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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葛孺人促膝叙旧情 ...

  •   葛氏所言“陋室”却并非谦词。吴家只有三间茅屋,周围皆是木墙,沿街一扇柴门,的确十分简陋。

      吴家老爷名兆骞,字汉槎,本是江苏吴江的官宦子弟。文思敏捷,颇有才名,当年与华亭彭师度、宜兴陈维崧并称“江左三凤凰”。

      顺治十四年吴兆骞中了举,不料南闱科场案起,他被仇家诬陷舞弊,奉旨入京复试。复试时武士林立,持刀挟于两旁。吴兆骞战栗不能答卷,遭到除名,家产籍没,流徙宁古塔。

      吴兆骞北上之时王氏不过三四岁,对葛氏的印象并不深刻。只记得两年后,葛氏决意去陪伴丈夫,吴家老太爷允了,葛氏便带着两房家人毅然北上。

      王氏记得当年父亲直赞葛氏贤良淑德,堪为妇人表率,母亲姜氏却叹息了好一阵,备下一份厚厚的程仪送上。后来王家回山东,宁古塔通信艰难,王吴两家渐渐失了联系。

      王氏与葛氏本不熟悉,又想着文人好面子,唯恐提及往事让葛氏难堪,只小心地问道:“我记得伯母家有两位姐姐的,不知她们可好?”

      “难为你还记得。当年我走时她们年纪尚小,便留在南边。温儿许了吴郡杨家的长子,惠儿送到了昆山姨母那里。她们比你大几岁,想来现在也都嫁人生子了吧。”葛氏许是觉察出王氏的拘谨,指着齐布琛问道:“这是你的孩子吧?多大了?”

      提到女儿王氏放松了,让夏宁把齐布琛放在炕上,笑道:“这是我闺女谧姐儿,去年除夕生的,已经三个月了。”

      葛氏笑着招来一个女孩道:“这是我的三女淑儿,今年七岁了。”又指着炕上的孩子道:“这是四女慎儿,去年十月生的,比你家姐儿大了两个月。”

      齐布琛有些诧异,这位吴太太辈分比额娘长了一辈,看上去年近四旬,居然又生了孩子,他们夫妇的感情可真是不错。

      王氏见三姑娘淑儿上来认礼,连忙摘了腰间的荷包:“这是我自己做的,活计粗糙,妹妹戴着玩吧。”

      淑儿看了母亲一眼,见葛氏点头,便接过了,转身从针线篓子里取了块手帕出来,说道:“这也是我自己绣的,东西简陋,姐姐留着赏人吧。”

      齐布琛定睛一看,竟是一块绢帕,上头绣着寒梅,针脚细密,已有些苏绣功底了。又见吴家人穿的只是布衣,这帕子怕是淑儿绣来卖的。

      王氏正在发愣,齐布琛便猜到额娘是在犹豫,若收了这帕子却不忍心,若不收又怕失了吴家脸面。齐布琛眼睛一转,看到旁边躺着的婴儿,突然有了主意,伸手拉着自己的衣领,咿咿呀呀地叫起来。

      王氏偏头看到女儿的动作,眼前一亮,接过淑儿的绢帕看了看,对着葛氏赞道:“妹妹小小年纪就有这般好绣功,倒让我想起小时候穿过伯母做的衣裳后,便看不上我娘的手艺了,气得我娘再也不亲手给我做衣裳了。”说完又从齐布琛颈上摘下一对小玉老虎,分了一只递给葛氏道:“四妹妹和我家谧姐儿都属虎,却是有缘。恰好这坠子有两个,便让她们分着戴吧。”

      葛氏稍一迟疑,还是接了,让淑儿编个络子给妹妹戴上。又从四女儿腕上摘下一个缀着铃铛的小银镯子,递给王氏道:“这还是当日你娘送给我家温儿的。温儿大了给了惠儿,我离开吴江时惠儿让我拿着做个念想。后来又给淑儿戴过,现下慎儿戴着。她既收了小侄女的老虎,便也留一个给姐儿作个纪念吧。”

      王氏也笑着收了,当下便套在齐布琛手上:“谢过小四姨的礼。”

      吴家虽然生活拮据,葛氏母女却不是那只等着受人恩惠的,回礼虽轻,却也全了礼数。齐布琛欣赏她们的为人,举起小手摇晃着铃铛,咯咯地笑着权当道谢。

      王氏又问:“两位妹妹的名字亦是取自诗经吧,加上温姐姐和惠姐姐,‘终温且惠,淑慎其身’,伯母家不愧世代书香。”

      葛氏也笑了:“你家也是书香人家,当日里老爷便说你父亲颇有见地,后生可畏,现下怕是做了官吧?”

      王氏却摇头:“当年家父最景仰吴伯父,说伯父之才他拍马也及不上。后来伯父遭难,家父虽然中了举却也冷了心,决定不再考了。现下在老家办族学,说是此生不愿入仕了。”

      “竟是如此?”葛氏有些意外。但仔细一想,朝中官员多用满人,汉人必由翰林出身,始堪一拜。然而翰林清贫,汉缺寥寥,补缺难于登天。即使有幸熬到高位,只怕也是垂垂老矣。

      汉人入仕之难,委实让人气短。

      葛氏倏尔想起一事:“当年恍惚听你母亲说起,先前你们王家老太爷派人出关垦荒,说是日后将荒田报领了,便能入旗籍。现下王家可是入了旗?”

      王家本是山东大族,耕读传世上百年,前朝时族中也曾出过大官。无奈改朝换代后朝廷偏重旗人,王家渐渐式微。

      顺治八年,朝中准许出关开垦,王家族长觉察出这是个机会,便遣了家人由山东越海至闾山西,开荒种地修建房屋。后来又让在本家无力谋生的几支迁了过去,遂成聚落。到了康熙初年,便将已垦的数千亩荒田尽数报领了,只待该处设城便可入编汉军旗。

      王氏眼神一暗,叹道:“早年皇上未亲政,后来又有鳌拜弄权,好容易朝中顺当了,三藩又做了乱。如此这般,朝廷哪有功夫料理关外琐事,王家入旗只怕还得等。”

      葛氏看王氏脚踏寸子鞋,身着茜色绣桃花的旗装,梳着小两把头,本以为王家已入旗,不料却并非如此。但看王氏一身旗人打扮,应当是婚后抬入旗籍了,葛氏便笑道:“那么你定是嫁的旗人了,莫非是嫁到了这里?”

      “我家爷在这儿做领催,夫家却非宁古塔人,乃是京城人士,婆婆与我母亲原是故交。”

      葛氏眉眼一动,当日王氏之母姜氏便结交甚广,不想竟有这般能耐,和京城的旗人也有交情。

      那边葛氏心中纳罕,这边齐布琛也很诧异。

      前世她就曾经奇怪过,虽说“伊尔根”本意为“民”,在觉罗哈拉中算不得权贵,阿玛祖上也没出过大官。但伊尔根觉罗好歹是满家大姓,族中也有几门贵亲。不知阿玛为何会娶额娘?

      今日偶然得知,王家是很可能入旗籍的,而外祖母与祖母竟然早就相识,难道父母的婚事便是由此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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