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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逐梦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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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的日月总是太过循时,有时候我真的觉得奇怪,司时之神早已不复存在,这千百年的日更月替又是如何运行的?
灰焦的地面,平坦地蔓延向四周,与天际的月牙青灰色,呈现一种莫名的契合感。
其实这般样子的灰败比之于黑暗更让人感觉荒凉寂寥,黑暗尚能照亮,但这灰败,我却不知如何让它添几分活色。
这就是这千百年来我所生活的地方,也是外人所说的,魔域。
“君上,您终是归来了!”一靠近安营扎寨之所,那卫兵谦恭地说道,脸上却是怎么也掩藏不了的高兴,就差酸得麻的一句“我们可想你”了。
我闻言也只得笑笑,却是苦涩的感觉多些;没想到竟是这般的盼着我回来,可想而知,自我这“出走”以后,这群家伙是有多么的无聊啊……
我细看这个已是有些神游天外,不知颓自想着什么的小子,端是凭着几分难得的好记性,认出了他是逐梦的近卫。
“瑞言,你家主子呢?”
万无料到这小子竟是一脸喜色,道:“没想到君上竟记得小将!实乃大幸!大幸啊!”
“啊,对了!”见我微微蹙眉,他状若恍然,道:“王佐在丹奴那儿。”他竟是愁着眉羞色道,“噢,丹奴是我婆娘,今早不知为何就昏了过去,幸得我送得及时,倒是没什么事,您别担心……呵呵……”
“……”这小子是不是傻?
“丹奴有你担心就好,我倒是比较想知道你住在哪。”
“哈?!”见他一脸赫然,猜是又不知想歪到了哪里去,我嘴角不禁微微抽搐。
与其说是被留下,倒不若说是把那对情意绵绵的小夫妻送走后。我才将注意力放在了一脸淡漠,不辨神色悲喜的人身上。
“小逐梦儿~”
“君上,莫要逐梦提醒你的身份。”
“逐梦,你……”我听着这字字如冰珠子般的话,一阵叹息,“真怀念你小时候……”
逐梦正眼直视着我,说出的话却似谓叹一般。“谁也不可能一直都是小时候。”
“况且,逐梦分明记得小时候也不曾喜爱过这些个称呼。”
见她淡淡地瞄了眼我的面目后,便眺远了目光,竟是让我隐隐有些慌乱,遂只咕噜了一句,“可那时你还是让我叫的……”
随着这咕噜声消,历经长久的沉默无言后。逐梦竟是浅笑出声,是确确实实的高兴神色;我着实懵了,却听她话语如清隽的细流泉水,又若无处安放的落地珠玉,“君上,你知道吗?魔域……开花了。”
营帐外,天地仍是灰茫茫一片,日月不现,风云无迹。
我瞧着那零散数株的瘦弱花枝,屈指可数的苍白花苞,竟莫以名状地柔了神色。
绿叶白花,这无疑是极为普通的,但若生长于此处,却又显得它竟是如此的特别,以及可贵。
逐梦自怀中取出一朵即使盛开妍至,却也是小得只比拇指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的四瓣白花,伸至我的面前。一阵异常的怪香馥郁传来,闻之竟是一阵昏然,漠然间但见逐梦已收起了那花,道。
“这花香有致幻之效,丹奴正是因此而昏了过去。”
我摇了摇头,豁去了脑海中的那几丝破败残像。
却又听逐梦开口,竟似参着丝笑意,“这还不算,它是芫华异化之花,却褪尽了芫华的铅色,更是萃满了毒,枝叶根茎乃至花实籽,都带毒。”
我嗤之以鼻,“把自己生生异化,弄得烈毒丑陋至斯。而后却投身于这荒凉之地,当真愚笨。”
逐梦接言道,“或许是它愿意吧”
“此花带毒,倒怕是有心人为之。”
她笑了笑,“可倒算是给这片繁华不着之地,添了几分活色。”
我默然,陵儿以血肉身化的此地,因不全备创世之力,故不可施法,不可御灵,更是……不容异族生灵存在。
是以自此至终,千百年来不生寸草。
“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它既已扎根魔域,我们也应当接纳它。逐梦,它有名称吗?”
见其不语,我接言道:“既然这样,那就叫它逐梦萝吧。”
逐梦柔了脸色,也不议之,却是换了个话儿。
“人界情况如何?”
“既已布下扰息寻,敌我双方皆是无迹可寻。”我笑言,“急不得的,他们本意倒是想神临降世之时,再一共争之。”
逐梦低喃:“如何抢着先机……”
我一默,却是心底打定了主意,“逐梦,我们去拜祭一下你的父母吧。”笑了笑,“好几个月不曾见那小子,本君甚是怀念啊!”
重重的土丘绵延上百里,然而这些冠衣陵冢,到底不过是个给活人的凭念。
“吾与尔父相识于幼年,算来至今也有四千多年了。”
我吐了口气,忍不住笑起来,换了种说法,“逐梦你不知,他简直就是个无赖。”
“……”
“您说过不下百次,逐梦早已知晓。”
“哈哈,是吗?”我笑得有点尴尬。
“我倒是很好奇君上以前是怎样的人。”
我敛了笑意,顿时有点揣揣。
“一千六百零五年前,在吾父死之前的你。”
“逐梦!”
我当下肃穆,呵斥一声,下意识地想逃避这个问题。“以前?不就和现在一样吗?”不都一样吗?
逐梦闻言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并不接话。
过往又历历似在眼前,我不由得叹息一声,终是只得妥协。
“逐梦,以往都只带你见你父母,倒忘了一个人。”
“微仪前辈。”逐梦双膝跪下,行了一个至重之礼。
“她用着你妻子的名号,身先士卒,多次守住了采邑;却在最后一役,战死在了漠漠的黄沙中。”逐梦立身一拜,语气如琼山玉石,豪迈激昂。“当真英杰,逐梦心感敬佩!”
“你倒是与你母亲说了一样的话。”遥想往事,我哑言失声,“征战多年,我从未与她见过面,想归总是我负了她。”
“君上已有回应,不必过于内疚”
我苦笑,却未为此话感到安慰。“不因她的英烈,单就因她的痴心重情,我也该为她这么做。”因此今而往后,蛟将陌桑的香君,唯有狐氏微仪一人。自此,孑然一身。
犹记当年誓后,彤云“陌桑,你这样会成为老处男的。”
我只轻轻一笑,却万没想到竟是一语成戬。
想来我这一生负的人却是不少。
“逐梦你说,蛟将一职,我还能胜任吗?”我语意淡漠,心情更是不辨真假,“逐梦,你会做得比我好得多。”
逐梦闻言即时重跪,语句落如重锤烈焰。“逐梦惶恐,誓死不敢逾越职责之权。”
我心内叹息,只得缓了脸色,蹲下扶起跪于地上的逐梦,大笑道:“丫头,我是说笑的,这位置我还没坐够呢。”困祸未平,龙神未归,逐梦,我怎忍你重蹈我的后路?
“只是,我怕是当得最蹩拘的蛟将了。”我轻声嗤笑,“青年时光处于战乱,没来得及成亲,新娘战死沙场。整日厮混的兄弟英年早逝,我还要被迫着去杀他的女儿;哈哈,最后,陵儿竟还要以龙神之躯祭护黑蛟一族……枉他喊我一声大哥。”
“君上切不可妄言轻断,将士皆信你至深;黑蛟族上下,更是唯以你一人为君。”
我并不接话,只是平静地看着逐梦。“逐梦你问我,以往的我是怎样的一个人,我却只能道这已不太重要了;因为他们只需要现在的我。”
回望这重重的陵冢,我故意忽略过逐梦脸上神色,但觉心下一片沉重。一切都成了讽刺,崇明,有时候我还真羡慕你这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