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竹马》丘山六安

55、第 55 章

　　“谢一洋，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谢家客厅里，谢一洋笔直的跪在谢家父母面前，脸上仍旧是如常的平静。

　　面对气怒的父亲，谢一洋愧疚又坚定的说道：“我想和王先在一起，夫妻关系的在一起。”

　　谢妈妈觉得眼前有点发黑，她那个让她引以为傲的儿子，现在跪在他们眼前，说要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

　　是，王先的确是一个好孩子，是一个可怜的好孩子，可是这样就要让自己的儿子陪着他一辈子吗？

　　“洋洋……”

　　“谢一洋，我就告诉你，我只有你一个儿子！”

　　谢妈妈才喊了一声洋洋，谢爸爸已经气急，丢下这么一句话，抓起外套就出门了。

　　谢一洋也料到了这样的情形，他抬头看了看谢妈妈，却挺直着背跪着，没有说话。

　　“洋洋……其他的女孩子不好吗？之前嘉嘉带回来的那个女同学，或者小区的刘云佳，之前你们不也相处挺好吗？真的就不能考虑一下吗？”

　　谢一洋看着谢妈妈这样，心里有些难受，可是他无法妥协。余光瞥到站在阶梯旁的谢一嘉，谢一洋低声道：“谢一嘉也是谢家人，她以后的孩子也是谢家的孩子。”

　　谢妈妈深吸了一口气，眨了眨眼，将那些湿意都忍下去。她压着难受，专注的看着谢一洋，眼神停留在谢一洋的那双桃花眼上，忽然想起了以前一位邻居大姐说的话——

　　“洋洋长得可真俊！尤其是这双桃花眼啊，长得真漂亮，这以后长大了啊，肯定有好多小姑娘争着抢着要嫁给他。谢家嫂子以后是不愁媳妇儿啦……”

　　“谢家嫂子以后是不愁媳妇儿啦……”

　　“不愁媳妇儿啦……”

　　记忆里的话还那么活泼热闹，客厅里却安静得厉害，空气压抑得人难受。

　　谢一洋咬着牙，狠着心继续跪在谢妈妈面前，听到她说——

　　“以前就有人说你这孩子招人喜欢，以后不愁娶不到媳妇儿。妈也知道你这孩子从小就有主见，所以也没有在这方面担心过。只是这突然之间，爸妈确实难以接受。”

　　谢妈妈颤着声音，眼泪终于还是流下来了：“洋洋，妈妈不是怪你，只是我和你爸爸的婚姻也不算失败，家里也没有逼你什么，你为什么就是要和先先那孩子在一起呢？”

　　谢一洋上前跪行了两步，拉着谢妈妈的手：“对不起，妈。”

　　谢妈妈看着谢一洋，这孩子明明没有流泪，可是眼里的难过和愧疚却是满得快要溢出来。

　　“妈妈只是担心，你以后要是喜欢上了别的女孩子，又或者你和先先谁有了什么事儿先去了……”

　　谢妈妈只要想着谢一洋以后可能没有孩子，就觉得难过。未来那么多种可能，要是两个年轻的孩子走不到最后……

　　“妈，对不起。我知道你会担心，但是我也是实实在在想和先儿一起过一辈子。我知道，同性之间的一辈子几乎没有一点保障，我也知道可能一些报道里，大家看到的这个圈子让人觉得失望。但是妈，就算是异性恋，难道就没有分手，没有离婚了吗？孩子也不是问题，我姐她以后会有自己的孩子……”

　　“那王先呢？”

　　“如果先儿他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我们可以接受代孕。”

　　谢妈妈看着从容的回答自己问题的谢一洋，心下明白，他的儿子，已经是定了主意，不会再改变。

　　谢妈妈站起身，轻轻的拂开谢一洋的手，转身的时候，似乎如同往常那般平静——如果忽略那微颤的手——地说道：“我回卧室躺躺。”

　　谢一嘉想跟着进去，谢妈妈也只是摆了摆手：“都去玩儿吧，我躺躺。”

　　待谢妈妈回到卧室，关上房门，谢一嘉才转头，眼神复杂的看着谢一洋：“你……和大仙儿……真的决定了要在一起。”

　　她没有想到谢一洋真的和父母出柜，甚至是自己一个人就来出柜了。

　　谢一洋点头：“我想和先儿一起过一辈子。”

　　“你以后不后悔？”

　　谢一洋看着谢一嘉，笑了笑，没说话。可是那双招人喜欢的桃花眼却告诉了？谢一嘉答案。

　　连着几个月，因为谢一洋出柜的事儿，谢家总有些低气压。尤其是谢一洋休假回到家里的时候，氛围都会有些沉闷。

　　这是预料之中，谢一洋知道，也是必经之路。只是心里难免还是会有些难受。

　　“吃了饭跟我下楼去散会儿步。”

　　谢一洋正埋头吃饭，闻言抬头，看着放下碗筷的谢父，点了点头。

　　见谢一洋应了，谢父就拿着外套出门了。

　　“待会儿和你爸爸好好儿聊聊吧。”

　　听到谢母这妥协般的一句叮咛，谢一洋愧疚，又坚持的应了声。

　　谢一洋走出去，发现外面已经天黑了。

　　谢父站在楼下，抬头看着没有月色的夜空，不知道是在看什么。

　　“爸。”

　　谢父看了一眼谢一洋，背着手，朝着小区花园的方向迈开步子，慢悠悠的走着。

　　“你和王先，认真要过一辈子？”

　　谢一洋跟在谢父身边一起走着，一步不停，没有丝毫犹豫：“是，认真要过一辈子。”

　　“你从小就懂事，不用谁操心，虽然谢一嘉是姐姐，从小到大，你的性格却更像哥哥。我知道你有主意，但是这事儿，我真的难接受。”

　　谢父看了一眼认真听自己说话的儿子，叹了一口气：“你们俩什么时候开始的。”

　　谢一洋苦笑了一声：“大概是高中吧。”

　　谢父倒是没有意外，反而有些感慨的说道：“如果当初王先他父母没有离婚，也没有各自再婚，可能那孩子也会有一个喜欢的女孩子，最后好好儿的结婚生子，过完这一辈子。”

　　谢一洋没有反驳，因为这个确实是事实。

　　“你呢？”

　　谢一洋条件反射的“啊？”了一声。反应过来谢父问的什么，谢一洋沉默了一会儿，老实的回答：“就算不是先儿，可能也会是其他人。我对女孩子没有兴趣。”

　　谢父哼了一声：“臭小子倒是实诚。”

　　父子俩走了一大圈，在花园角落的长椅上坐下。

　　“今后的打算有吗？”

　　“我想先让你和妈接受这事儿，再说服先儿他爸妈……”

　　谢一洋的话才开了个头，谢父就皱着眉，抬手打断：“我和你妈那是知道你的性子，迫不得已同意的。你还能管到人家爸妈头上？再说，他都没有去和自家爸妈说，你倒是积极得很——急着找骂！”

　　谢一洋看着气急败坏的谢父，知道他是担心自己碰壁，心里是暖的，但是这事儿是他自己揽下的。他知道，这一世的王先有多敏感孤僻。那种对父母既失望，又在意的复杂心情他或许体会不到，但是王先内心的感情波动他能感觉到。

　　“爸，可能你和妈觉得我年轻，很多事情考虑得不周全，觉得我的决定可能只是单纯的一根筋，以后必然会后悔，甚至做好打算我以后和先儿分了你们会怎么开导我。但是爸，如果我连自己的小家都守不住，你觉得，这样的我有多少值得肯定的地方？

　　“爸，在我很小的时候，你说过，男人要成家立业，就必须懂得什么是责任。要成家，就得有一辈子对另一半，对家庭忠诚的认知。我一直记得这句话。我说我要和先儿一起过，是认真考虑过了以后，基于对自己，对父母，更是对先儿负责，才会认真告诉你们，请求你们的同意，希望得到你们的祝福。

　　“不瞒您说，我对于这个决定，也是挣扎过很久。我知道自己不会喜欢异性，所以这辈子也没打算过结婚。对于先儿……我一直觉得是我影响了他，如果不是我，他或许真的会结婚生子。所以他最开始告诉我的时候，我担心他不成熟，一直是拒绝的。只是……这么多年下来，就算这感情只是他不成熟的错认，但是因为我的拒绝，让他一直难受，我心里也不好过。所以就算是我任性，我也要告诉你们，我想和他在一起。”

　　谢父沉默的听着，忽然之间，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来形容自己的儿子。

　　你要说他任性，但是他是想过了未来的——或许王先一直这样喜欢他，两个人一起到老；也有可能王先只是不成熟的感情错位，找到真爱后就潇洒离开，独剩谢一洋孤单到老。

　　你要说他负责，但是他考虑了父母的感受，考虑了王先的感受，甚至考虑了王先父母的感受，却唯独，没有考虑自身的感受——如果父母不同意，如果王先父母不同意，如果王先找到真爱离开他，他有没有想过，自己应该怎么办？

　　你要说他稳重，的确，所有该考虑的似乎谢一洋都考虑了。可是就连他自己，对自己和王先一辈子的事儿都无法完全确定，就这样任的认定，两个人要一辈子在一起。

　　谢父对自己这个儿子一直很满意，从来不操心，等他想操心的时候，又似乎没机会了。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家里一直是你的支撑。”

　　除了这句话，谢父也不知道还有什么话更适合说出口。他的儿子一直懂事了这么多年，就让他任性一次吧。

　　谢一洋瞪大了漂亮的桃花眼，眸子里全是无声的激动。

　　“爸，谢谢。”

　　谢父在谢一洋肩膀上狠狠拍了一巴掌，说道：“就你能！你也就吃准了我和你妈，到别地儿，看谁顺着你！”

　　虽然谢父脸上是不甘心的气急败坏，但是谢一洋知道，这就是他的父亲——刀子嘴豆腐心。

　　父母都同意了，谢一嘉也从来没在谢一洋面前表示过反对，但是对于王先的爸妈，谢一洋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虽然以前是多年老邻居，但是久不往来，谢一洋也有些苦恼该从何下手——毕竟，如果以前邻居家儿子突然打电话告诉你，要和你儿子一起过一辈子，多半会觉得这人神经病…

　　最后，谢一洋用的笨办法——假装巧遇/偶遇。至于地点，多半是姜兰他们小区附近的公园。谢一洋假装和人约了这里谈事情，事后对方离开，谢一洋便自己逛逛公园。

　　方法虽然老套，且笨，但不得不说，颇有成效——姜兰真的被他等到了，且后面有几次也有碰见。

　　——邻居家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多年不见，总免不了慨叹一番。随便说两句，扯一扯，到了时间，也客气的邀请对方下次再聊。

　　而谢一洋也不会浪费这个下次见面的机会，因此，努力在未来丈母娘（或者婆婆？）面前刷好感度就成了谢一洋日常生活的重中之重。

　　“如果先儿以后的对象，您和叔叔不满意怎么办？”

　　在某天，聊到对象相关的话题后，谢一洋貌似随意的问出了这句话。

　　姜兰倒是不疑有他，只是这问题让她略有些感伤：“先先高兴就好。不管是什么样的女孩子，只要对先先好，我也就没有什么要求了。当初……是我和他爸对不起他。”

　　“要是先儿的对象不是女孩子呢？”

　　姜兰想，或许谢一洋是开玩笑，但她脸上的笑容仍旧淡了不少：“先先是个好孩子，阿姨不喜欢这样的玩笑。”

　　谢一洋也知道不能着急，也就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换了一个其他的事儿，再次逗得姜兰发笑。

　　因为姜兰之前明显表示了自己对于儿子对象不是女性这件事的不喜欢，谢一洋也就不敢冒险的直接和姜兰说这事儿，拖拖拉拉，眼见着王先都要放暑假回来了，谢一洋这边还是没有一个结果。实在是急得头疼，最后，谢一洋忍不住就向自家老爸求助。

　　“你还没和王先他妈妈讲这事儿？”

　　得知自家优秀的儿子还没搞定丈母娘，谢父似乎有些幸灾乐祸。

　　谢一洋干巴巴道：“我会努力的。”

　　谢父也不知道是不是有点儿后悔自己答应儿子答应得太快，这会儿就想添点乱，就想出个馊主意：“我说，你把王先那孩子直接办了，然后在他妈面前露出点儿什么痕迹，这事儿不就成了？”

　　谢一洋没好意思说你儿子才是被办的那一个，只得支支吾吾的敷衍过去。

　　挂了电话，谢一洋翻着电话簿，看着王先的号码，暗叹：还得自己想法子。

　　法子没想到，倒是姜兰有一次和谢一洋聊天，无意间提及同性恋相关的边角新闻，谢一洋趁着这个话题，忍不住说了一点自己和王先的事儿。

　　预料中的，姜兰的反应极为强烈：“这不可能！先先还是个孩子，他懂什么？他的思想都不成熟，哪里懂得什么感情？洋洋，你也是好孩子，我不希望你们误入歧途，耽误两个人的未来。”

　　看着突然之间变得尖利的姜兰，谢一洋忽然想起王先大一时那个冬天，在桂花树下，抱着自己哭的王先，那么委屈，茫然又委屈，那也是王先。

　　谢一洋想说：“在阿姨眼里，先儿还是一个孩子，什么都不懂，可是这么多年来，先儿在您面前有暴露过多少情绪吗？或者，您和先儿有过几次深入聊天呢？真的知道先儿在想什么吗？”

　　他想告诉姜兰，王先当时难过的说：“如果她爱我，就会知道，自己的儿子在很早的时候就喜欢上了一个同性，一直喜欢，以后也不可能结婚生子。”

　　可是最后，谢一洋只是告诉姜兰：“过年前，先儿他哭过，很伤心的哭过。”

　　那天聊天的结果，以姜兰仓惶离开的背影作为终结。

　　那天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谢一洋都没有再碰到姜兰。

　　直到有一天姜兰打电话过来——

　　“你爸妈知道吗？”

　　“知道。”

　　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我仍然保留我的意见，依然觉得先先的感情不成熟，很多东西并不了解。但是我也尊重你们自己的选择。如果你和先先一直不联系——无论是直接或者间接，直到他大学毕业，那时候，你们要是还想在一起，就在一起吧。”

　　谢一洋回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