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为期》未央苏

1、长安恩情（上）

　　寒风瑟瑟，放眼望去都是厚重的土黄色，高高的城墙在秋日里越发冰冷威严。
　　关中大地在秋日常常是黄沙漫天，这一年此种天气更是频频发生，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每当到处都是飞扬着的细碎黄沙的时候，恢宏古老的长安城就像一个低低沉吟的老者，带着旁人无法揣测的厚重心思。
　　来到这里不到十天的叶平海觉得这样的长安城是一如既往的既令他敬重又喜欢，但又无法言说地难以亲近。
　　转眼之间，他们离开江南竟然已经大半年了。
　　叶平海犹记得离开江南时还是暮春，春天的江南风景无疑是最美的，平日里并不喜欢吟弄墨的他霎时在心头竟然闪过几行诗句——“日春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脑海中再熟悉不过的那青的山、绿的水，那青石路青石桥，青石桥上美人娇，那莺飞草长的秀丽动人是叶平海的故乡平日里再平常不过的景色了，此刻竟然隔着千山万水。
　　暮春时节他们走出太湖之滨，一路向西经过常州、南京到了安徽的淮南、再到湖北的襄阳、河南的南阳……一路走走停停，在数月之后终于到了古老庄严的长安城。
　　才在这里逗留不过数日，此刻已经是深秋。
　　原本这一路都很顺利，叶海平心中也满是欢欣更是踌躇满志，想着总算没有辜负家中母亲和妻子的期盼，这次可算是长了不少见识。人常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果真不假。。
　　叶家主仆一行几人此次出行最重要的目的，就是了解江南地区以外其他各地对于丝绸用品的需求，因为叶家几代经营丝绸生意，到了成家之后的叶海平接管过来，他认为如果想把江南地区之外的生意市场开拓出来，那么就只有真正的深入这个市场，真正了解了那个市场整体的真实需求和消费习惯……只有了解之后才能有的放矢，为叶家江南的丝绸生日打开新的西部销路。
　　在开怀欢欣之时，那天高兴着就多喝了几杯，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没想到他们主仆几人喝多的晚上就发生了令叶平海十分郁闷的事情——他们栖身的旅店遭遇盗窃，很多客人所带的盘缠都被洗劫一空，刚好做了一回醉鬼的他们定然未能幸免。
　　所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这一次原本就不是马上能盈利的，叶平海离开江南的时候身上带着的银两和银票全部没有了。事后，客栈也是乱糟糟的，很多客人与客栈老板起了冲突，却也没有任何实际结果。何况这样的事情发生一下子在长安城传的是沸沸扬扬，这一家客栈的生意更是一落千丈，仔细算起来，客栈也成了受害一方。
　　哭丧着脸的客栈老板仔细瞧瞧，倒也不是恶人，他许诺叶平海一行人在他客栈住宿的费用全免，并且还说道看得出他们是异乡人，要是暂时没有别的去处的话，他的客栈会一直提供给他们住宿，分文不取。客栈老板做到这样也算是仁至义尽，毕竟商人自古以来皆是为了一个利字。
　　可是话虽这样说，但叶平海自己知道却这样住下去也不是办法，住处的事情解决了，可是日常吃穿用度都是要花银子的，临近深冬，在这大西北可真是要活活挨冻受饿，真真有种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感觉，此刻的自己举目无亲，家人亲戚朋友都在千里之外的江南。
　　越想越头疼，在长安的街上走着，看见熙熙攘攘的人群，忽然想起自己离开江南繁花似锦的温润地时，在屋外的青石桥边，出了宅院为自己送行的母亲和妻子那无限担忧的目光和隐隐的泪痕，都还深深印在心上，犹如昨日。
　　西北的天气真可比江南冷了不少，凛冽的西北风吹在脸上犹如刀子割一般，一刀一刀，不会一刀让你致命，却每一刀都能让你颤抖三下。
　　叶平海心中很是惆怅，其实他知道自己已经来来回回在这条街上走了很多次了，身边的随从阿祥早就满是疑惑地在看他，阿祥肯定很是不解想问他，但是也不敢开口。
　　终于还是忍不住，阿祥问道：“少爷，我们这样走来走去也不是长法，得想想办法呀。”
　　皱皱眉头，叶平海只低声说一句：“嗯。”
　　远处不远处就是挨着的几家面馆，远远地就能闻到香气四溢。
　　身边的阿祥和阿福都忍不住“咕咚”咽了几下口水，阿祥望了一眼叶平海，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摸摸自己的肚子，吐了吐舌头习惯性做个鬼脸；跟阿祥不同，阿福自小脸皮薄，觉得自己这么大个人了还这样，一下子脸红的到了脖子后面一片都是红的……
　　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叶平海自己也饿了这是真的。虽然曾经在江南的时候很少吃面食，基本上都是以米饭为主食，但是来到长安的这些天里，也已经领略到博大精深的西北面食文化。
　　长安城地处关中平原，大片大片的小麦是这片古老又神奇的土地上的主要作物，所以长安一代日常以面食为主，跟别的地方不同，长安自古以来就是繁华的古都，甚至曾经一度还是世界上最发达最繁华的城市之一，所以即便是面食，也是花色种类琳琅满目，光面条类就有百余种之多：油泼面、臊子面、裤带面、刀削面、花样拉面、烩面片、浆水面、……
　　但是对于此刻的叶平海来说，无论长安城中的面食是多么样式多样都是让他苦笑不已，也算是锦衣玉食这么些年，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身在异乡身无分文，为了自己和随从的一碗面而忧心不已。可是无论多么不能想象，事实就是：“口袋没钱”！
　　自从被盗之后，已经连着好几天，他们一行三个人的日常三餐只能依靠着阿祥那个鬼精灵睡觉的时候贴身藏着的一点点私房钱勉强维持着，可是那点钱毕竟是少得可怜，几个身强力壮的成年人确实是没有一个人是一天就吃饱的。
　　脸上不禁为现今的情况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但是心中的伤感却是真的。
　　叶平海捋了捋身上的藏蓝色长衫，用力捏了一捏自己衣袖口袋中的那枚微微发凉的玉佩，带着阿祥走进那间藏青底色暗红字迹的“聚新春面馆”。
　　阿祥和阿福自然是跟着自家少爷的脚步进了那家面馆，可是阿福还是忍不住低声询问道：“少爷，少爷，咱们不是没钱了么……”
　　看见叶平海似是听见了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径直往面馆里面走，阿祥低声对阿福说道，“怕什么？咱们只管去吃，一会吃完了大不了咱俩留着给面馆的人干活好了，总不能让少爷跟着我们两个挨饿吧。”
　　听见阿祥的话语之后，阿福的眼睛一下子明亮起来：“对啊对呀，还是阿祥你聪明，我们可以干活赚到饭钱啊，反正少爷不能挨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