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拯救世界后的那些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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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见到褐羽，带她回家。褐羽蹿得很快，九岁的身体已经过了我的腰。她学习能力极强，学会说话一个月了，才被董晰摁着学会写你好、哥哥、姐姐、再见、日月之类的字，算数刚刚开始背九九乘法表。褐羽有一头软软的褐栗色头发，绒绒的，真的像褐色的羽毛。
我抱起很轻的小姑娘，逗她笑，对她说：“以后你就要和烙烙姐姐一起住了。董晰阿姨不和你住了哦。”
因为占了董晰的便宜而得意洋洋的我看到小姑娘咯咯地笑了。褐羽用柔软的手握住我的手，灰色的眼睛一眨一眨，傻乎乎地回应道：“烙烙。”
我揉揉她的头发，被她用懵懂的眼神回望着，便忍不住笑了起来，晃晃她的小手，做循循善诱状：“不许叫烙烙，叫姐姐，听到了吗？姐——姐——”“诶。”小姑娘这次倒应得很利落，脸上的笑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
我绝倒，看来这还是个小坏胚子。
当然褐羽不仅仅是个坏胚子，还是个美人胚子。从小学就有小男孩甚至萌萌的小姑娘对她说我喜欢你，这行为从小学一直延续，直到大学毕业，杜兰则这死小孩从我手里拐走了小褐羽，才慢慢的平息了下来。
萨尔在养孩子这方面显然比我更有造诣。褐羽小时候什么做饭买洗衣服学习开家长会都是萨尔亲力亲为一手操办，除了给她洗澡，其他事情都是他解决，让我抓住机会释放一下母爱都很少。当然，褐羽也很黏我——我一直为此而得意——，只要我混了休假回来，总能看见她笑嘻嘻地从任何一个角落里挤出来，扑进我怀里或是勾住我的脖子。而萨尔和陈茉····这俩货一个父爱泛滥，一个义正词严地教训我们不要溺爱闺女啊不妹妹，实在是让人无话可说。
褐羽很乖，很聪明，很懂事。她从小就能操持家务，门门功课在年级上都能排得上号，基本不会让我们这些名义上的家长操心。凉迟研究所的怪阿姨和怪蜀黍们也很疼褐羽，岁之迢更是把毕生所学倾囊相授，让我一度嫉妒得直骂岁之迢是个萝莉控。
然后褐羽考上了全国最好的大学，有了一份稳定的收入，生活平静，偶尔在研究所陪着我出任务赚赚外快。
还很清晰地记得莫相离的影像最后一次在我视线里出现，是白长裙油纸伞的影像，像当年送我去上学一样，撑着那把小红伞，淡笑着冲我挥挥手。紧接着，再也没有出现过。
然后这一去，就是三十年啊。
褐羽结婚了，陈茉人到中年，而我也痼疾难愈，只有萨尔老妖怪年轻如同往日一般，不受岁月侵扰就罢了，身体还比我和阿茉加起来都健康。杜兰则带着怀孕三个月的她来家里回门的那一天，我摸着脸上特地画上去的皱纹，一下子有些恍惚。
仍然年轻，面相仿佛可以当我儿子/侄子的萨尔一副傻爸爸状，端了一桌好菜，装逼地举起红酒和杜兰则的高度数白酒碰杯，两人的面容交织在一起，同样的年轻，气质和容貌上竟略有几分相似。
陈茉已微生华发，柔和地笑着，在发上别了院子里新开的茉莉花。
褐羽的儿子生出来的那天，陈茉死了。就在睡梦中，仿佛是做了一场醒不过来的梦。紧接着萨尔的身体也开始出现衰竭，池昭的大脑也快到了使用期限，只有岁之迢依然□□，他笑着说，送走我们所有人，他再去死一死。董晰去年就因大脑老龄化而渐渐开始力不从心，干脆一针结果了自己，安乐死，倒也轻松。
再回首，发现我的朋友、师长们，曾经见证灾难又迎来奇迹的一代研究员，居然没剩下几个了。
送走陈茉的那天夜里我做了个梦。我觉得大概没有人能理解我的那种震撼感，那是莫相离带我第一次来到凉迟城的时候，每一个城区都有独特绮丽的景色，和我小时候的一切一模一样，如此清晰。相离带我到生区去找安清涟，生区有满城的李花桃花，风一吹像是下了满城的雨，安清涟穿着我能想象到的图案最丰富最精巧的旗袍，挽着何郇的手臂笑靥如花。
那是所有人最幸福的时刻，甚至沐汐岚的身边都只有炽月。池昭和阿川还没有分开，社长还和爱人通着长途。
然后莫相离回过头，罕见地温柔着，眼神中有万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柔情：“喜欢吗？我们以后就住在这里。”
“这是哪儿？”我问。
莫相离笑着看向在一片蓝色的雾气里朦胧着的城市，像害怕打扰到什么人一样，用极其轻的声调说：“嘘——小声一点啊，这里是我的梦。”
是她一生中最漫长的绮梦。
然后骤然梦醒，电话打来，萨尔的声音说，池昭今天凌晨被发现注射过量安定后溘然长逝，手中抱着一株南柯，阿川生前最喜欢的花。
她和阿川欢喜冤家那么些年，阿川抛下她独自赴死。半生爱恨情仇，其实就是当年那天光广播社里半年相处，死去的成了结，在心里停了一生。而今天池昭终于有机会，到那里去问问他到底当初是怎么智障了一下，才做出代她死的蠢事。
还很清晰地记得啊。
新野郊区池昭的叹息，说着如果等待就会有结果那就好了啊时的无奈，隐隐的不舍和悲哀。
一生的故事，一生的凉迟。
不知在这人间黑暗之处走了多久，连熹微的曙光，竟都让我辈感到痛苦。
故事到这里，是真的要告一段落了。
我从供奉的牌子后头拿出盒子，近乎调笑地对着灰发女人的照片说。
“就让我任性最后一回啦，相离。”
拯救世界后的最后一天。
“我送走了所有人，现在该我了。”
我对着镜子，自己先乐了。那是一张年轻的脸。我这一生都在徘徊，见证，重复，学习，很少有自己的时间。
这也许是跌宕起伏的一生，永远奇异的故事，朋友与亲人，他人笔下说不完的奇谈。
这是我最后的时间。
我捧着小小的一搓灰，灰白色的像尘土一样的骨灰，被我从盒子里取出。
我有完美的一生，有“女儿”与后代，过得很幸福。
我甚至有了在阳光下生活的机会，有了接班人。
月色流淌在地砖上，斑鸠停在窗台上。日落月升，我们又回到了最初的时间里。
我松开手，灰烬簌簌落在月光里。萨尔回去前告诉我，几分钟后，我也会变成这样的一撮灰，甚至不需要火化。我用自己最轻柔的声音念着自己的名字，柔和得仿佛一声叹息。
陈烙。代表着五代人至死都在拼命奔跑的脚步，代表着无法磨灭的旧迹。
谢谢你们。
给了这道旧痕，短暂而幸福的一生。
心脏停跳的那一刻，连接大脑的内嵌存储器也停止了工作，存贮器静静地躺在地上。银蓝的数据静静地停止在存贮器中心，不再流动，不再运行。
而在我无法看到的地方，你低下头，捡起存贮器，啧了一声，骂着蠢作者，然后有些无奈地看看那小玩意儿，装进口袋里，匆匆带走。
【二元一去三十年·故事日志
大小：327.2984kb】
文档的最后一句话，八个字，一生最后的结语。
三千大梦，唯君与共。
那人间最后依稀可见的，却还是那个最初的身影，别别扭扭的伸出手，隐约是笑了。
“诶，那谁，好久不见，握个手吧？”
好久不见，江作作。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拯救世界后的那些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