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商之戒尺》朱*凌

121、九、酒宴

　　九、酒宴
　　宋虎忽然笑道：“那年我才是襄阳府的一名小衙役，奉命夜间巡逻，闻得打斗声，当时毕竟年幼无知，心里没底，唤来许多同伴一起前来探个究竟。没想到却碰到了刘大哥。”当下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刘长庚长长叹了一口气，道：“众官兵见我全身上下沾满尘土，手里还能拿着刀，不由分说，把我五花大绑，押回知府衙门。我身世不明，百口莫辩，只好关在狱中，以待知府大人查真相再论罪名。”
　　花玉倚问道：“那后来怎样出的监牢？”刘长庚悠悠说道：“狱中百日有余，亏了宋贤弟多方照顾，用些饷银为我打点狱卒，闲时拎些酒菜陪我聊上一聊，这才勉勉强强度了过来。此恩此情，我刘某人一直铭记于心，不敢一刻忘怀。”
　　宋虎双目一红，这粗汉子道：“大哥为人耿直，性子深合我的脾气。衙门内最看资格，老捕快欺压新人尤甚，我脾性不好，更不得人家喜欢。若非大哥为我出谋划策，我早就被扫地出门。没了饷银，那两年我又拿什么孝敬双亲？双亲过逝，我又拿什么葬了老人家？”
　　花玉倚这才知道刘宋二人原来是如此这般结为莫逆之交的，心中也是大为感动。
　　刘长庚又道：“身在狱中，虽有宋二弟常带些烧酒为我解闷，当仍是度日如年。心中总是记挂着剑客解尘与上官姑娘。”
　　朱金钗想道上官师妹必是于此时结识了解尘，终有一段为世人称羡的姻缘。又想千师弟自十多年前去襄阳便杳无音信，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寻不到一丝一毫的踪迹，隐隐觉得事有蹊跷，与那位唐韵当有所关系。
　　花玉倚却想上官姑姑以前有位相公，莫非就是这位玄武门的解尘解三叔？刘大哥这番奇遇也当真是令人嗟叹不已。
　　“那晚宋二弟离去后，我刚要睡下，就见到知府大人急急匆匆而来。”刘长庚回忆道：“令我惊奇的是，知府大人竟待我如上宾，说全是误会。命人领我洗澡换衣，好好休息了一晚上。我如入云霄，不知所谓。次日便把我的户籍安置在了襄阳府，老大人特意考究了我的武艺才学，夸我为人才难得。哈哈……。”刘长庚忍不住大笑道：“第三日便提拔我为公吏，视之如己出，我多方寻问，老大人总是搪塞过去，我也不好再问。从此便稀里糊涂的在襄阳府谋了一条生路，替官府卖命，与宋二弟破案侦察，捉拿凶犯。期间偶有大案，相逢强贼、性命危险时，总有人于暗中保护。久而久之，竟得智狐之名，说来惭愧。到了大破钱伯仲一案时，我这才知晓那一切悉数是湘江侠隐暗中所为。”
　　花玉倚道：“那便是上官姑姑了。”刘长庚点头道：“正是她。所以之前我说过，我成为襄阳捕头，为民伸冤，为世人伸张正义，实乃上官姑娘所赐。”
　　宋虎问道：“大哥原为蒙古人士，与你相识十余年，未曾得闻。昔年大仇，还想报么？”刘长庚摇首道：“而今瓦剌部早已衰败，岂是当年可比？瓦剌首脑亦已为人所杀，这真是报应不爽。仇人即死，所谓恩仇尽数化为乌有！刘某常居中原，与楚江百姓相处融洽，人非草木，敦能无情？此生是不愿再离开了。”
　　朱金钗点头道：“刘捕头身居襄阳公差十多年来，大案小案不知破过了多少，救死扶伤，颇有侠风。虽不是江湖中人，却比一般武林人更为侠义。官府若多一些像阁下这般公义心肠，实是民间百姓之福。”
　　刘长庚老脸微红，抱拳道：“黄夫人过誉了。”花玉倚听师娘称赞大哥，心中十分高兴，道：“原来大哥与我们四方神剑派有这样大的瓜葛，竟先后遇到了小弟的六位前辈，堪称奇迹了。”刘长庚道：“往事不提了。咦，我来寻找诸位回山庄，说是沈老庄主出关，要设宴招待客人。没想到见到了黄夫人，勾起旧事，耽误了不少时辰。”宋虎一想到酒就两眼放光，嚷嚷道：“咱们这就走吧！”
　　花玉倚心中记挂林静山，见师娘沉吟不语，便问道：“师娘？”朱金钗微微叹息一声，道：“经你刘大哥这么一说，让我想起以前的很多未解的谜团。不说别的，单单那位催动鬼灯、藏匿于精铁打造的圆盘中那位怪杰，就是一个江湖中很大的的的悬念。”心思飞速旋转，在玄武门总坛地下室所见到的那个杀人魔物闪现在脑海里。忽然胃里一阵抽动，连忙忍住。
　　刘长庚肃容道：“关于死神之说，江湖上早有传言。刘某后来多方打探，想揭开这个谜团。然而只听些江湖老人所说，死神行事诡谲，常出入于夜间，杀人的手段，当真令人毛骨悚然，逢者难有幸存，甚至是尸骨不存，所以至今死神的一切都属尚未解开的谜。”
　　花、宋二人听得心惊胆战，花玉倚道：“上官姑姑既然与死神打过一场，而姑姑如今还活得好好的，看来那死神也不是无所不能的恶魔！待日后与姑姑重逢，到要请教一下，当日死神的种种行事，或可能寻找个蛛丝蚂迹，最终揪出这个江湖上人人谈虎色变的怪物。”
　　众人点头称是，朱金钗道：“死神一事暂且不说了。林公子失踪却是当务之急，刘捕头可有对策？”刘长庚大吃一惊，花玉倚忙把事情简略的提了一下，着生于林静山被人抓去一事，至于在嘲风山庄地下室所遇到的房岚及种种奇异的事情却没有说，准备私下与师娘商量再议。他见眼前就有甚多令人棘手之事，已使人头疼，多说无益，徒增众人心中烦忧。
　　刘长庚沉思道：“原来多日搞鬼的就是臭名卓著的鬼愁三煞！杀人王已然败走，昨夜镀金煞亦已受创于三弟手下，看来一时当无大事。”话说到这里，脸上陡然变色。花玉倚与宋虎不约而同的冲口而出：“色空魔！”宋虎随后笑道：“林公子是男的，色空魔抓他何益？”朱金钗说道：“宋捕头说得不错，林公子一时三刻该不会有何闪失。何况倒底是谁还不可知，大家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花玉倚心下发凉，身子如入冰窟，只盼林静山安然无恙归来，否则自己万死难以辞其咎。朱金钗看弟子脸色甚是难看，以为花玉倚担心林公子的安危，便微笑道：“自古掳人无非是要挟别人，所欲不外乎是钱财等事，我想不久就会有人主动送上门来的，玉儿无需担忧。”
　　刘长庚道：“黄夫人所言甚是，不如我们同返嘲风山庄，见过沈老庄主后，厮机把宝藏、黄大侠遭人算计、林公子失踪等等谜团解开便了。”朱金钗道：“如此甚好。玉儿也无需躲躲藏藏的了。我们见机行事，或有危难，大家一心突围，量有何难哉！”三个男人见朱金钗说得豪迈，精神皆是一振。
　　一行四人回到山庄，已是响午时分，沈府的总管沈武正满脸欢笑的指挥着下人在大厅内忙碌着。厅内玄武三侠、林袭常、萧陵夫妇、莫威龙三人、公孙放雄与黄鹂儿以及那位身份神秘的采石尊者都在。
　　黄鹂儿见到母亲，喜道：“娘。”奔来投入朱金钗怀里。朱金钗笑道：“孩子，你看这人是谁？”说着闪身让开，身后一人温和的笑了笑，道：“鹂儿。”黄鹂儿惊得小嘴也合拢不上了，明亮的眼睛一扑闪，两颗精莹的泪珠便掉了下来。挥拳就狠狠捶在花玉倚的身上，边打边哭：“你不是死了么？你去哪里了？你怎么不去死？”花玉倚含泪不语，只是忍着痛教鹂儿打，心里又是痛苦又是高兴。公孙放雄睁大了眼睛，呆若木鸡地站在后面，愣愣地看着这一切。
　　萧陵与白梅已多年未见朱金钗，而今忽然相逢，自是惊喜交加，携手来拜，朱金钗笑道：“贤伉俪不需多礼。”拉着白梅的小手道：“怎么样？他有没有欺负你？”白梅俏脸一红，羞答答的哪里还说得了话。萧陵尴尬的挠挠了头，吱吾的说道：“怎会？怎敢？”朱金钗仰声大笑。
　　古风冷“哼”了一声，非明是针对朱金钗而来。朱金钗笑罢，淡然道：“玄武诸位师兄也在！”风雅双目喷出一股怨毒的火苗来，尖声说道：“不是冤家不碰头。我等正要去寻黄夫人，想不到你自己去来了，倒少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了。”文砚手持狼锋笔，静静坐在椅子上，似乎一旦发作，立时会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来。
　　莫威龙沉声说道：“此间是嘲风山庄，诸位的恩怨莫在人家家里摆出来。”说着瞄了一眼古风。古风心中暗恨，明知有莫威龙偏袒朱金钗师徒，己方实难讨了好去。当下顺水推舟，冷笑道：“不错，等咱们喝完沈老庄主的喜酒，有事到庄外说说去。”风雅、文砚齐声道：“是。”
　　黄鹂儿敲打师兄了不知多少下，见师兄皱紧眉头不吭声，忽然罢手嗔道：“你怎么回事？死也不吱声么？”花玉倚苦笑道：“鹂儿，我……。”看了看她身后的公孙放雄，刚到口边的话硬生生的吞了回去。
　　公孙放雄刹那间陷入花玉倚与玄武三侠前后的注视之中，处境十分的难堪，脸上白一阵红一阵，神色惨然，背上生风，额头上渗出密密麻麻的水珠来。只觉得花玉倚看向他的眼光里有怀疑有蔑视有嘲讽……，心中在电光火石间不知闪过了多少念头。忽然他干笑一声，跨步上前，道：“义弟。”
　　花玉倚淡淡笑道：“义兄。”二人执手无语，沉默了半响。黄鹂儿瞅了瞅花玉倚，又瞧了瞧公孙放雄，觉得有点不对劲，刚要开口发问，就听从内厅里传来一阵苍老的笑声。笑音未落，一位身材伟岸的老人慢步走了出来，此人虽年过六旬，但步子稳健，双目神采奕奕，显然手底下功夫定是不浅。花玉倚乍一看，险些惊叫出声来，只觉这人的脸容有似曾相识之感。
　　旁侧的瘦小老儿沈武急忙介绍道：“诸位，这就是我们嘲风山庄的老庄主。”那人抱拳笑道：“沈百会，见过诸位，今日山庄有难，老朽闭关急切不能出来，可叹庄仙余众都是平庸之辈，眼见势危，却得诸位高人的援助，击败强敌，老朽真是感激不尽。”说罢，深深作了一揖。
　　众从连忙还礼，都道：“哪里哪里！鬼愁三煞江湖败类，向来是人神共愤之辈，我等聚集于一起诛杀，实是应该。只是教他们落荒而逃脱性命，看来日后未免仍有些麻烦。”
　　沈百会双目射出凌厉的光芒，“哼”了声道：“大家放心，老朽既然出得关来，必然率众追剿此等恶贼，终究让他们有恶贯满盈的一天。”古风道：“沈老庄主果然英雄不弱当年，我等佩服。”沈百会摆了摆手道：“古四侠过奖了。老朽已是风老烛残之人，何敢再言英雄二字。嗯，这里还有老朽不识的豪杰，武弟，还不快给我引见一下。”
　　沈武俯首道：“是。”然后一一向沈百会介绍了众人的名号。沈百会与玄武三侠、林袭常都是故交老友，是以相互寒喧了几句便作罢了。及至听到希言帮主莫威龙、天平山朱金钗的名字时，脸色方大为动容，抱拳道：“想不到连莫大帮主和黄夫人也赶来助拳，哎呀呀，这真是我嘲风山庄上下无比的荣耀了。”莫威龙肃容道：“沈庄主以马为业，名著民间，称雄武林，向来都是晚辈所景仰的了。你我同在江南，闻名已久，只恨莫某终日碌碌，到得今日方有机缘得见前辈，实是汗颜至极。”说罢，打了一恭。他自称晚辈，那是给了沈百会大大的面子，沈百会乐得大声赞赏，连赞莫威龙好生了得，身为江南四大剑客之一，竟没一点架子，又祝希言帮生意兴隆，越建越大。看得旁边的众也是叹服，莫威龙平常都是给人一种霸气、稳重的气势，眼下竟能弯下腰来，那真是罕有之事了。
　　朱金钗则笑道：“嘲风山庄是江南闻名遐迩的养马胜地，沈庄主是我们武林中的前辈隐士。我朱金钗代表我愚夫黄金屋见过您老了。”
　　沈百会“哈哈”笑道：“黄大侠夫妇的名头那真是武林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呀！沈某能得见黄夫人一面，那是荣幸至极矣！咦，黄大侠为何不来？”朱金钗微笑道：“愚夫有要事在身，是以不能前来与沈庄主一见，还请见量。嗯，这是我徒儿、女儿。”说着让花玉倚与黄鹂儿过来行礼。
　　沈庄主深深看了看花玉倚，赞道：“少年人果然血气方刚，连嘲风神兽亦伤于你的一刀之下，厉害，厉害。”连声夸了几句花玉倚。花玉倚暗道：昨晚地下室那般动静，难道山庄的人竟然没有听到么？怎的一个个的似乎全然不知晓的样子。
　　“阿弥陀佛。”采石尊者起身走上前几步，双手合十，道：“沈老友，十余年不见，别来无恙呀！可还认得小僧么？”沈百会神色一变，倏然笑道：“原来是故友，昔年大师不是入藏求佛，发誓不得如来真谛，永不重返中原么？难道区区十多年，大师便已知道如来祖师经文中的至要了？”
　　采石尊者道：“小僧入得宝山，岂能会空手而回！此次西来，一是奉大宝法王之命，二是为印证佛果而来，但求老友能助小僧一臂之力。”
　　沈百会淡笑道：“若有差遣，老朽定然会尽微薄之力。嗯，时辰不早了，大家远来是客，老朽已命人备了些薄酒来招待诸位，快请上座，慢慢聊聊吧！”众人道：“好。”
　　厅内宾主共是一十五人，分了两大圆桌，酒菜一一摆满酒桌，佳肴美食，香味扑鼻，催得宋虎食欲大振，若非刘长庚狠命在桌下踢了他一脚，早已忍耐不住大吃大喝起来了。林袭常尚不知女儿为人掳去，心中忐忑不安，脸上却未露半分不快。
　　酒杯满上后，沈百会率先站起来，举杯道：“承蒙诸位厚爱，不远千里来助我嘲风山庄赶走恶贼，我沈百会感激不尽，先以一杯薄酒以表我心中的深深谢意吧！”说罢，仰脖喝尽了。伸手道：“诸位请。”
　　众人都看见那酒是从一盏大壶中倒出来的，沈老庄主如许大的年纪尚且豪气，当下便也毫无犹豫的端起杯子来，一同干了。
　　沈庄主连敬诸人数杯，见众人喝得十分尽兴，这才停止了敬酒，谈起一些事情来了。另桌的宋虎哪管这些虚礼，用筷子不方便，抓起整个煮得香、松、软的肉鸡往嘴里送去，不一会儿，口中便塞满了鸡肉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