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蚩尤旗与美人虹》小然与小芝

3、五百年间

　　“王叔叔，我回来了。”
　　戎推门走进院子里。一名中年汉子正舞着一把长枪。见戎进来，把枪一顿，道：“回来就好，在山上玩的时候小心点，别带着毕家那小丫头到处疯玩。十一归藏还没到，山上毒虫可多得很。”
　　“嗯。”戎道，“今天去碧云峰玩了一趟，也没有多远。”
　　“碧云峰？”王叔叔眼中闪过一丝惊诧，旋即平复，道，“方才族里派人来报，七天后将有一次大会。过几日你随我去碧云峰一趟，祭拜本族先祖。”
　　“知道了。”
　　这一句有些有气无力，王叔叔听出其中一丝异样，问道：“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戎微微一呆，然后摇摇头，道：“没什么……我回屋里去了。”说完便径直进了屋。
　　已是深夜，月意未浓。远处群山隐在茫茫夜幕中，小溪里闪动着迷蒙的光阴，仿佛应和着轻启竹帘的凉风。
　　一条小溪，两边亮着相和的灯光。
　　小澜坐在灯下，回想着白天的那一个奇怪的梦。无边无际的山林、浑身冒火的巨蛇、会飞的金甲武士，这真的只是梦么？
　　晚风从窗缝处透进来，灯花微微摇曳。小澜摇摇头，沉默了。
　　还有当武士抱住自己的时候，双臂温柔地环抱，那感觉……。想到这儿，小澜不禁低下头，脸上闪过一丝红晕。
　　可是那呆子……他还从没抱过我呢……
　　小澜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伸手轻轻推开窗。夜已经深了，虫鸣也已沉寂下去。隐隐地，可以听见小溪哗哗的流水声，满是浸透全身的清新。
　　小溪对面，却也有一盏灯光，不离不弃一般，固执地闪烁着。一个身影映在对面的窗户上，似乎也在向这边看。
　　是他？小澜像是做错了事被人看见一般，脸上一红。也不敢再想，关了窗户，转身匆忙吹熄蜡烛，摸到床上躺下来。
　　可是这一夜，似乎比往常都要漫长。
　　次日，正是七月星垒（注一）的第七天。许多人家自大清早便开始忙碌，准备结伴去百余里外的雪耻城赶集。天还未全亮时，村外已经隐隐听得见辘辘车马声了。
　　小澜家庭院里，小澜的娘已经洗好了衣服，准备晾到架子上去。小澜家祖上本是为帝都养马的，虽然被贬到了这穷山恶水之处，每年的俸禄依旧不会少。再加上有青驹往来，日常的生活用度不用多操心，因此也不必刻意赶在这一天，与许多村民同去赶集。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有人在吗？”
　　小澜的娘笑了，听这声音便知道，定是溪对岸那小子，来找小澜的。果然一开门，就看见戎站在门外：“毕大娘，您家小澜在吗？”
　　其实小澜的娘还是蛮喜欢这个小伙子的，厚道，没心机，又和小澜很是合得来，心里甚至暗暗把他当做了未来女婿。当下便道：“小澜她还没出去呢，一大早的也不知在做什么，我去帮你叫叫她。”
　　“嗯，谢谢毕大娘。”戎道。
　　看着毕大娘进了屋里，戎对小澜竟有些莫名担心起来。她这一早上没出来，难不成是生病了？
　　不可能，看毕大娘的反应，小澜应该没有生病。戎心中暗道，还是等小澜出来，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再说小澜这边。也不知为什么，昨晚小澜的心很乱，脑中老是出现戎还有那个金甲武士的身影，直搅得一夜睡不着觉。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光大亮，蓦地想到昨晚与她对看的那个人，再想到曾经答应今天要和他一起随村里人去雪耻城玩，心里突然有些莫名紧张。眼看着晨光一点一点升起，小澜干脆心一横，赖在床上不肯起来。
　　小澜这一举动却有些孩子气，或许连她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变得这么“古怪”了？
　　躺在床上思来想去，始终没什么头绪，小澜不禁有些沮丧。突然，门外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毕大娘，您家小澜在吗？”
　　是他！小澜心中一紧，连忙用被子捂住头，装作没有听到。过了一会儿，便听到开门声，应该是娘进来了：“小澜，还在睡啊？”
　　“嗯。”小澜把自己裹在被子里，不清不楚地答了一句。
　　“快点起来，溪对岸的那个戎来找你了。”
　　“知道了，我等会就出来。”小澜道，也不知是为自己打气还是什么，心中暗道：哼，等我出来，看我不好好教训教训你。浑然没有去想，自己究竟是为什么要好好教训他。
　　盏茶的功夫，小澜已经洗漱完毕。推开门，见到戎就站在门外，顿时想起昨晚那羞人一幕。小澜俏脸微微一红，恶狠狠地道：“找我有什么事！”
　　戎被小澜的话给吓了一跳，这一大早的，自己应该没有惹她生气吧？想了想，只好硬着头皮道：“今天村里有人去城里，你去不去玩？”
　　“当然要去了。等等，我去准备一下。”小澜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转身逃也似的跑进去了。
　　再出来时，小澜却换了一身翠绿衣衫，耳旁垂着一对明铛，映着雪白粉嫩的脸颜。身形动转之间，有几分羞涩，几分娇媚。
　　“小澜，你……”戎看见小澜，顿时一呆。这还是往常那个小澜么？怎么会……
　　“呆子，看什么看，还不快点走。”小澜佯怒道，说罢转身径直走了。可回过头去的那一霎，脸上分明写着一丝得意。
　　看来这呆子，也不完全是块木头嘛，嘻嘻……
　　早晨的小山村，刚从一夜沉眠中醒来。晨光拂过树梢，把碧绿的树叶映得如琥珀一般。田野间，还有雾气渐渐消散，带走最后一丝寒意。
　　而年轻的男孩和女孩，就在这如画儿一般的山水间，在冒出青草尖的田垄上追逐着。
　　“嘻嘻，快点来啊，晚了可就赶不上了！”
　　“等等我！”
　　不远处的那个碧绿身影，如蝴蝶般飞舞。明媚的脸上尽是盈盈的笑意，看不出曾经有的忧伤。
　　是啊，只要这样开心快乐，不就够了么？
　　在南蛮的这处小山村晨光初起的这一刻，远在中原的帝都也迎来了今天的第一缕阳光。
　　帝都皇城，定阳门。
　　数名侍卫拦住一位身着官服的老人。其中一名侍卫有些无奈地道：“钟大人，请回吧。我们也是没办法，不要再为难我们了。”
　　钟大人眼睛一瞪，气急道：“临渊数万里洪水泛滥，南来大风半月不退，死伤已过十万之数！若是再不禀报大帝商量对策，死伤可不止十万！你请得回我钟某，你请得回十万百姓的命么！”
　　几名侍卫面面相觑，被钟大人这一番话噎得说不出话来。临渊洪灾他们也是早有耳闻，死伤极惨，确实应该禀请大帝速速解决此事，只是……
　　“钟大人，我等也想让您禀报大帝，好救下那十万生命，只是……”另一名侍卫面露难色，与其余几人交换了眼神，道，“您老忠心为国，德高望重，我等也不好再隐瞒。不瞒您说，大帝龙辇此时……其实并不在宫中……”
　　“什么！”钟大人一惊，大声道。
　　“嘘……，小声点。其实大帝前日便已出宫，着我等在此看守，不得让外人知晓此事。”那名侍卫顿了顿，又道，“有大帝谕令，我等也实在无法啊。”
　　钟老正要说话，一名侍卫长模样的人道：“其实您老早已赋闲在家，又何必管这些闲事呢？好好养老，安度天年岂不是更好？”
　　钟老听见侍卫长这番话，神情顿时激动起来，大声道：“国家处于危难之中，正是人人尽力的时候。钟某虽自忖老迈，却也不敢辞这天责。你等年富力强，又是这皇城的守护，正要忠心为国，怎能说出这番话来！”
　　其余那几名侍卫脸色顿时难看起来，钟老这番话明明是将他们几人都骂了进去。当即便有一人怒声道：“钟老说我等是皇城守护，想必知道我等职责便是看守皇城。若是离了这职责不管，去管那临渊水灾，岂不是不分轻重么！大帝在或不在宫中，我等不知，钟老请回吧！”
　　“你……”钟老一时语塞，旋即喝道，“国有尔等如此，国何为国！自古有德者当顾全天下，大帝如此置十万生灵于不顾，想必这五百年江山社稷，离覆灭也不远了！”
　　“五百年江山社稷，离覆灭也不远了？嘿嘿，说得好啊……”一个身影从远处城墙暗影中浮现，冷笑一声，倏然消失不见。
　　第三章完
　　注一：七月时星垒值月，故称七月星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