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色：性》梅花五

2、朕到袁府来赴宴

　　时间：夏末的一个傍晚。
　　倦鸟归巢，人约黄昏，夕阳将落未落，凉风习习，天高气爽。
　　地点：袁府后花园。
　　花团锦簇，幽香阵阵，凉亭傍水，小桥弯弯。两张大桌，便摆在这小花园中间。
　　人物：袁伯宗素来交好的几个朋友，户部几个同僚，每次设宴必不请自到八竿子打不着的一个亲戚。
　　袁府的筵席，讲究一个天时地利人和，色香味器形氛俱全。
　　于是，此时此刻，此间此地，此情此景，宾主笑语晏晏，坐了下来。
　　厚脸皮的亲戚叫袁宝图，也不知怎么就和袁伯宗攀上了同宗，于是一口一个大哥叫得特别带劲，每次袁府有宴，他必能极为灵敏地得知消息，及时赶到。袁伯宗虽不喜欢他咋咋呼呼，夸夸其谈的做派，但又实在拿他没办法，好在他在吃上的欣赏品味不凡，算是唯一一点值得欣慰的。
　　此时袁宝图反客为主，正在替袁伯宗招呼客人，袁伯宗无奈地坐在位上，拿一把扇子来回轻挥，心想：袁宝图这人越来越不必自己当外人了，好在这次来赴宴的都是熟客，也不必与他计较，但不知园儿今天有什么新鲜创意，等会儿倒要好好品评一番。
　　正思忖间，忽听得外边有人大喊：“皇上驾到。”袁宝图险些没从椅子上掉下来，皇……皇上？皇上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在自己这种小官员的后花园里冒出来！
　　眼前黄影一闪，一个面如冠玉，气宇轩昂的青年男子走了进来，琉冠反光，龙袍颤颤，不是当今万岁，又是哪个？
　　在座的诸位也不比袁伯宗吃的惊小，当下齐齐跪下：“臣（草民）恭迎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永昶今天心情甚好，一挥手：“都起来吧。哪个是袁爱卿？”袁伯宗赶紧三拜九叩：“微臣便是。”朱永昶打量他片刻，突然板起脸道：“袁伯宗，你可知罪？”袁伯宗大惊：“臣知罪。……臣不知犯了何罪……”
　　朱永昶道：“你袁府月月设宴，拉拢朝中大臣，叫他们吃得个个心满意足，却怎么从来不知道孝敬孝敬朕？”
　　袁伯宗赶紧磕头：“微臣所好，不登大雅，粗陋食物，更不敢污浊圣上金口，微末伎俩，又怎么好在圣上面前献丑。”
　　朱永昶皱了眉头：“说这话没得叫人恶心，难道你以为朕不配享用你袁府的饭菜么？”他见袁伯宗面露惊惧之色，又缓了口气：“行了，朕不告而来，就是想看看你袁家菜的高明之处。那就都坐吧，快点上菜，这回子朕还真有点饿了。”
　　朱永昶大咧咧在上首坐了，其他人也战战兢兢地分别落座。此时天已昏暗，视物都有些模糊了，下人点上灯笼，一时间后花园红光摇曳，亮堂了起来。
　　小桥深处，一个弱柳扶风般的俊俏丫头轻飘飘地走过来。她不知道皇上在此，走到袁伯宗面前福了一福：“老爷，上菜吗？”
　　袁伯宗瞄了一眼皇上，见他正饶有兴致地望向这边，忙道：“……就上吧。拂翠，跟园儿说一声，叫他每样再多添一份，且要务必用心，万岁爷今天大驾光临了。”小丫环拂翠吃了一惊，眼睛一瞟，知道上首坐的那翩翩公子便是皇上，忙跪下磕头：“民女参见万岁。”朱永昶摆摆手：“袁爱卿过的不错嘛，连府上的丫环也是秀色可餐啊。”袁伯宗赶忙道：“皇上恕罪，这是微臣从家乡带过来的个丫环，打小就一直跟着我们，因她聪敏伶俐，微臣和贱内都很看重她。”朱永昶道：“朕也没说什么啊，快上菜吧。”
　　小丫环闻言退下，身影隐没在石桥深处。
　　不消多时，小丫环拂翠又来了，手捧一个大托盘，一袭绿衣，分外娇艳。身后又跟了一个穿藕裙的丫头，眉宇也颇为秀美，手中亦捧了同样的一个托盘。
　　二人走得近了，可以看见托盘中放的是好些个小冬瓜。小冬瓜大小均等，都是手掌那么高，色泽淡青，形状圆润，看着倒是十分可爱，只不知有何用途，难不成叫在座的各位抱着啃？
　　小丫环们微微颔首，把小冬瓜分别放在各人面前。朱永昶微感诧异，照筵席的规矩，开头上来的，不是凉菜，也是干果甜点，巴巴地弄上几个冬瓜，又是何意呢？
　　袁伯宗看着面前的冬瓜，也有点挠头，望了拂翠道：“拂翠，开始吧，圣上第一次驾临舍下，你就使出能耐，多多解释，好好介绍吧。”
　　拂翠躬身下去：“万岁爷，别的地方都是先上甜点凉菜，我们少爷说，饭前先喝点汤，可以活动滋润肠胃，以便使其妥善准备，更好地吸收饭食，同时又可调理平复味感，更好地品评接下来的食物。这道冬瓜鲜蘑汤，是由新鲜口蘑、春后嫩笋，配以老母鸡胸脯肉，放到冬瓜盅里蒸炖而成的。蒸炖之后，捞出肉菜，只留清汤。”她素手一提，揭开了冬瓜顶上的一个盖子，登时热气上升，香气四溢。
　　拂翠又道：“冬瓜盅在外，吸收了鸡肉油腻，是而此汤鲜而不腻，清爽滑嫩，请万岁和诸位老爷品尝润喉。”
　　朱永昶端起冬瓜盅啜了一口，果然无比鲜香可口。汤水入腹，连五脏六腑都熨贴了起来，只可惜冬瓜甚小，挖得又浅，只喝了几口便没了。朱永昶放下冬瓜盅，意犹未尽地舔了一下嘴唇。拂翠见状，嘴角忍不住上挑一下，又强自忍住。
　　若按平时，在座的各位必定会对菜式评头论足，议论一番，可今天皇帝在这里，谁也没敢多嘴。气氛有些沉闷，不像品菜宴会，倒像审判大会。
　　要说袁宝图这人倒也大方，当着皇帝的面，大剌剌地把冬瓜盅一放：“拂翠，我大侄子今天用的是鲜口蘑吧，你去跟他说，下次还换成干的，他光觉得鲜物好了，岂不知只有以干口蘑的吸附力和筋骨，干鲜相配，恰到好处，方能把这道汤的鲜美之处发挥出来，万岁爷在这里，不见笑了吗？”
　　袁伯宗闻言，不禁暗责他张狂，再看朱永昶，倒也不以为忤，噢了一声，着意地看了袁宝图几眼。
　　拂翠抿嘴一笑，回到：“是。”随即收罗起冬瓜盅，领着另一个小丫环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