里出现一小片黑雾，清月心想：哎，要去净化这珠子，怕是得花费好几百金了。
洢水摸了摸自己的脸，原本的沟壑伤疤已然不见，正欲跪拜答谢清月，清月双手扶起她道：“不需多礼，我们还是回衙门吧，你爹和弟弟可是等久了。”
确实是等久了，这一刻的重逢等了十多年了。
洢水再次站在父亲与弟弟身前，竟已是十几年后的事情，曾经的其乐融融，如今却成了天人永隔。
“是父亲不好，没有好好保护你。”张老爷老泪纵横，张大人扶着老父，看着姐姐，心中也是一片悲凉。
“爹莫要这样说，这些都是洢水的命。如今，得风姑娘相助，脱离苦难，也算是上天的施恩了。”
张大人对清月施礼拜谢，恭敬道：“感谢风姑娘，风姑娘的大恩大德，我张家没齿难忘，来世必当衔草结环以报大恩！”
“大人，不必客气。虽然现在张小姐是出了张府，但是她终究不属于这凡世，理应重回轮回之道，方可再世为人。”
张老爷看着女儿，心中不舍，十几年的分离，方才重聚就要再次分别，但是他也知道只有让女儿轮回再世为人，才是对女儿是最好的。
清月继续道：“人死后，冥域的使者就会上凡间带魂魄下冥域，我在师傅留下的神典看到过记载，冥域之主是个公正不阿的神，对于在凡间作恶的人，死后到冥域必不会有善果。张小姐死后为何没有被带入冥域，我想应该是被当年王常康那道士在张府施法所致，导致鬼差无法寻找到你的魂魄。而如今，你的魂魄在凡间逗留十多年，怨气入体，已是非常虚弱，如非修魂珠暂时修复了你的魂魄，怕是你熬不过多久便会魂飞魄散了。”
张老爷听了，着急得道：“那可如何是好？”
张大人也焦急地看向清月。
清月对张老爷和张大人说道：“张老爷和大人不必担心。张小姐说她的尸骸是被弃在张府小池里的，只要让张小姐的尸骸重新入土为安，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去办即可。”
“好，我这就马上去安排。”张大人准备马上派人去张府将姐姐的尸骨挖出来葬入自家祖坟中，却被清月制止了。
“张大人莫急。”清月望向中堂外的天空，继续道：“如今将近天明，阳气渐盛，必须等到入夜阴气浓盛时候方可去将张小姐的尸骸重现。”
张大人也知道不可着急，见清月忙了一夜未睡，当即安排下人带清月去厢房休息。
清月沐浴过后，外面的天已然全亮，她躺在床上，看着床顶的帷帐，心里想着张府一家的故事，让人悲悯，是该怪他们的造化不济，还是天上的司命星官无情。凡人的人生早已被书写，而自己何尝不也是呢？修仙问道，就如她师傅风谷天一样就算看破红尘修炼成仙道十三级飞升为星君，但即便如此，仙君也是有大限之日。星君若想飞升上仙，必须经历上仙之劫，而上仙还欲飞升更高品级的上神，就要经历上神之天命劫。
可想，世间万物绝大多数存在于世都是有限的，不过长短而已。
清月自小跟师傅在蓬莱修炼问道，却到现在还不明白自己究竟为何要修道，是为了像师傅一样有朝一日飞升吗？她打从心里就不想，她觉得飞升上天庭后要严守天庭的森严的宫规，定是一件痛苦的事情。是为了像现在一样周游四方锄强扶弱吗？这两年来她确实凭自己的力量帮助了很多人，积累了很多功德，但是如此的生活，又觉得差了些什么。
她想，自己所愿应该是和戏折子里所说的那般，一心人一世。只是这种美好的心愿，无论于张洢水还是于她而言，已无法实现了。
这般想着，她渐渐抵不过身体的疲惫，昏昏睡去。待醒来时候，已然日落，她换洗后去找张大人，准备与张大人一行人一起至张府。
张府内，清月站在小池前，让张大人带来的人都在张府外守着，园中只剩下张大人和张洢水。清月虽是修炼火系法术，但是他师傅修习的正是风系法术，因而简单的风系法术她还是会的，双手施法捏了个大风咒。咒起后，园中突生一股劲风掠过小池，带起池中枯叶至半空中，清月手中再变幻结印，指尖腾起一股火焰射向空中的枯叶，瞬间将枯叶焚烧殆尽。
随后清月示意让张洢水站在自己前面后，闭目凝神，让自己的神识飘离肉身，借着张洢水魂魄的气息指引，已化作神识的清月，再次念起咒语，洢水魂魄飘出的气息潜入小池里，扰动一池黑水。
倏地，清月神识回归肉身，睁开眼睛后，双手作势，喝道：“起！”
“呼啦”一声，一具发黑的骸骨从小池里被带离起来，清月引着骸骨落入张大人准备的棺木之中后，调息收回灵力。
张大人看到家姐的骸骨已经找到，喜出望外，连连道谢后命张府的人赶紧进来将棺木抬去张家祖坟下葬。
一个时辰后，张大人赶回来告知棺木已按清月所说的方法下葬了。清月对张洢水说：“现在你已入土为安，我将召唤冥域使者带你入冥域等待轮回，你可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张老爷和张大人见着此状，知道洢水将要永远离开自己，却可以重生为人，心中虽是不舍，但是仍然为她高兴。洢水跪拜老父后，对张大人嘱咐请他好生替代自己对父亲尽孝。
而后，对清月再次拜谢：“洢水必须再度感谢清月姑娘，若无姑娘相助，我仍然只能在暗无天日的池底，等待着永生不得为人魂飞魄散的命运。我曾痛恨命运的不公，执着于复仇，到头来，终究一场空。若说还有什么心愿，洢水有一事想请姑娘帮忙的。”言罢，洢水向清月施礼。
“张小姐请说，如清月能办到，定然尽力而为。”
“我的未婚夫刘仕贤，在十二年前被丢弃在萝河之中，生死未卜。我害怕他死后会与我一样的命运，可否请姑娘去一趟萝河？”
清月原本便打算经茗城后取道盐城后西进至武云谷观看本届的青秀大试，必然会路过萝河的，她答应了洢水的要求。
“洢水还有一事想请教的，若仕贤在十二年前便遇害，他多久可以再世为人？”
清月低头想了想，回答道：“神典记载，凡人身故后下冥域，除了大恶之人被贬入畜生道不得轮回外，冥帝会先为准许再世轮回的魂魄净化后，方可让他们饮孟婆汤入世投胎，净化的时间会在十年之内。”
“谢谢清月姑娘。我与仕贤有个约定，若我与他一人先离世，来世我们一定要等到对方，我相信仕贤一定会等我的。”洢水笑道。
她回想起逃亡之日，她对仕贤说：“既然，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诺言无法实现，那么我们便同生共死，共赴黄泉吧。”
那时候的刘仕贤是这么回答的：“上穷碧落下黄泉，仕贤绝不负洢水”
清月看着此刻洢水的眼中秋波婉转，这是想到心上人的幸福之感吧。
清月抬头望了一眼夜空，五年来她曾无数次望着夜空，怀恋起在蓬莱岛与他一起看星星的日子，其实最平淡的相守才是最幸福的永恒，只是她深知她心中的那个人，不是平凡之人。
微微舒了一口气，平复了方才心中的波动，清月施法念起引魂咒语，通过咒语，以神识与冥域中的陆判官取得联系。衙门园中忽起一片雾气，遮住原来的楼阁，张大人和张老爷都张望着雾气深处，看到渐渐走出一男子，头戴黑玉发冠，神色庄严，一袭黑衣让人感觉不可靠近。
见到来人，清月笑着走上去施礼道：“判官大人好！”
“风姑娘，许久不见！”言出，陆判官也看到站在张大人旁边的张洢水了，大概也明白了何事了。
清月讪笑道：“若非事情着急，清月可不想劳驾您老人家。”毕竟她还只是个凡人，才活了二十多年而已，还不愿这么早见到冥域的人。不过游历的五年里，她抓住了众多危害人间的恶灵，对这些恶灵，她并未全部直接将其打至魂飞魄散，还有些良知未泯的，她都交给冥域陆判官了，因此这些年来和这位陆判也算打了几回交道。
陆判官望着张洢水的魂魄说道：“她满身怨气，不易再入轮回。”
“判官大人，此女身世悲苦，如今的下场皆受奸恶小人所害，可否帮忙助其轮回再世为人？这也算是功德一件。”清月说罢，从墟鼎中再取出修魂珠递给判官。
“你这可是贿赂本官？”陆判官接过修魂珠笑道。
“没想到判官大人也会说笑。”清月回以一笑：“这修魂珠的用途是什么，我想判官大人肯定知道，若是在冥域中使用修魂珠，可以彻底净化张洢水身上的怨气。”
陆判官收起修魂珠，另一手伸向张洢水方向，将其魂魄收走。
清月知道陆判官已然答应相助，笑着再施一礼说道：“谢谢判官大人，以后若是用到清月的地方，请吩咐，清月定当竭力而为。”
张洢水的事情，算是成功解决了。清月舒心地在衙门客房睡了一宿后，准备向张大人告辞。大堂上，张大人奉上告示上所说的五百两，清月接过后打开拿出其中一百金，将钱袋还给张大人。
“姑娘这是？”
“我素来有个规矩，对大富不义之人，我的驱魔费不是小数，可是对于像大人这种正直之人，我的收费却是另一个标准。大人也不必介怀，这剩下的四百两，大人可以救急贫民或者用作其余用途，这也算是为张小姐积累功德一件。”
张大人经过与清月的三日相处，也知道这位游历四方的侠女干脆正义，当下也不好再推让。
清月拿着一百两酬金，告别了张老爷和张大人后，离开茗城。路上清月在心里计算着这笔生意：哎，又不小心做了一笔亏本生意，为了赚这一百两，配上了一颗修魂珠，着实亏大了。
所以，离开了茗城后，她的心可是一直抽着抽着痛，方才竟然还把四百两还回去了，当时到底是哪里犯病了，装什么清高正直呢，清高正直能当饭吃吗？这一百两都不知道能否撑到武云谷。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一 上穷碧落下黄泉（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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