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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恶僧 ...

  •   两人一路狂奔,只闻身后风声响动,却是谁也没功夫回过头去看上一眼。开玩笑,逃命重要呢,谁有空管那是个什么东西,总之绝对不是人。

      先头一段路还是少女拉着重韫跑,没几步便被重韫后来居上,现下变成重韫拉着少女跑。可惜少女运道不好,跑着跑着便崴了脚。她这一摔,倒是连累了重韫。两人双手握得极牢,重韫被她的力道一扑,也跟着摔了个狗啃泥。

      爬起来,袖子在嘴上一抹,呸呸。

      重韫伸手一拉,将少女拉起来,“快跑。”

      少女才迈出一步,就痛吟一声蹲下身去,拿手捂住腿脖子,泪眼汪汪,“疼,疼,疼。”

      身后草木哗哗响动,那声音越来越近了。重韫无法,只得弯下腰,道一声“得罪了”,一手穿过姑娘臀下,一手扶上少女肩头,将人打横抱起,复又撒足狂奔。

      少女将双手绕到重韫脖子后头,紧紧抱着不放。

      新月如刀,凶星入宫,今夜人间注定不是个太平夜。

      只是人力终有衰竭之时,偏身后拿物也不知是妖是怪,穷追不舍,等到他们跑不动了,又该如何是好?重韫正思忖着,冷不防听少女“啊呀”一声,接着一记粉拳捶在他胸口。

      “你不是道士吗?咱们跑什么,回去收了他!”

      重韫额上青筋一跳,别说他现下身上带的符咒都被浸湿了,便是法器都带齐全,能不能对付得了那僧人还两说。他的专业是收鬼,可那僧人显然不是鬼。

      少女腿上得了闲,嘴上就闲不住,只听她又道:“这可是修炼的好机会。再说了堂堂一个道士,见着妖怪却望风而逃,传出去多不好听?”

      那还不是你拉着我逃的?!重韫气结,“娘子不还自称是仙人吗?!”
      少女啧啧道:“杀鸡焉用牛刀……”

      她话音落,一道黑影映上洒满清辉的荒草地,顶上飕飕风响,吹得人发冠欲倒,眨眼间,那黑影掠了过去,嘭地一声落到两人身前,阻住了他们的去路。

      那人蹲伏在地上,缓缓地转过身来,那双空洞洞的双眼紧紧地迫视着二人。

      前路已失,无处可逃,只能正面一战了。重韫将少女放了下来,少女却抱着他的脖子,两条玉腿一抬,夹住他的腰身,将整个人挂他身上,撒娇道:“道长,奴家现下受了伤,你可不许丢下奴家独个儿逃跑。”

      重韫不语,只将人从自个身上扒拉下去,拉到身后,袖子底下的手一翻,抽出一张黄色的符纸来。

      崂山特制的符纸,辰州的朱砂,他亲自写的咒言,是张退鬼的符咒。只是,有没有用,他却没有半分把握。

      霎时,黑影萌动,野兽似的仅靠双腿发力,炮筒一样弹射过来,重韫将身后的人往旁边一推,下腰,右手上抬,啪。那符咒正巧落在僧人眉心。

      僧人落地,又停住不动,整个人似乎被定住了。

      重韫轻呼一口气,幸好符咒有用。

      少女扶着腰“哎呦哎呦”,一瘸一拐地走过来。走到重韫身旁,忍不住伸手在他臂上掐了一把,却没用力,只是似嗔似怨般道:“道长,也不知晓下手要轻儿些么。”

      重韫敛眉低目,“事出有因,冒犯娘子了。”

      飒飒风动,吹低一原荒草,连同僧人眉间的黄符也微微飘动起来。突然,那僧人的手动了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撕下额上黄符,一把塞进口中,脸颊大动,咀嚼起来。

      这番变故看得两人一齐瞠目,这辰州丹砂乃是至阳之物,等闲邪秽不敢近身,这……这僧人竟把那符纸吃了?!

      重韫皱了下眉,从腰带里摸出三枚铜钱夹在右手指间。

      少女将纱衣往身上裹了裹,躲在重韫身后探了探头,娇滴滴道:“道长,打不过可千万别硬撑啊。受了伤,奴家可是会心疼的。”

      重韫并未理会她。长臂伸出,指间的三枚铜钱上裹着一层包浆,在月光下闪烁着古朴的色泽。
      少女饶有兴趣地看着,只见重韫微一抬手,三枚铜钱齐声嗡动起来。他手掌横挥,指间三枚铜钱飞出,就在同一时刻,那恶僧动了。

      三枚铜钱见风就大,成犄角之势合围过去。那僧人几个上纵下蹿,绕过三枚铜钱的围堵直取重韫而来。三枚铜钱却有灵性,知晓困不住那恶僧,立刻飞了回来,成三角之形立于地上,正好将重韫二人包在其中。恶僧来势迅猛,一时刹不住,咚地一声撞上去,好似木杵撞上了那口大铜钟,其声悠长,在旷野里传出很远。

      少女透过铜钱方孔朝外瞅了一眼,见那恶僧龇牙低吼,口涎横流,像极了发疯的恶狗,竟莫名生出一分惧意来,不由往重韫身上又靠了靠,拉了拉重韫袖子,低声道:“道长,然后呢?然后要怎么办?”

      重韫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暗中透青,再过一个时辰,就该天亮了。世间邪物,多惧日光,便是妖怪,道行浅薄者,多半也喜夜间行动。希望天亮时分,这怪物会自行退去。

      “等天亮。”

      “啊。”少女失望地啊了一声,随即拽起重韫的袖子左右摆动起来,掐着甜得腻死人的嗓音恳求道:“道长,你看这怪物面目凶恶,性情残暴,对了,他先前还想杀你来着,谁知道先前有多少无辜性命枉死在他手下,你难道不该收了他,替天行道么?”

      那种僵硬的感觉又来了。重韫手脚发麻,腰眼发酸,梗着脖子一动也不敢动。

      她的胸脯偶尔擦过他的手臂,留下麻麻痒痒的感觉,他只觉得自己臂上的肌肉僵硬得好似石头。心里想道:这少女怎么这么不知羞耻?可内心深处,不知为何,却觉得这更不知羞耻的人当是自己才对。若不然,为何不立时拉开她,厉声斥责回去?

      当然是怕伤了少女的颜面。她再怎么不知廉耻,总归也还是个女人不是?
      另一个声音冷笑着反驳,狡辩,狡辩,当真不是你自己心境不定吗?!

      正晃神间,三枚铜钱突然一震,花瓣般得朝外头缓缓倾倒下去。

      饶是重韫反应快,一瞬间掌上用力将少女推送出去,却已来不及自救,只能束手待毙,被那恶僧扑到在地。

      那恶僧一击得中,立时张开血盆大口对着重韫的脑袋扑咬下去。

      重韫并指一引,铜钱飞回,嗖地一声撞上那恶僧的脸,币中方孔正巧将恶僧的脸套个正着。重韫口中频频念咒,那铜币越缩越小,恶僧被夹得疼了,性子更加狂暴,竟一手攥住重韫掐诀的手,用力向外一折,只听格拉一声,手臂自手肘处应声而折。

      重韫咬着牙闷哼,脸色血色霎时褪尽。他侧过脸,模糊的视线中见到十步开外那个明丽的人影,当下拼劲全力低吼一声,“你快逃!我挡不住他许多时了!”

      这一吼,几乎耗尽了他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同一时间,另一枚铜币自恶僧头顶落下,正正好套上他的脖子,立时收紧,带着要将他脖子绞断的狠劲,铜币嵌入皮肉,铁锈味的鲜血顺着恶僧的身体流到重韫胸前。

      第三枚铜币贴地而飞,嗖地钻进少女脚下,载着她朝远方飞速滑行遁逃。

      少女急得大喊:“道长!你做什么?我不走!你可千万别死!”

      重韫虚弱地提起嘴角哂笑,这死不死的,哪里能由自己定夺?

      如果可以,他也希望自己不要死啊。崂山派虽也算道门大宗,可派中人丁凋零,师父年纪大了,又不擅营生,师弟们道法浅薄,年纪又都还小。他,怎么可能放心撒手归去?

      想到这里,觉得身体里似乎重新凝聚了一股力气,忍不住抻脖一吼。当此时,两声碎裂之声响起,紧接着又是啪啪几声。

      另一边,少女纵身一跃,狼狈地从疾速前进的铜钱上滚落下来。她远远听见一声若有若无的嘶吼,心中一震,急得直道,“道士你可等着我,千万别死了,不然我上哪再寻个仙君之体去?”

      她想回九重天,可是以她的资质,修炼起来委实太慢了。若不借他人之力,她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回去一洗冤屈?

      好容易从地上爬起来,拖着一条腿走了两步,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计上心来,怎么忘了这个?
      当下俯身在地上用力拍了数下,连声大呼:“土地!土地?快给我出来?”

      一连喊了三遍,才见地上冒出一个小老儿的脑袋,睡眼朦脓的,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少女将手掌伸出,竖立于土地面前。只见她掌中一缕金光浮现,继而大盛,越来越亮,一个符印缓缓浮现。

      这金光惊醒了昏昏欲睡的土地。那土地一认出符印,立刻瞪大双眼,一脸惊慌道:“小土地不知仙子驾临,还望……”

      少女一把将人从土里揪出来,“废什么话,给我救人去!”

      这片黄草坡本就归这土地所管,上面发生了什么他焉能不知?只不过懒得惹一身腥,不愿插手罢了。可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这个仙子可是从九重天下来的,这官大的,一根小拇指就够压死他了。哎,当个官儿可真不容易。土地心中一叹,认命地带着少女往回赶。

      两人使的是缩地之术,从土里冒出来的时候正巧看见那恶僧挣脱了两枚铜钱欲低头咬上重韫喉咙。少女心中一凛,想也不想就把身边的土地推了出去。

      那土地猝不及防,一下扑到在地,正好横在二人之间。

      只听“咔——”的一声,那恶僧两排金刚大牙正正好咬在土地脑袋上长出的那半截枯木上。

      土地“哎呦”一声痛嚎,眼泪狂飙而出。那截枯木可是他的本体啊,十指还连心呢,况乎本体?这次第,怎一个痛字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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