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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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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口在眉骨侧上方,有好几道,最深的一道缝了三针,没打麻药。
周清霭站在一旁看得心抽抽,罗晓澍却是一声不吭。
缝完了,包扎好,他的额头全是汗。周清霭拿纸巾给他擦。
“疼不疼?”
罗晓澍不说话,只拉住她的手。
两人在急诊室外的长椅上坐了一会儿。
他的白衬衫还没来得及换,周清霭看看上面的血迹,又看看他头上的伤口,心里难过,不由转开脸去。
罗晓澍侧身看她,轻轻摸摸她的脸颊。
“你哭了?”
“嗯。”
“为什么哭?”
“心疼你。”
听见这句话,罗晓澍转过身,另一只手也伸过来,两手拉住她的两手。
他低着头,拇指轻抚她的手背,语气非常柔和:
“……再说一遍好不好。”
“说什么?”
“说你喜欢我。”
“我喜欢你。”
她说,想着自己的声音再轻柔些就好了。
罗晓澍眉眼低垂,可周清霭看到他唇角的笑意。
然而他抬起头,她才看到他眼里湿润。
“……你也哭了吗?”
“嗯。”
“发生什么事了?”她摸摸他的手指。
“现在不想说。”他拉起她的手,轻轻吻一下,又抬眼看她,微笑,“有你在,一切都好了。”
从医院出来,夜色已深,但两人都有点恋恋不舍,于是谁也没说话,一起回灰天使去。
周清霭见他打开行李箱找衣服换,不由问:“你这是,离家出走吗?”
罗晓澍看她一眼:“我决定搬出来住了。”
“……住哪里?”
“住这里啊。”他抬手一指。
绕过隔断墙,眼前赫然出现了一座螺旋状的金属色楼梯。罗晓澍换了件T恤后带她上楼,原来二层有一个挺大的房间,最初是设计用作休息室的,上次整修时,乐队就把这里稍微做了点内装,家具也买好了,桌椅沙发一应俱全,还有游戏机、投影和健身器材等等,音乐做累了就能上来休息放松。
房间尽头还有一扇门,罗晓澍走过去推开,揿亮了灯。是一个大约二十平米的小间,四壁雪白,青灰色的水泥自流平地板上,空荡荡地放着一张硕大的床垫。
“明天去买个床架,再添两个柜子,不就跟学生宿舍差不多?”
显然,离开家前他就什么都想好了。
不像她,空着手跑出来,连一件换洗衣服也没带。
“……怎么办,我也想住在这里。”她说这句话,罗晓澍明显滞了一瞬。
周清霭转头去望窗外——这个房间有一扇宽敞的大窗,看得见夜色里深黑的树影。
“还有别的房间吗?”
罗晓澍拉住她的手臂,让她转过头来。
“不想回宿舍?”
“嗯。”
“为什么?”
“不想住在被监视的笼子里。”没想到她离家已经七千公里,竟然还是住在笼子里。
罗晓澍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她。
“现在也不想说。”她低下头去。
罗晓澍没有追问,只是朝她靠近了一步。
“那,如果这里没有别的房间呢?”他拉住她的双手,“还愿意住吗?”
他的声音很低,几乎是在呢喃。
周清霭听懂了。手心发烫,脸颊发烫,心脏好像也在打颤,可下一秒,她就听见自己说:
“……也不是不愿意。”
她的声音更低,头也低下去,心里却惊异自己说的是实话——是的,她愿意,她想跟他在一起,哪怕是妈妈的狂怒也可以不理会——
罗晓澍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而后放开了。
“你不能这么诱惑我。”他低声笑,“我会经不起诱惑的。”
他随即朝门边走去:“来吧,带你去看别的房间。”
还真有别的房间?
周清霭跟着他走了一圈,才发现这二层竟有十几个大大小小的房间——罗晓澍说,多半都是当初为排球馆设计的辅助用房。如果之后要改建成Livehouse,这些房间都可以派上用场,现在大半都空置着,乐手们倒是各选了一间,前段时间演出密集时排练晚了,就在这儿过夜。
“有没有喜欢的?选一间吧!”罗晓澍两手撑在栏杆上,朝她微笑,“我帮你装起来。”
灯光全打开了,他背后空旷的场馆一览无遗,好像一片属于他的领地,于她而言,陌生而新鲜的领地——
周清霭走去栏杆前,站在他身旁,听他继续说:“墙壁颜色,家具,窗帘……都选你喜欢的。”
“不用啦,太麻烦了。”
“怎么会麻烦呢?只要你喜欢。”他转身,手臂绕过她,落在她另一侧的栏杆上。
这样他就把她圈在怀里了。她右侧身体紧挨着他,感觉到他的体温和呼吸,一时耳热心跳,不能自已。
他又把头偏过来,下巴往她额头蹭一蹭:“或者,去外面找个房子也行。”
周清霭脸红红,只觉得他这样轻柔的触碰和提议都很让她心动。她说不出话,只好转头朝他望望。
她不知自己的眼睛亮亮的,像落了星星,又像盈满了期许和眷恋。
罗晓澍没忍住,低头再去吻她。
比起第一次的激动与热烈,这个吻更显得缠绵而温柔,周清霭忘记呼吸,如坐云端,灯光落在眼帘,好像一切都在发光,连同这个吻,这一刻的呼吸都是明亮的,充满了甜蜜的飞舞的影。
“……真的不走了,嗯?”罗晓澍在她耳边轻笑。
真是让人意乱情迷的时刻,可周清霭莫名觉得异样——他皮肤发烫,呼吸灼热,不由抬手摸摸他额头:“你是不是发烧了啊。”
罗晓澍自己也意识到不对劲了,去休息室翻出一个医疗箱来,体温计一量,38度9。
“……怪不得我觉得晕乎乎的。”他一副怏怏不乐的神情,“还以为是太甜蜜了才觉得晕呢。”
虽然他的表情和语气都很可爱,可周清霭顾不得笑,要他赶紧去医院。
罗晓澍不肯,认为多半是白天淋雨受了凉,从医疗箱里找出退烧药吃了,说睡一觉就好。
“我睡外面的沙发,你在里面睡,这个给你。”他把行李箱里的睡袋翻出来给她。
“那你呢,你还有被子吗?”周清霭四下张望,没看到什么能盖的东西,而且那沙发窄小梆硬,也不像能过夜的地方。
她着急起来,不由分说,硬推他回房间去睡床垫。
“那你怎么办?”罗晓澍正在想车里是不是还有一条毯子,就听周清霭说:“我睡你旁边。”
他差点被刚喝进去的水呛到。
“睡袋打开来就是一床被子,我们可以一起盖。”她还真的把睡袋拉链拉开了,两手拉着给他看,“挺大的,足够了吧。”
罗晓澍坐在床垫上看她,觉得自己更没法睡了:“我都说了,不要诱惑我。”
周清霭红着脸:“我没有。”
“你有。”
“……那,那你刚才在我面前换衣服,”她脱口而出,“才是诱惑呢!”
罗晓澍眉毛一扬:“我转过身换的,也叫你转身了,难道是你自己偷看——”
“我没有!”
“你有。”他笑起来了。
周清霭又羞又恼,干脆把睡袋往他身上一蒙:“快睡,不要啰嗦啦!”
罗晓澍笑着把蒙到脸上的睡袋扯下来。耳边是她的脚步声,还有水声。一会儿功夫她又进来了,端着一盆水,胳膊下夹着一只坐垫。
周清霭把脸盆放下,坐垫扔在地板上,自己坐上去,捞出脸盆里的毛巾拧拧干:“你躺下,我帮你把头发擦一擦。”
“怎么?”罗晓澍下意识去摸头发,“沾到血了吗?”
“嗯,有一点。”
说是有一点,其实他右侧发际线、耳朵和后颈处都有没完全擦净的血痕,刚才在医院她就看到了。伤口不能沾水,他这时候也没法洗澡洗头。
水有点烫,她知道烫一些的水拧出来的毛巾热度才刚刚好。先在自己脸颊上试了试,才去小心地擦拭他的脸。
真奇怪,她以前从来没做过这些事,可是此时此刻,好像什么都能想得到,也什么都愿意做——
流了这么多血,该有多疼啊。她擦着擦着又难过起来,只好抿紧嘴唇不出声。
罗晓澍躺在那里,感觉她的动作小心翼翼,轻柔细致,好像他的皮肤是什么宝贵的瓷器似的。他有点想笑,可是心头随即涌起一股甜蜜又酸涩的热流来,忽然间,眼里已涨满了泪。
“……清霭。”他轻声唤。
“嗯?”
“谢谢你。”
“……我喜欢你。”
她不知怎么又说了这句。
他没说话,忽然抬手,把她的一只手拉到唇边,轻轻印上一个吻,好一会儿都没放开。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窗外是幽蓝的天空,静谧的树影。鼻端有她身上淡淡的香气,轻细的呼吸在头顶起伏着。罗晓澍闭上眼,终于觉得整颗心都安静了下来。
周清霭倒了水再回来时,发现他已沉沉入睡,床垫留了一半,睡袋也盖了一半,好像真的是把另一半的位置留给了她。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关了灯,脱掉鞋袜,轻手轻脚坐上床垫去。
月光正穿过大窗外婆娑的树影,明亮地落在床前。在他身旁和衣躺下,她仍然觉得这像一场梦,不由转过头去,悄悄用眼睛描摹他的轮廓——舒展的眉宇,密密的眼睫,挺秀的鼻梁,微翘的唇,还有俊雅如精灵般的耳朵。他的脖颈细白修长,让她又想起刚才换衣时瞥见的他肩膀和腰背上隐现的肌肉……所有都是她喜欢的,迷恋的,想要接近,想要拥有,想要好好去陪伴的。
而他就在这里。在她身边。她想起他的吻,温润柔软的唇舌,那竟然是带着甜味的。她在心底发出一声喟叹,把发热的脸颊往他的方向贴了贴,这才闭上眼睛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