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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乱入逆水寒·一婊人才(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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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眼认真看他,温凉如玉的面容,冷漠而不冷酷,是和我一样游离于局外的飘忽。
这不是一个野心勃勃,不择手段的顾惜朝该有的样子。
鬼使神差,我伸手摸了摸他待会儿就要被雷卷打碎的鼻梁骨。
顾惜朝抬眸,眼神带刀,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蔑视和不屑。他一言不发,我却晓得他分明在说:刘独峰不能代表全天下的男人,都被你勾了魂。
我有些讪讪的转回头来,却正看到前面冷呼儿和鲜于仇回头看看我们,然后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互相凑近了窃窃私语给我看。他们知道我听不见,这才故意做出姿态来给我看。
我想起冷呼儿上来搭讪时的表情,胃里又是一阵翻滚,脸上火辣辣的难堪。这难堪本不属于我,我更应该无故加之而不怒,可我好像太在意了,倒把自己弄的狼狈。扪心自问,全天下这般的男人,多他们不多,少他们不少,我斩杀不尽,何况其中还有一个顾惜朝。
突如其来的厌倦。
我抓紧马鞍,仰脸冲他灿然一笑。
顾惜朝一脸问号的抽抽嘴角,犹豫笑是不笑。
我已坏笑:“它可不止是一匹马而已!”
它是我的脑洞愿力产物,若我不愿,任谁都别想驾驭它!
我话音落,小红马仿佛得了天启,发狂一般掀起前蹄,仰天长嘶,旋即咬断马嚼,甩掉了缰绳,一头冲进原野岔路绝尘而去,跑的那叫一个放飞自我。
混乱中我抱紧马脖子,感到背后顾惜朝亦俯身下来,于我耳边一声轻笑。
我:“……”
怎么有种已经被看穿了的错觉?
背道西南是向东北,山河图全貌鸟瞰,大宋半壁江山已经姓了完颜。再北之地,我生活过的那片草原,如今才刚刚脱离茹毛饮血,正以原始部落的模式生存着。
没人能想到,只需寥寥数载,底蕴深厚的千年文明,会在荒蛮面前一触即溃。
披星戴月赶了大半夜的路,我一直释放精神力保持身周能量场的安抚和镇压,牵制顾惜朝的思绪稳定下来,误导他产生按兵不动,以静制动的念头,以防他突然暴走。
我甚至已经暗藏金针,随时准备以暴制暴,这一路下来可累的够呛。
他这一路却安静的反常。
我小心翼翼的放慢马速向后瞧去……这厮竟在打盹!一瞬间我有种哔了狗了的郁卒,突的勒马停下。
顾惜朝往前一栽,正伏我肩上,蹭了蹭……好似有了依凭睡的更舒服了。
我:“……”
凝神想再看一眼山河图,确知方位,脑仁儿终于开始钝痛。不同于读取记忆的千针入脑,这种痛带着麻木和膨胀,好像脑浆肿的又大又沉,又被骨头箍着挤压,我猴急的满头满脸把能叫出名字的穴位乱揉一通,果然掌控他人是件劳心伤神自讨苦吃的事情。
这一番动静顾惜朝已经醒了,睡眼惺忪,搭在我肩上却是不动,只微微一声喟叹仿佛自语:“很久没睡的这么好了。”
……这家伙在说什么啊,只听说过在马背上神箭射雕,没听说过在马背上当床睡觉的啊!
顾惜朝慵懒道:“姑娘这是要带顾某往哪里去?”
我哑着嗓子道:“去你们连云寨的颍川边防线,那是戚少商的战场,你坐镇大本营不曾涉足的地带。”
顾惜朝点点头:“也好。顾某一向负责饷银粮草拨放,是该抽时间去看看的。”
我冷笑一声:“大将都已埋骨总部,这会儿群龙无首,我也很想看看那边是什么情形了。”
顾惜朝不再接这茬:“姑娘看起来甚是憔悴,是太累了罢。”
我哼唧一声,继续揉我的太阳穴和发际线。
顾惜朝低声笑笑,捡起缰绳驱马:“到下个镇子咱们便投宿休息。”
道不远人,只要走在道上,再远也总会走到人烟里去的。我已经在荒野走了很久,是该到某个集镇了。
被他圈在怀中,一时之间感觉心里很满,话却不知该从何说起,我讪讪问:“今夜正是乘胜追击的紧要关头,你不怪我么。”
顾惜朝仍是懒懒的,只是那种睡好了的愉悦已经淡去,声音听起来夜色般凉凉:“顾某只羡戚少商有姑娘这般为他出生入死,情深义重。”
我想想,其实强势将他拐走,还真不是为了不让他乘胜追击,然而我不解释:“你不曾对哪个姑娘出生入死,情深义重过,自然只有羡慕的份了。”
顾惜朝不置一词,连简单的敷衍也无。
可我本意并不是想怼他,就忍不住又多了一句嘴:“顾大当家连云寨里巾帼红颜不少,便没有哪个真心相待?”
顾惜朝皱眉:“此话怎讲?”
我啧了一声:“不是红颜,难道是纯洁的兄弟姊妹?”
顾惜朝冷笑:“姑娘误会了,顾某的意思是,一干庸脂俗粉残花败柳也能下得去手,顾某没有你们的戚少商那等捏着鼻子自污以亲民的好本领!”
……没,没有过吗?又破了一个固有人设,这男人有毒吧,我有点飘,又有点方:“可是清贵不凡又有什么用,在这个世界的设定中,并没有哪个男人情愿为一个女人稍微收敛野望。哪怕是息红泪,也终究伤在戚少商的风流毁诺。”
顾惜朝信口漫谈,话里不知几分真假:“这个世界上情愿为姑娘命都不要的,也大有人在,何况身外之物。”
我顿了顿手放下,偏过头去问他:“顾大当家也这样想,也这样情愿么?”
顾惜朝垂眸:“顾某何德何能。”
我抬眼看他:“试试。”
顾惜朝对上我的眼,如神祇俯视蝼蚁一般,随即抬眼看路,不再看我:“顾某信了。”
我愣了一愣:“甚么?”
顾惜朝笑笑:“姑娘不仅靠脸吃饭。”
如被一盆冷水浇头,我泄气,也是一笑,倦了这种被他撩着又触不到他真心的试探,何况我手无缚鸡之力又精神透支,他现在把我丢下马回去主持大局我也没奈何了,干脆挑个舒服的姿势窝着。
不一刻就开始模糊,混沌,我几次艰难的睁开眼睛,都只看到他的脸在眼前忽近忽远,暗夜中看不清晰。
我浑噩着意识暴走,理智失控,只剩下生理头疼,和求生本能,竟当顾惜朝是救命稻草,认定这种凭意志已经无法恢复清醒的情况下,没有他保护我会很危险。
虽然将自己置身险境这种事也不算陌生,但那都是在SAS里,没有实际性威胁,甚至不掉等级不掉星币,这样任人宰割的险境却有可能把命都丢掉的,洒家如果不怕死到连自己的命都不惜,还谈何扫地都恐伤蝼蚁……什么乱七八糟冒出来,彻底失去理智了。
我就在这种惶惶然中担惊受怕,睡不着,醒不来,含糊攀着他的肩说我喜欢他,请他别走。
顾惜朝问我喜欢他什么,我答不上来,靡靡的蹭着他索吻,感觉他在脱我衣服,就很配合的把他睡了。
我想睡一个人的时候不会想太多,睡了再说。
大概是合作的太……天衣无缝了,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人渣,他竟然摸了一手血才发现我是第一次,自语一般质问我:“你为了戚少商,竟连这种事都肯么。”
我当场就厥过去了,我去特码的戚少商!
睁开眼睛满血复活,想起顾惜朝说的那些话,我是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的!天光大亮,我支着膀子站在床上,像只愤怒的螃蟹四处张望,预备着如果他还没走,瞧见他一定扑上去,降龙十巴掌,大打出手。直到看见他坐在窗棂的塌前,目瞪口呆的望着我,失态的茶杯举在唇边喝也不是,放也不是,一动不动。
我狰狞:“你怎么还在?”
顾惜朝:“……你,穿上衣服再说。”
我低头,兰花吊带灯笼裤,并没有什么不妥。一鼓作气再而衰,这一定是缓兵之计,不能上当!我哼了一声,一个箭步冲过去,单膝插他大腿根,揪着他衣领扯到脸前,恶形恶状:“你别得意!当真以为我奈何你不得?”
顾惜朝看了我一会儿,伸手摸摸我的头:“小梦乖,饿不饿?”
……侬脑壳瓦特了?!
但饭还是要吃的,吃饱了才有力气搞清楚这厮到底怎么想的,莫不是要让我负责?那简直……不能更棒了。
我一边吮着调羹里的肉糜粥,一边拿眼觑他。
顾惜朝吃饭慢条斯理,心无旁骛,吃完了还拿绢子擦擦嘴角,漱口饮茶,然后一句话让我半口粥喷了一桌子。
我掏掏耳朵:“你刚刚说什么?你再说遍!”
顾惜朝一笑,人畜无害,说出来的话,禽兽不如:“你开个价,我包你。”
我调羹一扔,靠着椅背:“顾大当家有所不知,水月楼里并没有本姑娘价码,只有一个规矩,本姑娘心悦,分文不取,本姑娘不悦,千金不换!”
顾惜朝哦了一声,点头:“无妨,只要小梦知道,顾某不似刘捕神,谦谦君子,绝不会强人所难。顾某并不打算被拒绝。”
……我这回真是哔了狗了。
吃完饭去后面牵马,天有点蒙蒙阴雨,我有点心事重重,现在脑子好使了,再回想昨天以来的种种,终于意识到大事不妙,顾惜朝的人设貌似已经崩的差不多了,反社会人格倒是没变,但是带着点随遇而安的佛系,嘴上却无半点口德。
简言之对我这种头脑相对比较简单的精分来说已经不可琢磨。
一件斗篷搭在肩上,顾惜朝从背后伸出一双手帮我将带子系好,兜帽拉上:“入秋了,莫受凉。”
我调整帽檐,情绪低迷:“你不必如此。”
顾惜朝上马,俯身拉我:“我一向如此。”
“顾惜朝。”我低头立在马前,他的手掌不厚实,有些潮,也没什么暖意:“连云寨初逢那时,戚少商趁乱脱身,我待他已是俯仰无愧。之后虎尾溪重逢,我本来有别的打算,你是个意外。”
顾惜朝的声音听起来带点笑:“巧了,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