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灵小护士》平安君亲

9、生日秘密

　　连续照顾付大伟两个星期后，护士长终于开恩，给我补休两天，不然她就违反劳动法了。
　　参加工作以来，这是第一次可以回家过夜。一大早，我就站在医院门口，等着坐去市里的班车。
　　一辆白色轿车从院外驶进来，停在我面前。
　　“喂，去哪？”高帅摁下车窗问。
　　“回家，我有两天休息。”我高兴举起剪刀手。
　　“要不要我送你？”高帅问。
　　“不用了，我坐班车走，然后转地铁。”我假心假意说。心里却想，我照顾你的病人，你送送我也是应该的。
　　高帅看了看手腕上的劳力士表，将轿车调了个头，又驶到我面前：“班车还有半小时才开，我送你到天河客运站吧。”班车的终点站是天河客运站，在那里接驳地铁或公交。
　　“谢谢，你还要上班。”我又口是心非了。归心似箭的我，当然想搭便车啦。
　　高帅又看看表：“现在还早，路上不塞车，不会耽误上班。”说着打开副驾驶的门。
　　“嘻嘻，那就不客气了。”我一头钻进轿车。

　　高帅启动了轿车，刚驶出医院大门，只见一辆红色轿车逆行冲我俩驶过来。
　　高帅立马踩刹车。
　　我刚上车，还来不及系安全带，身子直往前冲，差点儿撞到挡风玻璃上。
　　“冤家路窄。”高帅吐了吐舌头。一看到红色轿车，他便知道是谁的座驾如此霸道。
　　红色轿车朝右一拐，绕过白色轿车停了下来。
　　“快上班了，怎么还往外跑？”一个女人隔着车窗问。
　　我听出是林院长的声音，吓得身子一缩，让高帅挡住自己。
　　“出去吃点早餐，很快就回来。”高帅面不变色心不跳说。
　　“我就知道你爱睡懒觉，看，给你买了雪贝尔蛋糕。”林岳从副驾驶座位上拧起一个粉红色包装盒。
　　“我不爱吃甜食，留着你自己吃。”高帅知道雪贝尔蛋糕是林岳的早餐最爱。
　　“蛋糕我吃腻了。”林岳抻长脖子看了看高帅的车，说：“车上好像不止你一人吧，都去吃早餐吗，那就再加我一个。”
　　糟了，我还是被发现了。容嬷嬷的形象立马出现在脑海里。我再也坐不住了，将车门打开，腿一伸，下了车，对高帅说：“高医生，你们去吃早餐吧，我坐班车走。”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心虚，也许，是不想给高帅添麻烦。
　　尽管我关上车门，头也不回走了，但能感觉到，高帅用无奈的目光一直在目送我。

　　“喂！”林岳冲高帅扬扬手，问：“是你勾引她，还是她勾引你？”
　　“别忘了自己的身份，这像院长说的话吗？”高帅的语气流露出不满。
　　“你也别忘了自己的身份，没见过哪个医生大清早带小护士去兜风的。”林岳反唇相讥。
　　“她今天休息，想搭我的车去地铁站回家。”高帅解释。
　　“哦，是吗？那她怎么又下车了？”林岳偏头问。
　　“你这么多废话，她能不烦吗？”高帅睨林岳一眼。
　　林岳将凤眼一瞪：“她敢烦我，还想不想在医院呆了。”
　　“啪！”高帅拍了一下自己的脸：“说错话了，是我烦你。”
　　“你敢烦我？哼，别忘了，医院还没和你担保的小护士签正式合同呢。”林岳又将话题往我身上扯。
　　“签合同是院长大人的权利，不关小医生啥事。不过我要告诉你，最近病人的投诉又多了。”高帅一脸认真说。
　　“投诉什么？”林岳一听到投诉二字就紧张起来。作为执行院长，她当然知道，金杯银杯不如好口碑。
　　“说医院货不对板，五星级的收费标准，却提供一星级的服务，造成这个现象的主要原因，就是护士严重不够用。如果医院再不多招些护士，你这个巧妇就难为无米之炊了。”高帅说。
　　“有那么严重？”林岳觉得头变大了。
　　林岳在美国读的是MBA，对医疗行业一窍不通，所以才高薪将高帅从公立三甲医院挖过来，既当医生，又当诸葛亮。
　　高帅与林岳是高中同学，又同时考上了中山大学，只是选择了不同专业，理科好的高帅选择了临床医学，文科好的林岳选择了工商管理。后来林岳去美国读了一个MBA，成为海归后，被这家医院的董事长聘为执行院长。
　　“你可以去问护士长，她最有发言权。” 高帅将车头调转过来。
　　“怎么，不请我吃早餐了？”林岳问。
　　“忘带钱包了。”高帅坏笑说。

　　我的家住在广州市北郊同和镇，毗邻市肺白云山，这里也是城乡结合部，既有雍容华贵的大盘豪宅，也有星罗棋布的农民出租屋，还有不少上世纪末建造的砖混楼梯房。
　　我家就住在楼梯房的六楼，是父亲单位的福利房，加上公摊面积，共有45平米，当时花三万多元买下的。现在这里通地铁后，我家的福利房已升值到80万，但是父母都舍不得卖，卖了全家人就只能流落街头。

　　我爬上六楼，还没进家门，就听见老爸的咳嗽声，这种声音我从小听到大，已习惯了。学医后我才知道，老爸得的这个病叫作矽肺，是当年在水泥厂工作留下的职业病，这个病无药可医，全靠自我保健，用老妈的话说，全靠菩萨保佑。

　　“爸，我回来了。”我轻轻推开房门，一股猪肚煲鸡汤的味道飘过来，我禁不住耸耸鼻子： “好香啊！”
　　“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专门煲了老火靓汤，等你回来喝。”老爸从厨房走了出来。他头发已经全白，看上去更像是我爷爷。
　　“噢，我生日？都忘了。”我拍了拍脑袋。
　　“工作忙吧，怎么瘦了？”老爸盯着我的脸问。他慈祥的目光，我看到了想哭。
　　“还行吧。”我故作轻松。自从照顾付大伟，我几乎没睡过一个好觉。
　　“你妈听说你今天回家，她也要求轮休，给你过生日。”老爸说。
　　“她人呢？”我问。
　　“去给你买生日蛋糕了。”
　　“爸，我马上就有工资领了，不能再花你们的钱了。”我摇晃着老爸的胳膊。
　　“好，以后我们都花你的钱。”老爸乐得脸上的皱纹如同刀刻一样深。
　　我走进自己只能放下一张单人床的小房间，从衣柜里拿出一套睡衣，朝卫生间走去：“爸，我刚下夜班，先洗洗睡了，别叫醒我，让我睡到自然醒。”

　　我美美睡了一大觉，直到老妈喊我起床吃晚饭。
　　一家人吃过晚饭和生日蛋糕，我正准备收拾饭桌上的碗筷，老妈说：“等会我洗，你先坐下，你爸有话说。”
　　我在饭桌旁坐下来，不解望着手捧茶杯的老爸。老爸有喝红茶的习惯，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喝中药，就是茶杯不离手。
　　“还是你说吧。”老爸喝了一口茶，“咳咳……”被茶水呛得咳嗽不止。
　　我连忙站起来，去给老爸捶背。我发现，老爸嶙峋的脊背颤抖着，不知是激动，还是被茶水呛的。
　　“是你说的，等女儿十八岁就告诉她，后来又说，还是等二十岁再说吧。你今天可以告诉她了。”老妈走过来，抢过老伴手中的茶杯。
　　“还是你告诉她吧，我……记不太清楚了。”老爸的身子抖动得更厉害了。
　　“你告诉她。”
　　“你告诉她。”
　　我看看老爸，又看看老妈，大惑不解：“你们到底要告诉我什么？”
　　“好吧，我说，咳咳……”老爸又咳嗽起来。
　　“还是我说吧。”老妈瞥了一眼老伴，在我身边坐下来，说：“安琪，你今天满二十岁，早就是成年人了，应该懂事了。”
　　“嗯。”我点点头：“我已经成年了，还有了工作，从今往后，我不再花你们一分钱，我会挣钱为你们养老。”
　　“如果我告诉你，你不是我们亲生的，你还会为我们养老吗？”老妈的眼圈开始闪烁泪光。
　　“什么？你说什么？”我惊愕得五官怒张。
　　“你是我们抱养的。”老妈说完低下头去，不敢与我对视，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
　　老爸也不再咳嗽了，安静地坐在一旁，又捧起茶杯，但没有喝。

　　我大脑里的记忆细胞一下子活跃起来。
　　我想起了小时候，曾听人议论，说我长得不像父亲，也不像母亲，只有私生女，才长得这么漂亮。
　　我问过母亲，是不是她亲生的。
　　母亲说，她小时候也很漂亮，后来老了，就变丑了。
　　我也问过父亲，为什么这么晚才生我。
　　父亲说，他身体不好，后来吃了好多中药调理，才有了我。
　　难道……

　　“我的亲生父母是谁？他们在哪里？”我迫不及待问。
　　“我们也不知道。”老妈摇了摇头，又说：“二十年前的今天，我和你爸回潮州乡下看望老人，在一个寺庙门口捡到你，那时你刚出生，肚子上的脐带还没弄掉。我们没孩子，就把你抱回来养了。”
　　老爸接着说：“我们抱起你的时候，你没哭，只是笑。寺庙的主持说，这就是缘分呀，你和我们有缘，你就是我们的女儿，将来一定善有善报。”
　　“你们不是开玩笑吧。”我还是难以置信，只觉得在哪部狗血电视剧里看过这些桥段。
　　“没开玩笑，这都是真的，本来不想告诉你……”老妈用食指抹去眼角的泪。
　　“那为什么现在要告诉我？”我无法控制激动的情绪。
　　“我们不告诉你，你迟早也会知道的，咳咳……”老爸又咳嗽起来。
　　“我不想知道，永远都不想知道。”我疯狂地摆头，嚷起来：“亲生父母抛弃我，那时我不懂事，我可以当他们不存在，当他们死了。可我和你们一起生活了二十年，我一直以为我是你们的亲生骨肉，我想做世界上最孝敬的女儿，来报答你们的养育之恩。可是你们现在才告诉我，我不是你们亲生的，我和你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这让我情何以堪！你们比我的亲生父母还要残忍，对我的伤害还要大。既然你们隐瞒了二十年，为什么还要告诉我，还要伤害我，呜呜……”我趴在饭桌上嚎啕大哭。
　　“宝贝，别哭了，你是观音菩萨送给我们的女儿，比有血缘的女儿还要亲，前世我们就是一家人。”老妈抚摸着我的秀发，她手上的老茧将我的头发刮得嗤嗤作响。
　　每逢初一和十五，老妈都要吃素，都要烧香拜观音，感恩观音菩萨带给全家人的福祉。
　　“咳咳……”老爸咳了好一阵子，才说：“你是学医的，总有一天你会发现，你跟我们的血型不同，那时候你再过问这件事，我们就被动了，那才叫做伤害你。”
　　老爸又说：“我和你妈有个约定，等你成年了，懂事了，自食其力了，就告诉你这件事，迟早都要告诉你的。”
　　“我需要冷静，你们别打扰我。”我站了起来。
　　我走进自己的卧室，将门重重关上。长这么大，第一次觉得，父母形同陌路，他们是骗子，骗了我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