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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十七、腐烂 ...

  •   十七、腐烂
      午夜深宫,只有遥遥的邦子声宣告着现在的时间正是三更。今天的天上是无星无月,一阵旋风卷过宫墙,风里竟有一丝隐隐的芳香和恶臭混合的奇异味道。
      远远的从慈宁宫一前一后的走出两人,前面一人擎着一盏昏黄摇曳的琉璃宫灯,迈着细碎的步子引着路,此人大约十七八岁上下,一张青白的小三角脸,眸子里透出一丝惊惶失措。后一人仪态倒是雍容大度,衣衫也华贵的多,正是魄宫太后,宇文天骄的母亲――费旖旎。
      “罗衣,永寿斋还有多久才到?”
      “快了,快了!”急急的回答,肩头却似乎微微的发抖。
      “唉,老了,真的老了。”怅然的叹了一口气,遥遥的目光极处枫林欲染,轻盈的舞步若落雪无踪。“孩子,扶扶我,”手便无力的搭上罗衣的肩头。
      近了永寿斋,风中那丝隐约的奇异味道似乎强烈起来,推开门,诺大的院子冷冷清清,好像多日未曾打扫,竟似无人居住的模样。罗衣更加害怕了,怯生生的说:“太后,要不明儿一早再来?”
      轻轻摇了摇头,放开扶着罗衣肩头的手,推开卧室的门径直走了进去。罗衣虽然害怕,当下也只得硬着头皮跟了上来。
      那股味道随着卧室门的打开变得剧烈而呛人,罗衣只感觉胃里翻江倒海,硬是把晚上吃的所有食物全吐了出来。费旖旎也真有耐心,待她全部吐完,平息了许久之后才冷冷的说:“把灯笼掌起来!”
      依言战战兢兢的擎高了手臂,那昏暗的灯光摇晃着擦亮了大床上病人的脸,罗衣一声惊呼,“咣当”,琉璃制成的灯笼摔了个粉碎,火苗呼的窜起一人多高,照亮了这个坟墓般华丽的大屋,照亮了云母石制成的大床旁边成堆成堆枯萎的玫瑰花瓣,也照亮了躺在床上的人。
      再也顾不得尊卑和礼仪,罗衣尖叫一声,拔脚就跑。
      费旖旎对她的离去置若罔闻,仿佛一早就预料到了,借着破碎琉璃灯笼的火光,她一只只点燃了案头的蜡烛。然后把目光移到床上的荃吉身上。
      真的,他的样子变得大了,再不是权倾后宫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样子,也不是自己第一次见到他时那般丰神俊郎,岁月和命运真是太能播弄人了。
      现在的他只是一堆发着酵、正在腐烂的脓血,惨绿的脓疱布满了他的全身,灰色粘稠的脓仿佛污泥敷在面孔上,白色的小蛆在伤口里进进出出,头发完全脱落了,脑门上也是数不清的小疱疱,嘴巴大张着,空空的仿佛一个深不见低的黑洞,在那个黑洞中牙齿已经全没了。大概是很痒吧,他曾经非常用力的去抓,因此他的指甲掉在伤口上,渐渐的被腐烂的□□烧的残缺,但还是能够看见片片惨白的碎片。一只眼眶空空的,腐烂就是从那里开始的,大风的血液竟然是强烈的剧毒。然而,另一只眼眶中却浮现着一只阴毒的充满怨气的眼睛,眼睑已经腐烂掉了,因此那只眼睛便不分昼夜的睁着。
      心内不禁五味沉杂,费旖旎轻声呼唤:“杜十一!”
      一颗混稠的、暗红的血脓从空空的眼眶里流淌出来,就象这个蒸腾着毒气的人流出了一滴眼泪。
      杜十一,曾经的一个名字,一个代表着惊才绝世,快意恩仇的名字。三十年前,多少红巾翠袖在了无痕迹的春梦中吟唱的名字。就是当年的费旖旎在未嫁之时也曾在深闺的窗前对着远去的一行孤雁在窗棂上一笔一笔的划过无数的三个字――杜十一。
      那惊鸿一剑,如天外的流星,剑尖的目标直直的锁定赤无极的眉心,天下无人可逆其锋,只除了他自己,杜十一。
      看清了那人的容颜,从此便种下了万劫不复的根源,折服于他的帝王风范,疏影剑客就在这一晚从江湖消失。
      突然反手一剑,那流星般的剑光忽的一折,如矫逸的神龙钉到大殿的房梁。含笑覆手,从容笑看扑上来的捆绑的众人。

      “谁在叫我?”那晦暗的眼睛突然一亮,转瞬黯淡下去,“我叫荃吉,是魄宫的大太监荃吉!”没牙的嘴呜呜的说出这些话,就象风在坟场里呼啸。

      成为了他的禁腐也同样成为了他的贴身护卫,杜十一消失在夜的深宫,有时他会在午夜梦回的时候看着天际的流星回味着刚才的激情。

      “你来作什么?”混浊的独眼转过一道恶毒的光,充满痰液的喉咙里发出的怪异声音就象扯着风箱。
      “都老了,”叹息的摇头,明亮的烛光下,分明的看出那梳得平整的发髻上缕缕白发。“老婆子不过是来叙旧,现在可以谈谈的人太少了。你教天儿武功,这些年我母子在这宫里仰着你才得平安……”
      “王上呢?”心知他不会来到自己的病榻,但此时最脆弱的关头还是忍不住思念这个唯一的弟子。
      “现在王上很忙!”底气不足的解释。
      “他长大了,作了天下的王,先王的心愿终于达成了!”
      费旖旎叹息一声。“为了他,可也太苦了你了!”

      是呀,都老了,还记得昭阳宫里的初见,盈盈十七,舞步翩跹,眼睁睁的看着赤无极眸子中露出一丝迷乱,便从他的身边走开,其后的三个月,舞姬费旖旎宠冠后宫。
      谁也不知道自己听到王把费旖旎赐给宇文霍陵的时候是多么高兴。

      “我要你帮我!”
      那是什么声音,赤无极的,一向高高在上的他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来,“帮我得到天下,”他的眼中出现了真正的痴迷,不同于爱情却比爱情更加强烈的痴迷,也许这是在他一生中唯一痴迷的东西,“宇文霍陵、帝木商真的好强,和朕一样强,”握紧了拳,眼中阴晴不定,“朕这一生也许也不能得到天下了!但朕有着儿子,希望还可以在他们身上延续。”
      他来回的在屋里走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杜十一上前抱住他,牢牢的盯着他的眼睛:“说吧,我什么都能答应你!”
      “去了势,和费旖旎一同到魄去,你的身份是她的随身太监,帮她肚子里的孩子,也就是朕的儿子成为魄至高无上的统治者!”
      含笑看着杜十一僵硬的表情,赤无极捻起了他的黑发,轻抚着他俊逸神飞的脸庞,“也张脸也要毁了才是,你的新名字是荃吉,荃吉不需要这般的美貌!”
      看着杜十一眼中的震惊、不信和悲痛欲绝,赤无极的语声变得突然有几分残忍:“派你刺杀朕的主使你怎么也不肯说出来,那就乖乖的给朕办事!”
      “不能说,真的不能说,可以为赤无极去死、甚至舍弃作为男人至高无上的尊严,但是,那个人的名字,真的不能说!”自己是怎么点头的,完全忘了,只记得看着赤无极大喜若狂的脸说道:“我想问你一件事,但想了想还是不要问了!”
      那晚是抵死一般的缠绵,像是为了补偿这种惊天的付出,赤无极第一次趴在了自己的身下。

      犹记得那日长亭之别,荃吉终于问出了在心中深藏已久的话,毕竟这一别将是永诀。
      “无极,你心里可曾有个我?或者有个别人的存在?”
      目视天际一道孤鸿,“朕的心中只有天下!”

      窗纱上透出一点白意,黎明的晨曦应该已在天际绽出了霞光,腐臭成了习惯也就不那么让人难以忍受。费旖旎推开了门缓缓走了出去,床上烂肉中那只眼睛慢慢黯淡下来,最后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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