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谁说江湖无闺秀》黛薇眉上笑

86、第八十四章 无情（三）

　　“史上的谋朝篡位，哪一次不需要流血，所以，幽灵山庄只是当年南平王的一记后招罢了。后来，谋反事败，叶孤城死在西门吹雪剑下，南平王府满门抄斩，白云城也从此一蹶不振，只有幽灵山庄仅存了下来。”花寡妇笑着盯着陆小凤，说，“你猜幽灵山庄如果也土崩瓦解，这背后还有没有什么组织依旧暗暗地存在着。”
　　陆小凤闻言，仅是轻笑，“当然会有，你口中的‘神’，还有你，你们背后必然还有更大的依仗，更大的阴谋，否则幽灵山庄这么大的助力，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怎么会说弃就弃。”
　　花寡妇赞许道，“陆小凤果然聪明，难怪他宁可舍弃幽灵山庄，也会选择你。”
　　“选择我？”陆小凤一愣，问。
　　花寡妇道，“当然，他舍弃幽灵山庄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你。”
　　陆小凤面色凝重，瞥看花寡妇。
　　花寡妇继续道，“你说的没错幽灵山庄是他费尽心机苦心经营多年的地方，可又怎么样？到头来，只一个陆小凤就轻而易举地查探到了其中的秘密，和你一比，这山庄的隐世高手悉数变成了一个个废物。你说，他再坚持要留住这个地方又有何用？”
　　陆小凤面色阴寒，道，“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花寡妇道，“我们的意思再简单不过，他需要你帮他成就一件事。”
　　陆小凤轻蔑道，“换而言之，便是为虎作伥，助纣为虐。”

　　花寡妇却不动怒，笑道，“经过这件事之后，你自然明白，欲成大事，我们必会不择手段。在你眼中神秘可怕的幽灵山庄，只是他手中诸多棋局中的步好一道，这道局破了，他在棋面上永远有你意想不到的招数。这一步可以是武当，下一步也可以是峨眉，少林……你永远猜不到江湖上究竟有多少门派多少人是在为他卖命，又或者有这些人在茫然无知之下就成了迷局里一枚死棋。”

　　陆小凤冷冷道，“我知道你们的手段，也算是见识过你们的势力，你们能把幽灵山庄暗中运筹这么多年，连昔日闻名的白云城，权势滔天的南平王府都和你们有所瓜葛，也绝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可惜，我陆小凤偏偏是个不识好歹的角色，最看不起就是躲在阴暗角落里做伤天害理之事的人。”

　　花寡妇一早就知道他会拒绝一般，淡然道，“我知道你陆小凤的脾气，越是威逼利诱你越不会答应。可你别忘了，他的手里有一个你绝对抗拒不了的人。”
　　陆小凤默默地摸了摸自己的两撇胡子，心沉了下去。
　　那确实是他这辈子都割舍不下的人。
　　花寡妇循循道，“你难道不想杜泉深恢复到从前的样子，和你初次见到她时一样，宁可欠人钱不肯欠人情，看似轻柔，骨子里带着倔强的女子么？”
　　陆小凤怎么可能忘记，初见时，那张蜡黄而狼狈的清秀面庞。她对他一笑，他就好奇了，想知道她的名字她的性情，她到底是去做什么，又是从哪里来的。等一一知道后，她的凄苦，她的善心，她的执拗，她坚持要收敛一个人死后最后的尊容，她最后悔的是没有收敛好父母死后的尸骨。
　　这些事情就慢慢记入了陆小凤的记忆里，他觉得这个小姑娘怎么这么可怜，她不想亏欠别人，也不会相信别人，天地茫茫，就希望世人不要记得她的淡漠平静。
　　她越是怕，越是抵触，陆小凤越是接近，越是逼着她寸步不移。

　　陆小凤陷在了沉默的追忆中。

　　花寡妇缓缓道，“孟婆虽是喝下了忘情药，可人，道是无情也有情，况且孟婆一而再地违背主人的命令，也只是想留住你的命。她心底分明还有执念，忘情药就不难解掉。”

　　陆小凤闻言，道，“你们是想用我妻子来要挟我。”
　　花寡妇道，“要挟也好，合作也罢。说到底也是一桩利人利己的买卖。若你不答应，也没什么，孟婆的性情你比我更了解不过，她也并非是无故听从效命于某人，可她既认定了便不会轻易放弃。”
　　陆小凤由衷道，“她为何会听命于你们？她不喜欢江湖，也不喜欢阴谋诡计，她心有城府，可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想去害任何一个人。”
　　花寡妇一顿，叹息般道，“主人手中必然有令孟婆心悦诚服的理由。”
　　陆小凤追问，“就是连你也不知道？”
　　花寡妇幽幽道，“我说杜泉深已经是别人的女人，你不信。可除了这个理由，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能让他对杜泉深那般包容那般温存。迷雾竹林中只逃脱过两个人，一个是西门吹雪，一个是你，而你们都曾是主人要杀的人，却是孟婆放过了你们。事后，主人非但没再对你们下手，连孟婆也没有过追究。你说，一个男人怎么会对一个女人如此的好？”
　　陆小凤亦有所悟，道，“所以，你才会一直暗暗地引诱我见到孟婆，让我知道孟婆就是我妻子。”
　　花寡妇落寞一笑，“是啊，我精心准备了许多，甚至助你们共度了一夜春宵。可又能改变什么呢，他仍旧对孟婆很是宽容，只要孟婆不说追究，他甚至可以为了孟婆，饶恕了我和表哥。”

　　陆小凤眉梢空空的失意，掩也掩不去。
　　他什么话也没说，可黯然之情谁都看得出来。
　　花寡妇道，“事到如今，你可明白这根本不是什么要挟。若你不答应，主人不过就是按计划弃车保帅，舍去了一座幽灵山庄，而你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见到孟婆。你穷尽一生，寻遍所有门派，也再难找到一丝和我们有关的线索，你可以平平淡淡的过完下半辈子，就像你和孟婆曾经期许的那样。”

　　陆小凤无比震惊，花寡妇对他与泉深的描述，从他们的初识，再到幽灵山庄重遇后的私下倾诉，几乎每一句都在身旁仔细观看过一般。真的如同无影无形幽灵，在他们的四周窥探监视着所有。
　　难道，花寡妇口中的主人，真的是一个“神”。

　　陆小凤无奈之中，口气似乎妥协罢，“即便他的权势再高心智再强，可他至始至终却连站出来的诚意都没有，你让我如何相信他。”

　　花寡妇掩嘴一笑，“人在做买卖的时候，要的通常不是诚意，而是回报。一笔好的交易，雇主是会先给对方一笔不菲的订金的。”

　　陆小凤心底并不相信花寡妇的话，幽灵山庄是座鬼城，住的久的人，自然是鬼话连篇。

　　花寡妇却似乎看出陆小凤的心事一般，抚掌道，“你可以先收到自己的第一笔订金了。”

　　陆小凤漫不经心地笑了。可很快他便笑不出来。

　　失踪多日的叶雪叶灵站在烟雾弥漫的沼泽边，雾气被诡异凉风刮去，带着庞大斗笠状如夜叉的叶凌风就伫立在她们姊妹身后……

　　四月十二，是已故去的武当掌门梅真人的忌日，也是石雁接掌门户的十周年庆典，据说他还要在这一天，立下继承武当道统的掌门弟子。

　　而陆小凤潜入幽灵山庄，一直是在查武当派多年前的一桩悬案。

　　为什么武当派多年前悬案，会和白云城、幽灵山庄接联上关系？为什么幽灵山庄的幕后黑手不再是老刀把子？花寡妇口中如同神一般缥缈神奇的男人又究竟是谁？最不解的是，泉深为何会让这个男人收为己用？

　　在见到叶雪叶灵两姊妹的时候，陆小凤脑海中一直疑惑难解的谜局，有了一丝清明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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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灵山庄的雾又湿又冷，惨灰色的浓雾散解不开，宛如熊熊烈火燃烧吞噬尽的乌烟。这一片庄子就隐没在着连绵山中的雾里，有人烟没人气，愁云惨淡万里凝，似乎形容的就是这样凝重迷茫的境况。

　　“……主人放心，陆小凤已经与石鹤一伙赶在四月十二之前，前往武当山。”
　　花寡妇毕敬地低头颔胸，她屏着呼吸，眼神出奇的温柔。
　　被他换作主人的男人，英伟地伫立在她面前，背过身凝听着她的汇报。
　　花寡妇悄然地微抬起眼眸，视线从男子制作精致而低调的黑靴，挺拔的裤线，再到垂落乌发的健硕后背，一个背影倒影在她的瞳中，是她多少夜中朝思暮想的真正男人。

　　男人微侧过面庞，漠然的唇：“你可和他说了孟婆？”
　　花寡妇惊慌而不舍地垂下目光，“属下确实将孟婆进入幽灵山庄后的实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陆小凤。”
　　男人道，“他不会放弃的。”
　　花寡妇一脸茫然，没能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只是顺从的站在男人身后。
　　男人无声地笑，“陆小凤今后可帮我们成就大局，从前是我太狭隘了，总觉得他这个人会累事，如今却因他打开了一个新的局面。幽灵山庄一直太过低调神秘，武当山这么一闹，很快江湖就会有新的传说，一个比幽灵山庄的老刀把子还要可怕的神秘高人。”
　　花寡妇道，“主人是在江湖中制造出声势，那属下……”
　　男人一扬手，花寡妇立刻噤声。

　　男人冷冷沉吟，“老刀把子这柄刀早就生锈了，陆小凤此遭，也让我看清了一把刀如果已经杀不了人，那就早该被扔了。即便是我们扶持多年，没有用了就是没有用了。”
　　一十七的潜心忍耐与运筹帷幄，他竟说弃了，便是弃了。这何尝不是壮士断臂，元气大损。
　　花寡妇心中惊诧，却又很快被一种盲目的信任填满了心底的失措。

　　男人开口道，“既然都要舍弃了，事情就要做得干脆点。我不喜欢留下太多痕迹，沼泽的那个废物，以及叶灵叶雪……”

　　“将叶灵与叶雪交给我吧。”
　　孟婆仍旧套着那件令她看上去形态如同老妪的巨大袍子，她没有武功，从她靠近两人的几百米之内，男人和花寡妇就已经察觉到了。
　　男人说话没有隐瞒她的意思，是极其的信任还是极其的放心，无论是哪一点，都显得她与花寡妇之间地位，犹如天壤之别。
　　花寡妇永远要卑微的低下头，不能轻易的直视着她心中天神般的男人，而孟婆却可以轻而易举地打断男人的话。
　　这就是区别。
　　如果孟婆不是他心中最重要的女人，他怎么可能容忍她这么做。

　　男人沉默了一阵，却没有反对，反而轻笑道，“可以，这两姊妹可以交给你处置。但我希望你能知道怎么处理才是最好的。”
　　孟婆微颔，冷冷道，“我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男人道，“如果你真的知道该怎么做，就不会有那么多的麻烦。”
　　孟婆淡然道，“究竟是我惹出来的麻烦，还是有人的计划百密一疏，大可放长眼睛去看。”

　　花寡妇骇颜，直直地望向孟婆。

　　孟婆从前只是不够恭敬，不够顺从，冷冷的安静的，如同置身事外一般，可今日她竟会如此口不择言。
　　还……从未有人胆敢这样公然顶撞主人。
　　孟婆看上去神色如常，并不像是一个疯子，或者是个不惜命的人。饮下忘情药的人，当真是无爱无恨，也无畏无惧？

　　男人却似无碍般，语气异常斩钉截铁道，“那你大可放长眼睛去看，看我怎么一步步赢回本该属于我们的一切。这个江湖亏欠我们的，是时候该他们偿还了。”顿了顿，他对孟婆道，“听闻陆小凤最喜欢拆穿别人的阴谋，此次，他提前知道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你道结果会是怎样？”

　　孟婆面无表情道，“结果是如何，已经不重要了。”
　　男人却笑了，“怎么不重要，陆小凤知道了所以的秘密，可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木道人当上武当派的掌门，偏偏不是没有留下一点证据，而是那些证据根本不足以让人相信老刀把子就是木道人。”
　　“如果是叶凌风当众拆穿木道人呢？”孟婆问。
　　男人停了停，忽而一笑，“我知道你留下叶雪叶灵，为的就是最后这一步。证明木道人就是老刀把子其实并不难，人证可以是叶凌风，可他已经变成那个鬼样子，又过了那么多年，谁还相信他就是叶凌风。你留下叶雪叶灵就有办法证实，木道人当年安排那桩荒唐的婚事。”
　　“滴血认亲。”孟婆冷冷道，“世上只要有叶雪叶灵活着，就是最真实的两个证据。”
　　男人笑得残忍，“木道人把这两姊妹当眼睛珠子一样疼惜了十余年，功败垂成最后一步，竟是毁在了她们的身上，真是天底下最滑稽的事儿。”
　　孟婆眸中冷冷清清，却不住问道，“你不在意你苦心经营的幽灵山庄？”
　　男人道，“我为何要在意？一子落错，满盘皆输。木道人从一开始就不该让陆小凤混进幽灵山庄，他太过自信也太多猖狂，这样的人即便得到了武当派掌门之位，到那时，他绝不会像身为老刀把子时容易掌控的，他随时可能出卖我，我不必要冒着这样大的风险。何况，白云城已经没落，依靠着它的幽灵山庄苟延的不过是短短几天的寿命罢了。比起你问的，我更好奇，你怎么确定，叶雪叶灵证明了叶凌风的身份，可以让所有人相信叶凌风说的都是真的。”
　　孟婆简短的说，“因为沈三娘。”
　　男人眉梢一扬，“那个已经死了的女人？”
　　孟婆缓缓道，“真是因为沈三娘过继叶孤鸿，沈三娘的初衷不过是想借白云城的权势来保护自己的两个女儿。可木道人却在过继之中看到了有利的地方。叶孤鸿也是叶孤城的堂弟，当叶孤城在日后成长为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剑客，再渐渐被人称赞为一代剑神的岁月里，木道人也在扶持着自己在武当的势力。他一心想让自己的弟子石鹤当选掌门，却在之后的年月间，他的弟子无论是在武艺在声望中都远远地落后于梅道人的弟子石雁，最后他的希望再一次落空，石雁当上了武当派的掌门。能将白云城武当派幽灵山庄这三个地方联系起来，加上叶雪叶灵的指证，当今武林除了木道人，还能有谁有这样的能力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